“竹叶清香透心，微苦凉热，气味俱清，经曰，治温以清，专清心气。”
君入凡看着被保存好的竹叶尖想到了《药品化义》里的一段话。
想起箫九成第一次喝集市上竹叶茶时那副嫌弃的表情，又被逗了了一番，甚至没有发觉到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
门被轻轻的推开，清欢端着小碗款款走进，放在食桌上道：“小姐，趁热喝了吧。”
君入凡点头道：“先放在那里凉些了再喝。”
“这鸡汤怎么能凉呢，放凉了就腥了。”清欢道：“小姐，这可是阿胶红枣乌鸡汤，现在对你来说可是大补之物，不过奴婢没有照着他人做法往里入了桑葚，你来了红，此物又是通气血的，我虽然不懂药理也觉得用着不妥便换成了当归。”
片刻寂静。
君入凡娉婷起身，笑着说：“桑葚又名桑果，虽说是通气血，但在经期里适量服用也是无碍的。而且还有嫩肤乌发的作用。”她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用琉璃勺轻轻搅拌着里面的汤汁，舀了一勺红枣出来道：“你再看里面的阿胶都已经入了水，红枣也浸了味。”
清欢听了脸上一红作势就要把汤拿起来倒了。
君入凡挡住。
“听我说完，省的你以后照料不好自己。”
她继续道：“红枣补血，阿胶活血止血，如果我的经量很多就可以使用阿胶。但最好也不要在经期里服用，在月事里女子阴血下泄，阳气较为旺盛，不能服用太于热性的食物。再说回红枣，有月事里腹胀或者水肿也不要食用它。”
君入凡道：“倒是这个当归改的很妙，可以缓解经期流血过多，更可补血止痛。”
她笑眯眯的继续道：“以后再做保险起见用乌骨鸡加枸杞子就好了。”
碗被人端起，清欢仰头一口接着一口喝了下去。等汤汁喝完后，清欢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嗔道：“小姐你就是出不去太无聊了才和奴婢讲的这么细致，不然搁在平常你顶多说句‘少用为宜’。”
君入凡星眸瞪起。
***
领头的队长眼神依旧阴沉沉的看着相府大门，似乎想挖出一个窟窿来。
手底下的人被冻得脸色发白，他们已经在这儿站了大半天了。这寒冬腊月的，身上又穿着铠甲，就像是穿着冰块一样。
队长手下的一个兵里有个小机灵鬼进言道：“队长，兄弟们这冻得受不了了，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队长斥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都受不住你们以后还怎么保卫家园，痛击外敌！”
机灵鬼叹了口气，低声嘟囔道：“太平盛世哪儿来的站乱。”
习武之人耳清目明，队长用长矛拍了他屁股一下，怒道：“平常将士们都说你机灵，你灵在了哪里！”队长刚要继续训话，相府的大门便被人打开了。
一个灰衫家奴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道：“小将军，我家大人着人收拾好了几间厢房，又煮好了热肉汤，请将军和将士们进去歇息。”
队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是什么将军，还有，替我谢谢丞相好意，将士们无惧风月！”
家奴道：“您就应了吧，否则小的也难做。我们府里人又没出去过，这都三天了，您还不放心呐？太后娘娘只说让您看着我们，又没让您不好好休息。”
队长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家奴见这小将军柴米油盐不进，而且自己嘴拙，唯恐再说下去惹恼了他。所以没法子只能弯腰退下，回府里请示一番让丞相大人再行定夺。
除了丞相府以外，几个重要大臣的府衙也被包围了。
丞相自从三天前和门客商量好计策后，心中早有人选，只恨无人能从相府出去。门客试探性的放出了一个白鸽都被那小将军百发百中的射了下来。
这里里外外，无论是人还是鸟兽都进出不得。这可愁坏了丞相。
他和那几位重臣在这里一日，朝堂上便少他们一日。那太后和张钰就又多一日的时间去兴风作浪，少年天子可能又会多受到一份伤害。
皇宫的秘密最为纳罕，太后把持朝政又陷害忠臣的事早已沸沸扬扬的传入民间。
***
“老爷。”家奴道：“那小将军说甚也不为所动。”
丞相点了点头。
他算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等结果，所以早早便准备好了另一个。
“去，在院子里点个炮仗。让老丁的小儿子追逐着炮仗出门。”丞相咳嗽一声。
门客看了一眼丞相，低身出去了。
待他出去，又一家奴进门禀报道：“大人，太后娘娘派人来了。”
丞相一眯眼：“哦？”
家奴道：“是一等御前侍卫姬公之子。”
丞相点头道：“原是小霸王姬勋来了，快请进。”
屏风后出现一个修长的身影，上等丰姿。
随意束起的乌黑长发看起来懒懒散散，光洁的额头上点着一枚升腾的火印。姬勋一袭华服，手指似有若无的碰了碰腰间长脸的剑穗子。
“下官拜见丞相大人。”
丞相点头，微微抬手，道：“小公子不必如此。”
“丞相也不必纠葛于些虚礼了，我此次来是奉了太后懿旨。”话语中掺杂着无尽的笑意。
“哦？”
姬勋笑道：“丞相马上就要荣当国舅爷了。”
丞相心下一沉，不动声色的问道：“太后打算让圣上何日纳子情入宫？”
出乎意料的，姬勋勾唇一笑，眼波流转似有无尽风华。
“太后懿旨——册封丞相家三小姐君入凡为贵妃，择吉日良辰宣旨昭告天下！”姬勋懒洋洋一笑道：“恭喜国舅爷了。”
丞相只觉脑中有着无力的眩晕感。
他表情骇然瞬间变化被姬勋敏锐的捕捉到，姬勋眼帘低垂，有趣的笑了笑。
***
院子里的梅花依旧迎寒独自开着。
银装素裹的天气，君入凡让清欢开了去年酿的琼花露给小厮丫头们暖身。
天色已晚，落日的熔金已被黑色的泼墨漫天遍地的掩盖。皎洁的月亮就在那一瞬间的云雾吹过时出现了。
君入凡披着厚衣在书案前写着秀丽的小楷，是一篇《太上老君常说清净经》。
门外有人轻轻的扣起门扉。
清欢起身开门。
“老爷。”清欢行礼叫到。
君入凡听了停下执笔的手，讲狼毫笔在清水里晃了晃继而放在了笔托上。
她心中奇怪，却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只是等丞相进来坐在椅子上后轻声问道：“这么晚了爹爹何故到此？”
丞相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怪异，沉静了半天才道：“这些年来是为父没怎么亲近于你，你娘又早逝。可是纵使如此，你的吃穿用度甚至比子情还要好些。”
君入凡心里木木的，总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一般说些大事的开头不都会有些铺陈么？
清欢也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丞相问她：“为父这些年自认是待你不薄，你可愿听为父一言？”
君入凡诧异的看着丞相。
丞相皱着眉头道：“你今夜三更时上了那不孤山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藕节断开还知续上哀丝，父女情断哪里是削发无痕那么简单。
君入凡吸了口气道：“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丞相斟酌道：“太后，想让天子纳你为妃。”
平地惊雷。
轰鸣声在她耳边阵阵响起，君入凡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苍白无力的样子让丞相也不知该如何继续。
屋外开始落雪，梅花有些纷纷扬扬的零落，化为春泥。
清欢眼底又有了泪珠，可是不敢言语。
君入凡神情茫然。
京都有异山，琴声幽幽，韵调棉邈。树冠遮天蔽日的苍老古树旁云海缥缈，小少年坐在粗重的枝桠上脚尖一点一点，坐观云景。
踽踽独行间，她停在的古树下。
少年缝织的棉鞋轻轻的碰着她的发顶。
她抬头望去。
少年低眸。
磐声响起，琴弦铮铮。
道人诵经寥寥。
她眉眼弯弯的笑。
少年轻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