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陶雅右手边的是一个胖子,这个胖子大约四十多岁,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眉毛很淡,他是个秃头,看起来笑容可掬,倒像是寺庙中常见的弥勒佛一般。
这个胖子穿着一身青袍,虽然此时的天气并不热,但由于他很胖,他的额头居然在淌着汗,他那肥大的手掌里则是紧紧地握着一块洁白的手帕,不时地擦着沿着额头和脸颊流淌下来的汗水。
这个胖子姓汪,名叫汪安利,是歙州汪家的一个旁支,他的家里也属于徽商,做的是绸缎生意,经常去苏州一带采购丝绸,再运到歙州当地来贩卖。汪安利家境殷实,其父腰缠万贯,不过,在这个时代,商人属于贱民,商人的地位并不高。
好在汪安利加入了淮南军,他的家族也就跟着沾光了,歙州当地的平民百姓们见了其父,也要低头哈腰地巴结着他,喊他一声汪大老爷。
紧挨着汪安利身边坐着的是一员小将,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年龄,不过,这个小将的来头不小,他是金紫光禄大夫王璧的长子王思联,其父王璧与陶雅的私交很不错。王思联是中等身材,生就一副老实厚道的相貌,穿一身青袍衫。王思联与其父类似,自幼就喜欢习武,尤其擅长骑射,年纪轻轻就已经闻名于乡里。
此刻,王思联的嘴唇却紧紧地抿着,作为一名小将,他似乎是在这个场合里有些紧张,不过,他的眼珠却在滴溜溜地快速转动,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虽然已经是初春,大厅里的气氛却似乎有些阴冷,几个人几乎都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心事重重,压抑得令人窒息,就连性格厚道的王思联也不敢多说几句。
良久之后,陶雅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看了看其余几人,淡淡地说道:“不久,徐知诰就要来歙州了,老夫前不久曾经奉杨渥之命追击王碧芸的部队,这就与徐知诰结下了梁子,这大敌当前之际,我们应该怎么办?大家都这么大眼瞪小眼,沉默不语,这也不是个事儿呀,汪安利,你好歹也是豪门世家的人,你先说说看。”
汪安利擦了擦汗,道:“陶将军,你此前与王碧芸的过节也是奉命而为,那件事,原本也怪不得你。徐知诰虽然是右衙指挥使徐温的养子,但据说,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末将认为,他来到这里之后,未必会找你的麻烦,你不用担心……”
这时,陈璋却猛地坐直了身体,插了一句话,道:“怕他作甚?那徐知诰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陶将军,你德高望重,也曾为先王立下过汗马功劳,为什么对于一个小将如此忌惮?大不了与他拼了……末将就不信他能有多大本事!”
陶雅却摆了摆手,眉头微皱,道:“陈将军,你有所不知,本将军倒不是怕他,只是有些内疚,但也着实有些担心,一旦他率军与我们交恶,公报私仇,那么,吴越军就很有可能趁人之危,突袭我军,歙州可就危险了,我军已经丢掉了睦州城,无论如何不能再丢掉歙州城了……”说到这里,陶雅不由得长叹一声。
这时,方才一直沉默多时的王思联终于开口了,他表情肃然地说道:“刺史大人,末将资历尚浅,本不该在这里多说话,但是,既然刺史大人征求我们的意见,那就请恕末将直言了……末将认为,刺史大人虽然在此前得罪了王碧芸,那也是奉命而为,只不过这个命令是否正确很值得商榷。末将听说,徐知诰是个深明大义的将领,他来到歙州,一定会顾全大局的。不过,如果小王爷再次命令刺史大人做些不利于我军团结的事情,就请刺史大人三思而后行了,我们千万不要让敌人看笑话啊。”王思联的父亲王璧本来曾经为先王杨行密立下过汗马功劳,却被杨渥弃用,不得不告老还乡,因此,王璧父子们对于杨渥并没有任何好印象。
陶雅点了点头,道:“王贤侄说的很有道理,现在,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联想起王璧的际遇,陶雅也不由得有些唏嘘不已,他禁不住扪心自问,他对于杨渥如此忠心耿耿,到底是对是错呢?看来,他真的要认真地反思一下了……
徐知诰和刘秃子等人都是第一次来到歙州,这里便是闻名遐迩的徽商聚集地,刘秃子就像个土包子进城一般,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不过,徐知诰自幼生长在徐温本部兵马的军营之中,他见过的世面并不少,况且他在升州也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升州不及歙州那么繁华,但也算是江南商贾云集之地,因此,面对歙州的繁华都市气派,徐知诰却并不以为意,脸上的表情也很淡然。
神居军虽然只有一万人,但是,歙州的淮南军早就听说过神居军在睦州城取得的赫赫战绩,这里的淮南军士兵们根本不敢小看这支神居军,更何况,徐知诰毕竟是右衙指挥使徐温这位淮南重臣的养子,就连陶雅也对徐知诰有些忌惮。
两军会师之后,按照惯例,当然要在歙州城里举行一次热闹非凡的庆祝大会,对于两军的将士们来说,这就是一次难得的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机会。
不过,对于陶雅和徐知诰这两个人来说,却难免有些挥之不去的尴尬。徐知诰对于陶雅自然是心存芥蒂,但他却不以为意,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对待陶雅。
陶雅则是逢场作戏,嘘寒问暖,客套了一番,反倒是陈璋一直对徐知诰冷眼相待,在宴席中,陈璋一直未与徐知诰说话,即便是陶雅给两个人相互介绍之时,陈璋也是面无表情,态度冷淡,徐知诰当然已经看在眼里,他虽然对陈璋的无礼也有些不满,但他却不动声色,毕竟这里是陶雅的地盘,陈璋又是陶雅的心腹,徐知诰作为晚辈,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就连坐在徐知诰一旁的刘秃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冷冷地瞥了陈璋一眼,心中思忖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是欺负我们初来乍到吗?真是狗仗人势,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老子一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次日醒来后,徐知诰便与刘秃子和于青佳等人去城里闲逛了,反正现在歙州也没有战事,即使备战也不急在这么一天的时间,徐知诰需要熟悉一下歙州城中的风土人情,即便是神居军的将士们也都需要在长途跋涉到这里之后休整几天。
三人在城中并肩骑马而行,一边走一边在浏览着四周的景物,歙州不愧是徽商云集之地,这里的商业气氛明显比别的城市浓厚,道路两旁的店铺比比皆是,到处都是商贩,街上的行人也是摩肩擦踵,三个人沿着大街缓缓而行,不多时,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同时,又有许多人在大呼小叫。
“让开!都给我让开!吴大公子的座驾到了……”一阵急促的叫喊声传来。
徐知诰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身后不远处出现了几十名手持兵刃的家将打扮的人,他们如同众星捧月般地跟在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少年之后,旁若无人地沿着大街蜂拥而来,街上的行人们连忙纷纷躲闪开。
那个锦衣少年身材肥胖,但却长着一双细细的三角眼,再配上酒糟鼻,薄嘴唇,看起来獐头鼠目,颇为丑陋,此刻,他的脸上更是有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表情。
在歙州城这样的繁华都市中,居然有这么多人敢于公然手持兵刃,而且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大街上横行,着实不得不让人震惊。徐知诰看了看这些人的服饰,他们根本就不是官兵,反而更像是豪门大户之中的一群护卫,却不知为何歙州城中的官兵却不管他们,真是岂有此理?治安如此混乱,陶雅作为刺史,责无旁贷。
“驾,驾……”那锦衣少年虽然身处闹市,但却策马而行,扬起了一片尘埃,气焰嚣张之极,紧随他身后的那群护卫们也是大呼小叫,更有人对于路边躲闪不及的行人推推搡搡,引起了路边的许多行人纷纷侧目,但众人却都敢怒而不敢言。
徐知诰和刘秃子等人也连忙拨马闪到一旁,这些人气焰如此嚣张跋扈,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只是初来乍到,没必要去惹麻烦。
徐知诰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些人,不由得难免有些好奇,心中思忖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看那锦衣少年的打扮,似乎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居然在歙州城这样的商贾云集之地摆出这么大的排场,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
于青佳心直口快,便向路边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客气地问道:“老爷爷,晚辈冒昧地问问,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啊?居然在闹市中摆出这么大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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