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敏本想在汀州城内买一个小院子,但是李嬷嬷认为大同朝光棍多,顾敏一个女童,如果没有人倚仗,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坚持要带顾敏回她家住。顾敏无法,只得同意了。
李嬷嬷嫁的是城郊大巷口村的邹家,邹家在村里有几亩水田,种的庄稼交了租便只够一家人的口粮。邹家老大邹山从小便到城内找生活,刚开始只是顾家做杂役的小厮,后来娶了李嬷嬷,李氏便让他做了采买。这次一分家,陈氏将自己院子里的小厮派了采买的活,把邹山打发了。
顾敏、李嬷嬷和邹山三人雇了个牛车,到了大巷口村的邹家。邹山以往在顾家做采买,克扣了些银子,盖了几间大瓦房,在村里也算是富裕的人家。
李嬷嬷将平时放杂物的一间房收拾了出来,给顾敏住了。
“嬷嬷,你去歇着吧,剩下的我来收拾。”顾敏见夜已深了,便让李嬷嬷去睡。
“我先将这张木板床收拾出来。”
“您为何要再收拾一张床来?这里已经有一张床了呀。”顾敏坐的那张床已经铺好了,不明白李嬷嬷为何还要再收拾一张床。
“这张床我睡呀,我要陪着小姐。”李嬷嬷手上没停。
“嬷嬷,这里是你家,你有丈夫,不用陪着我。”
“那怎么行?小姐身边怎么能没有人,晚上谁照料你?!”
“我自己就可以,嬷嬷赶紧去邹叔那吧。”顾敏说着,推了李嬷嬷出去。
顾敏关上门,听到李嬷嬷的脚步声远了,这才将门闩了,回身吹了灯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顾敏听到院子里传来泼水的声音,又听到一声吱呀的关门声,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传来几声虫鸣。顾敏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想起了上一世在栖嫣阁里度过的那些孤单的夜晚。那时候,她盼望着苏佩卿或许有一天会来,一天又一天,苏佩卿始终未踏入过栖嫣阁。想到这里,顾敏觉得心里酸痛,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床外,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臂,蜷起了身子。
第二日一早,李嬷嬷红肿着双眼过来了。顾敏见了,心里一惊,忙问道:“嬷嬷,怎么了?”
李嬷嬷听了顾敏这一问,嘴抖了抖,眼泪如决堤般流了下来。
李嬷嬷嫁入邹家时十八岁,这十几来年未生下一儿半女,邹家早有了停妻另娶之意,只是一来找不到可娶的女子,二来邹山在顾家这些年得了不少银子,如果将李嬷嬷休了,顾家的差事肯定会丢,所以邹家几兄弟一直将此事拖着。
如今邹山在顾家的差事已经丢了,几人便商量着要与李嬷嬷和离,另娶一女子传宗接代。
昨日晚上,几人将和离的事告诉了李嬷嬷,李嬷嬷未料到自己刚离了顾家,邹家便要和离。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自己,邹山如何能做上采买小厮?!
大同朝不能生育的女人,和离了便无人求娶,只能孤苦终老。而传宗接代是大事,若是邹家因了此事告上官府,官府也会判离。邹家人竟这样忘恩负义!李丽气得直发抖。只是她性格懦弱,只会躲在被子里哭。
顾敏早料到邹家会如此,她问李嬷嬷:“那嬷嬷有何打算?”
李嬷嬷流着泪道:“我再求求邹山,我们十几年的夫妻,邹山说不定会改主意。邹山是老大,只要他同意不和离,其他的人肯定会听他的。”
顾敏知道邹山不会改主意的,只是见了李嬷嬷的样子,不忍说破。再说了,夫妻之间的事,她也不好替她拿主意。
过了几日,邹山见李嬷嬷一直不肯和离,便告到了官府。官府见李嬷嬷确实十几年来从未开过怀,便让邹家给李丽三十两银子,判了和离。
李嬷嬷本是潭州人士,在她十一二岁的时候家里遭了大水,父亲被水冲走了,母亲带了她到汀州投亲。谁知亲人没找到,母亲却染上病去了。后来顾家娶李氏要雇侍女,李嬷嬷便以极低的工钱入了顾家。
李嬷嬷既没了娘家,无人可投,只好拿了和离书,和顾敏两人仍旧回了汀州城内。顾敏找到上一世曾住过的屋子,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下来。
两人将屋子打扫干净,住了进去。城中人知道她是顾家的小姐,再加上顾敏如今只是个小小女童,倒也没什么人来骚扰。
顾老夫人给了顾敏一百五十两银子,顾敏算了算,两人节约些尽够用了。只是李嬷嬷说那要留着给顾敏做嫁妆,执意接了衣坊的绣活。顾敏见李嬷嬷日日做活,怕她累着,也帮着一起做。
前一世,顾敏与苏佩卿订了婚后,李嬷嬷被京都的一家富户求娶了做续弦。那富商请了妇科圣手替李嬷嬷看病,调理了一年,李嬷嬷就有了身孕。
顾敏这一世并不打算去京都,这样一来,李嬷嬷也就没有了后来的姻缘。难道要让自己像上一世一样?顾敏心里拿不定主意。
顾敏想不清楚便不再想了,她收拾了下,洗漱了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顾敏朦胧间觉得自己又到了栖嫣阁,她站在屋子里,见到躺在床上的自己,心里疑惑:自己明明站着,那躺在床上的又分明是自己。
这时,她见到一个侍女推开了门,走到了床前,俯下身似乎是在□□上的自己。那侍女唤了几声,又伸出手扶住自己的肩膀。她的手刚一接触到床上自己的肩膀,便立刻缩了回来,又伸出手抖抖索索地伸到床上的自己的鼻子前,没一会儿,那侍女张大了嘴,似乎是大叫了一声,跑出去了。
没多久,顾敏见孙琦来了。孙琦伸出手探了探,也吓得一缩手,回头对着身后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就见一个小厮飞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顾敏见苏佩卿红着眼睛奔了进来。顾敏走到他跟前,见他身上穿着官服,应是从宫中赶了回来。他抱着床上的自己,泪流满面,大张着嘴在喊着什么,顾敏凑近一看,看口型应是在喊“敏敏”。
苏佩卿喊了一阵,便将脸埋在床上的自己的身上,没一会,顾敏就见床上自己的衣服湿了一大块。
顾敏见了他这样,心里难受,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却见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孙琦上前,在他后面说了些什么,他一动未动。莫书几个上前,拉了他的手臂,想将他从床上的人身上拉开,苏佩卿甩开了他们的手,几个小厮不敢动了。
顾敏见房里点起了灯,小厮送来了饭,苏佩卿一口未吃,仍然抱着床上的自己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小厮和侍女都退了下去,苏佩卿放下床上的人,取下头上的帽子,又脱了身上的官服,上了床躺下,将床上的自己抱在怀里。
顾敏哭出了声,她醒了,发现自己正抽噎着,枕头一片潮湿,她摸了摸脸,摸到了满手的泪水。
顾敏不知道刚刚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她仔细回想了那天的事。苏佩卿那天的表情温柔,看着自己的眼神透着怜爱,两人缠绵时他对自己极是温存体贴。他分明是爱着自己的呀!
那天叫他出去的是莫书,莫书向来只忠于苏佩卿。顾敏仔细想了想,似乎那天莫书的声音很焦急,她闭上眼睛用力地回想了下,她好像听到门外莫书跟苏佩卿提到了“宫中”两个字。
莫非那天晚上他进了宫?莫非他并不是嫌弃自己,并不是特意抛下自己?
顾敏一起了这个念头,她越想越深。苏佩卿一定是爱着自己的,他那天定是真有事脱不开身,不是骗自己的。
顾敏心中燃起了熊熊大火。她要去京都!她要见苏佩卿!她要…嫁他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