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涛分得几百两银子，本想在吏部上下打点一番，以图能谋到更好的缺。只是顾家三个儿子都已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大儿子顾斓更是已经二十五了。
顾家只有五间房，顾涛和顾夫人住了一间，一间用做顾涛的书房兼招待客人用，顾斓住了一间，顾斌和顾彣两人住了一间，还有一间住了做粗活的小厮升儿兼放些杂物。如果儿子要娶妻，必须要重新换一个大点的屋子，要不然儿媳妇都没地方住。
京都房子昂贵，一个普通的一进院子至少要二百两银子。再加上因为大同朝女子金贵，求娶时需要大量的聘礼。聘礼、酒席钱、家具、衣裳首饰又得一大笔钱。
顾涛算了算，将这两件事办下来，这几百两银子还不够呢。
顾涛和顾夫人叹了口气，只好在离内城最远的城西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买了个一进的陈旧院子。忙乱了几个月，才搬了进去。
房子的事有了着落，顾夫人便开始托媒人提亲。顾斓虽是个秀才，但是没有官职，只在一个私塾里做了教员，求娶了七八家后，好容易城西的赵家同意了，顾夫人忙下了聘娶进了门。
那赵家的闺女叫赵萍，今年二十一了。赵萍的母亲过世早，她下面还有几个年幼的弟弟。赵萍的爹要忙着铺子里的生意，几个年幼的弟弟平日都都是赵萍在照顾。等到几个弟弟大些了，她也早已过了好年纪。
“唉，总算是将儿媳妇娶进了门。”顾夫人叹口气道。
买院子和娶儿媳妇将顾老夫人给的几百两银子花了个精光。以前顾老夫人在世的时候，顾涛还能时不时地问她要些银子。如今，连个接济的人都没有了。
“后日吴都事的夫人过生日，要摆酒庆贺。你备些礼…要厚些！”顾涛说道。
“知道了。”顾夫人觉得头疼。
顾涛是吏部最末的官，从没有人送礼给他，向来只有他向人家送礼的份。但凡谁家生辰、成亲、小儿满月等，大大小小、喜宴、丧宴，顾家都得备了礼登门庆贺，顾涛每月的俸禄都不够每月的礼金。
在京都的这些年，顾家只有出没得进，日子过得紧巴巴。顾夫人除了那两根拿来充门面的金钗，竟没有了别的首饰。
到了吴夫人生日那天，顾涛夫妇携了礼到了李家。李家也在城西，只是更近内城。小厮将顾涛引到前院，女眷席在后院。顾涛走的时候小声叮嘱道：“捧着些吴夫人。”顾夫人板着脸点了点头。
到了女席上，尽管顾夫人心里不高兴，但还是换上一副笑脸跟吴夫人和其他人见了礼。席上除了李家的亲戚外，剩余的就是顾涛的同僚。其中有三四个令史的女眷，其他都是些都事、主事的夫人。
顾夫人刚一坐下，吴夫人就说道：“红玉啊，先别坐着。今日我家里人手不够，还要麻烦你帮桌上的夫人们添些酒水。”
桌上其他人脸上都浮起了笑，顾夫人咬牙站起来，面上挤出一个笑容，应道：“好嘞！吴夫人您且放心，保管不让各位夫人的杯子空着。”说完，真的提起桌上的茶壶将每人身前的杯子续上茶。
菜上来了，顾夫人刚坐下没吃两口，小厮又端了酒来，她又起身给每人倒了一杯酒。有人暗中朝吴夫人竖了竖姆指，吴夫人轻蔑地看了一眼顾夫人，得意地一笑。
当晚的宴会上，吴夫人不是让顾夫人倒茶递水，便是让她端碟布菜，将她支使地团团转。对吴夫人竖大姆指的人又对顾夫人说道：“顾夫人真是手脚俐落，竟将我家所有的侍女都给比了下去。害得我都想将夫人拐回家去了。”
桌上的人听了，都哄然大笑，顾夫人觉得极为难堪，她忍下胸口里的气，陪笑道：“夫人贵门高宅，哪是我能去的。”
顾夫人在吴家什么也没吃，一进家门，眼泪扑漱漱直往下掉。顾涛见了，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让夫人受委屈了。”顾涛坐在顾夫人的身边，拍拍她的手。
顾涛也无奈，吴都事是自己的主管上峰，不得不将吴夫人捧着。吴夫人性子刁钻，最喜为难人。她知道顾家在京都毫无背景，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将顾夫人明里暗里羞辱嘲讽一番。
顾涛见顾夫人哭得浑身是汗，他拧了巾子，替她擦了汗。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心里都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倒不如就在汀州还自在些！
第二日，顾涛卯时就到了吏部，在门口碰到了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年轻官员，他忙向旁边让了让，低头躬身行礼。那位年轻的官员朝他点点头，进了正堂。
“这是哪位大人？”顾涛问旁边的人。
“怎么你竟连苏侍郎都不认识？！”那人回道。
“他便是苏侍郎！”顾涛惊道：“果真非凡人！”
“那是自然，他出身便不凡…”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班房。
顾涛坐在案前，案上堆了一摞公文，这都是他要誊写的。这时，走过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他手里拿了一叠卷宗，他将卷宗扔在顾涛的桌上，说道：
“这叠卷宗你抄写十份，明日给我。”说完，也不待顾涛回答，昂着头就走了。
顾涛想抓起那叠卷宗扔在那人的身上，好容易咬牙忍住了。
“大家同为令史，他的事凭何总要你来与他做。”顾涛旁边的一位令史气愤地说道:“顾令史不替他抄，看他能如何？”
“他是文选司王主事的外甥，我得罪不起。”顾涛说道。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见一个差役进来了，忙收了话。那差役说道：“顾令史，刘主事唤你。”
顾涛忙起身跟着那差役往外走，心里有些纳罕：刘主事是考功司的，有公务也应是找自己的上官，却不知找我有何事？
顾涛随着差径到了考功司，刘主事见了他，请他坐。顾涛不敢坐，刘主事再三让他坐，他这才挨着凳边坐了。
“本官听人说顾令史有个女儿？”
“是。”顾涛躬身答道。
“今年多大了？女试是哪一榜？”
“小女今年十四了，还未女试。”
“嗯，我家二郎今年十七，已中了乡试…拙荆种了几株海棠，昨日新开了些花，改日请令正和令嫒来赏花。”
刘主事绝不会无端端地问起顾敏，定是有意结亲。顾涛心里高兴，忙说道：“小女未在京都，尚在汀州老家。”
“明年就要女试了，顾令史还是早日接了她来。”
“是，是，下官会尽快接小女入京。”
顾涛回到班房，班房里的人关切地问道：“刘主事找你何事？”
“他问起小女的事。”
“你有女儿？！你有女儿！？”那人吃惊道：“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小女一直在汀州侍奉祖母。”
“怪不得。”那人倾身向前，说道：“刘主事既然问起令嫒，定是有求娶之心。倘若你与刘主事成了亲家…哦，对了，”那人话锋一转：“苏侍郎的年纪与令媛相仿，也还未定亲，说不准…如果顾令史与苏侍郎成了翁婿，这吏部中还有谁能小瞧了你。”
正是呀！顾涛一拍额。敏儿貌美，京都女子无人能及，将来最差也是乙榜。就算不能与苏家联姻，京都中这许多权贵，不拘是哪一家都能解顾家眼前的困境。
顾涛回家与顾夫人商量，顾夫人想到顾敏迟早要来京都的，也同意早点接她来。从京都到汀州一来一回起码需要半个月，顾涛在吏部是不能随意告假的。三个儿子又年轻，顾家也请不起护卫，顾涛就修书一封，请顾深三兄弟送顾敏入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