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涛的信送到汀州顾家的时候,恰好顾深等人在铺子里,信便交到了陈兰的手里。陈兰一看是从京都寄来的,忙拆开来看。
陈兰看完信,气得将信撕了个粉碎。自个儿的女儿自个儿不派人来接,却要顾深送去京都。这京都离汀州五六百里,到时耽搁了铺里的生意不说,还得掏盘缠和车马钱。
说什么到时候顾敏嫁入高门,必亏待不了兄弟。呸!说的倒比唱的还好听!你顾涛做了官,也没见给几个兄弟带来什么好处啊!
陈兰越想越气,将这件事瞒了下来,顾深等人一点儿也不知情。
顾敏知道过段时间顾涛便会来接自己入京,开始准备打包行李。这日,她正在屋子里将要带去京都的东西整理出来,就见秀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喜事!喜事!”
“什么喜事啊?”顾敏见秀英跑了一头的汗,将自己的手绢递给她擦汗。
“玉兰的母亲前几日产下一名女婴,知州老爷免了他们家三年的赋税,还将玉兰从己榜升到了丁榜!”秀英红着脸兴奋地说道。
“那可真是大喜事!”顾敏听了也很高兴,笑着说道:“咱们备些贺礼送去。”她在屋子里东翻西找,想寻出一样东西来作礼物。
“哎,要不咱们做些小衣服小鞋子吧。”
“好主意!衣服鞋子既能表心意,还能马上用得着。”顾敏笑道。
两人忙将针线布帛寻出来,商量着做什么,绣些什么图案,用什么颜色的丝线。
“你的亲事定下来了吗?”顾敏一边劈线一边问道。
“定下来了,是卜家。”提到亲事,秀英红了脸。
“卜家?你不是一直中意伍家吗?”顾敏惊讶地说道。
“卜家说如果我嫁过去,他家便把女儿许给哥哥。”秀英垂了眼,难过地说道。
顾敏叹了口气,大同朝有很多女孩儿本应可以嫁得更好,可是因为要替兄弟娶妻,她们不得不嫁给次一等的人家,只为了让对家的女孩儿嫁给过来。
听到顾敏叹气,秀英抬起头来说道:“卜家也不错啊,到时候不用愁自己没有菜刀用了。”
顾敏握住她的手,将她垂在耳机的头发抿到耳后。无论如何,善良乐观的女子,总能得到幸福的。
“过段时间我就要进京了,我这里有一些用不着的东西,都留给你吧。”
“你要进京了?这么快?!”秀英忙问。
“再过几个月就要女试了,汀州离京都又有些距离,我们要早些上路。”顾敏挑了一根粉色的丝钱,打算用来绣海堂花的花瓣。
“唉,你去了京都,不知我们何日才能相聚。”秀英手里拿着针线,将手放在膝上,看着顾敏说道。
“放心吧!到时我一定来汀州看你和玉兰。”顾敏摸摸秀英的脸,笑着说。
两人相视一笑,都低下头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做着手里的活。
顾涛将信送走后,不见顾深的回信,以为他们正在上京的路上。只是过了一个多月了,既没有消息人也未到,他有些提心,又写了一封信给顾深,问他们何时到京都。
这次信送到了顾深的手里,顾深看了信,心里疑惑,回家问陈兰,陈兰就说了两个月前的那封信。
“你怎么能将信撕了呢?!”顾深听了有些生气,指着陈兰说道
“要接让他自个儿来接,你们三个谁都不许去送!”陈兰一甩帕子,扭身走了。
顾深没法,只得回信说铺子里事多脱不了身,让顾涛派人来接。
顾涛那边也脱不开身,又回了信,让顾深在汀州的护卫司请些人,护送顾敏上京。顾深去了杨楼街,将顾涛的信给顾敏看了。
“如今刚过完年,铺子里事多,伯父实在离不了。”顾深愧疚地说道。他平日里也想看顾顾敏一二,可是陈兰极力阻拦,他怕伤了夫妻情份,也是有心无力。
“我知道伯父的难处,”顾敏看完信,将信折好放在桌上,说道:“就依父亲所说,寻几个护卫送我上京。还有李嬷嬷陪着我,无妨的。”
“本不该让你一个年轻女孩儿家住在外面的,只是你婶婶…你别怨伯父。”顾敏如此体谅他,他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伯父用不着自责,我从没有怨过伯父。”
顾敏向来独立自主惯了,她从不认为谁对她负有责任和义务,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每个人都有权利让自己的生活不受打扰。
“伯父稍坐片刻,侄女去去就来。”
顾敏拉着李嬷嬷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小声说道:“嬷嬷,借二十两银子给我。”
“小姐要这许多银两做甚?”李嬷嬷疑惑道。
“给伯父拿去请护卫。”
李嬷嬷点点头,回到屋里取了二十两银子交给顾敏。
顾敏进了屋,笑着说道:“侄女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伯父拿去,也不知够不够请护卫的?”
顾深忙推辞:“侄女没有营生,这护卫银子哪能让你出。”
“伯父莫推辞,侄女知伯父也艰难。”
两人推辞了一番,顾深只拿了十两。
“那十两侄女留着做盘缠吧!”
大同朝设立的护卫司,是专用作护卫女子的平安的。富贵人家女子外出,自有家里的护院护送。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外出时,只能花些银两,请护卫司的人护送。
汀州到京都路途不远,沿途都是官道,又是太平盛世,顾深便只请了四个护卫。
顾深从护卫司出来,又去衙门里办了路引。
顾深走后,顾敏和李嬷嬷便匆匆整理行李。两人只收拾了些细软带走,将家具、笼箱等粗重的东西都给了秀英家。
顾敏想起来,还得将房子给处理了。她又托顾深找牙行将房子给卖了,得银十余两。顾深又额外给了她五两银子,说是给她做盘缠。顾敏再从自己那儿拿了些钱,凑了二十两,还给了李嬷嬷。
李嬷嬷找了人看好日子,定下了三月初八日动身。
秀英和玉兰听得顾敏要上京,都来相送。玉兰送了一篮子瓜果点心,秀英也递过来一个小篮子,说道:“我没什么好送的,这是我自己做的干粮,给你在路上吃。”顾敏接过,握了握她的手道谢。
那边的几个护卫催着上路,秀英和玉兰拉住顾敏的手,眼中滚下泪来。顾敏也觉鼻子发酸,她握握她们两人的手,说道:“保重!”
顾敏和李嬷嬷坐上了马车,马跑了起来。顾敏掀开轿帘,对着秀英和玉兰挥挥手。秀英和玉兰上前走了几步,也向她使劲地挥着手,嘴里说道:“一路平安!”
直到看不到秀英和玉兰她们了,顾敏才放下帘子。
因护送的是女客,几个护卫决定只在白天赶路,日落时一定要入城镇投宿。虽然是官道,但是泥石路坑坑洼洼,顾敏和李嬷嬷两人都被颠够呛。
到了宿馆,两人昏昏沉沉地相扶着进了客栈,在房里用过饭,又草草地洗漱了。顾敏问店家要了些纸笔,准备习下字。
李嬷嬷见状,忙忍着哈欠将灯挑亮拿到了桌前。
“嬷嬷,您先睡吧。”
“小姐,怎么还习字啊?”
“嗯。马上就要女试了,我得加紧练习练习。”
李嬷嬷实在累得很了,说了一句“别太晚了”,就倒在了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顾敏怕桌上的灯照得李嬷嬷睡不安稳,忙将床上的帐子放下,这才又回到桌边提笔写起来。
写了有十来张,顾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走到盆架旁,绞了一条巾子擦脸。虽然已是三月了,可是晚上还是有些冷,盆里的水也早冰凉了,巾子一挨着脸,顾敏冷得一个激灵,精神了好些。
她又回到桌边,提笔继续习字。一直到窗外传来三声梆子,顾敏见已经写了有三四十张了,这才收拾好笔墨,吹了灯睡了。
顾敏白天在马车里默棋谱,夜里或习字或刺绣,夜夜到三更才睡。路途又辛苦,没几天,便瘦得小脸尖尖,李嬷嬷晚上便不许她熬夜了。
顾敏拗不过她,只好等她睡着了,她再偷偷起来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