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青灯大师
巫眉来到悬云山,惊叹这里和网中世界的超然境界景色非常相似。只不过代替大海的是如波涛起伏般连绵不尽的群山。
悬云山的主峰一侧岩壁与地面的角度超过90度,使山顶的岩石好象悬在半空,所以被称为悬云山。听人说当落日的余辉映照山谷时,与神有缘的人在悬云山顶可以看到一圈神光,神光中有神现身;如果扑向神的怀抱,就可以随神升天。所以悬云山主峰的峭壁又被称为舍身崖。巫眉并不相信这个传说,不过她又乱猜:在舍身崖投崖,说不定发生感应的机会大一些。
巫眉在太阳落山之前登上了悬云山主峰。她对着舍身崖一直等到太阳完全落山,也没看到什么神光,眼前只有深不见底的山谷上飘浮着变幻不定的云朵。
当夜色的巨兽即将吞没最后一缕晚霞前,巫眉一闭眼就跳下了舍身崖。
巫眉跳下去后,耳边气流呼啸,她等着去另一个世界。突然“噗哧”一声,她身下一阵什么东西断裂的响声,周身一阵疼痛。由于疲倦和疼痛,她睡了过去。她梦见很多、很多,但唯独没有梦见亚丹。
等巫眉醒来,发现自己身陷竹堆之中,一个小和尚在身边。这小和尚其实早已经来这里,想救她出来。一来她还没醒,二来她已经衣不遮体,所以小和尚迟疑地等在她身边。
“从这么高的悬崖跳下来,怎么还没死?”巫眉自言自语地说。
“一年到头,经常有人跳下舍身崖自尽,或者认为能升天。师父说佛家慈悲为怀,和我们一起编了许多空心竹笼,都推到崖下,堆在谷底。这还真救了不少跳崖的游客。”小和尚说。
“你是什么人?”巫眉问。
“贫憎法号天籁,悬云寺僧人,奉师命来查看谷底”小和尚回答。
巫眉在小和尚帮助下爬了出来,并跟着小和尚来到座落在悬云山主峰谷部的一座寺院之中。
寺院中有一位老僧,年岁看起来在80岁左右,却体健神爽,耳聪目明。这就是悬云寺住持青灯大师。多少年来,不见青灯大师宣扬投神光升天,也不见他超渡了多少人入佛门为僧;而只见他为多少到这里想要自尽的人排解心头之结,重振面对人生的勇气。为了这,寺院被授予“国家级精神文明寺”的奖励――一块国家颁发的奖匾就挂在寺院大门之上。
巫眉见了青灯大师说:
“你们不要救我,我只希望一死了之”。
青灯大师说:
“死有什么难,何必跳崖粉身碎骨,你随我前来即可”。
于是,青灯大师手拎一只塑料桶,拿上手电筒,让小和尚天籁背上一个包,带着巫眉沿着一条险峻的山路下到山腰,进入了一个山洞。山洞里叉通纵横,3个人在里面走了几个小时,只觉得处在团团迷阵中,永远找不到出路。洞里面非常阴森恐怖,有时还能看到白骨、骷髅,巫眉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压抑。她感觉网界中幽冥界的十八层地狱,也没有现实世界中永无出头之日的地洞可怕。
青灯大师吩咐小和尚从包里取出食物和水,让大家吃喝、休息。然后,他对巫眉说:
“你既然一心想死,就单独在这里留下吧,余下的水和食物给你,我们走了”。
“你们千万别走,一定带我出去,好恐怖呀!”巫眉急忙说。
“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恐怖?你好好想一想,是留下还是出去,我们可以等你考虑好。”青灯大师说。
“这个,你还是带我出去再说。离开人世也不一定要在这黑洞,还不如出去后入佛门。”巫眉说。
“和你实说,这洞名无归洞,从来没人进洞后能出来的,就是我现在也找不到出口。”青灯说。
“不会吧!你师徒二人陪我去送死吗?”巫眉说,“你一定有办法。你念佛吧!佛说不定会指示出口的。”
“何必念佛!佛在我心中,佛就是智慧!”青灯大师说着,一边把电筒里的电池换成新的,一边用毛笔沾上塑料桶里的白漆在洞壁上画一个记号。
然后,青灯大师带着大家向前走,再碰到一个交叉路口,就用笔沾白漆在决定进入的洞壁上画一个记号。走啊走啊,有时碰到画过记号的地方,就又添上一个记号。
就这样,大约3小时左右,他们终于来到一个出口。这里并不是他们进来的洞口。洞口有一条水沟,水流出洞口就成为瀑布飞下山崖。洞边有凹凸的山石、树丛可以攀登。青灯大师就领着从这个洞口出来,攀下山崖,并找到了通向寺院的石路。
“你不是运用佛法而是用数学走出的地洞迷宫。”回寺院的路上,巫眉和青灯大师说。因为她想起了:青灯大师正是用迷宫问题的通用数学解法走出迷宫的。而自己虽然也学过这道题,当时却没有想起来。
“我原来并不是佛教徒,而是个学习现代科学的大学生,”青灯大师说,“也是命运的捉弄,让我变成了佛寺的住持。”
巫眉好奇地问大学生为什么成了僧人?青灯大师说回寺院再细说。
经过一天的奔波劳顿,小和尚天籁已经独自熟睡了,寂静的山林只有蝉鸣的声音。青灯大师在寺内后院的石凳上,向巫眉讲述自己的经历:
“我大学是学习生物化学的,毕业后受聘到一家药品厂做研究人员。在我晋升为副研究员后不久,厂方让我们研究一种可以使少年儿童身高增长的药物。经过研究人员们几年的研试,这种药物终于研究出来了。它被命名为‘云霄丸’,意思是孩子们吃了可以长得高入云霄。它不但的确可以使一定年龄的儿童的身高增加,还可以使一定年龄的儿童智力增加。随着巨额广告费的投入,云霄丸的订单象雪片一样飞来。厂主和员工们都为即将到手的巨大经济利益而无比兴奋。就连我和妻子儿女也为厂方承诺的巨额奖金、豪宅,陶醉在幸福之中。
“在云霄丸正式上市前的一次国家鉴定会中,一位鉴定专家,我在学校时的老师,向我透露:鉴定会上这种药的安全性有个别人提出过一些疑问,却被轻易搪塞过去了。因为经济利益决定了:这次鉴定会只能是亮绿灯放行。
“出于职业道德,我连夜到实验室去进行云霄丸的安全性试验。经过一个月日以继夜地试验,我终于发现:药品的基本原理是加速细胞分裂。然而,加速细胞分裂不仅能使一定年龄少年儿童的身高、智力增长,而且会引起细胞的早衰。就是说:吃了这种药的少年儿童到年老时会提前衰老、死亡――不过,这种后果要许多年之后才会显示。一旦公众知道这个结果,这种药将没有任何人会买。
“我上面的研究结论得出之后,云霄丸已经正式上市。当我向厂方报告我对云霄丸安全性的研究结论后,他们百般劝诱、威胁我不要向外界公布。当我坚持一定要向社会公布我的研究结论后,巨大的灾难就落到了我和我家庭身上,利益集团决定实行杀人灭口。
“首先是杀手半夜到我家里,因为偶然的原因没有杀到我却杀害了我妻子鸿青,我抱着女儿向警方报案,向政府报告,都因为‘证据不充分’的理由而不了了之,得不到支持和保护。当杀手追杀我,我带着女儿逃亡时,厂方却向警方报警,给我加上私带机密技术资料潜逃的罪名,使追杀我的力量加入了官方的军警。
“我在一处山路逃亡时终于被杀手截住团团包围,我6岁的女儿青峰见他们来伤害爸爸,就扑上去咬了一个杀手一口,杀手竟把她一脚踢下了悬崖,我就象发了疯一样推开所有的杀手,也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慢着,我在网络世界听到一个故事,和你讲的好象是同一件事”。巫眉听到这里插话说。她接下来向青灯大师详细讲述了自己进入网中的前后经历,特别是幽冥界中小女孩所讲的一切。
“没有错,连细节都一样,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就是我的女儿,我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世界和超自然的奇迹。不过,按你所讲的推测,网中世界的存在不是没有可能的,因为关于我当年的经历,这些年来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起过”。
“你相信网界,却不相信鬼神?”巫眉疑惑的问,“可宗教正是以承认鬼神为基本主张的呀!”
“那倒不一定,宗教是对生命的一种信仰,信仰的目标和方式却各有不同。”青灯大师说,他继续往下讲自己的经历:
“跳崖后我被挂在半山的树枝上没有丧命,但却昏死过去。一位好心的山村年青女人救了我,她帮我一起找到了摔死在山后的女儿青峰。她后来带着和前夫生的儿子和我结为夫妻,并且又生下了一个女儿。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我们到远处隐姓埋名地生活了十多年。
“后来我们的女儿又出了事,彻底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女儿16岁被坏人拐卖,又因为反抗自卫误伤人命,蒙冤处死。妻子因悲伤过度,精神失常,落水失踪;儿子立誓报仇,也离家不知去向”。
“这个被冤死的女孩子我也在网界中见过,”待青灯讲话稍作间歇时,巫眉说,“她的经历因为是听我朋友转告的,不很确切,所以刚才没有详细讲。不过,我知道她的名字叫青萍”。
“对对对!青萍,就是她!太神奇了!你知道这个名字决不会是巧合。”青灯大师激动地说。而巫眉这时脑子里却出现了“一个6岁小女孩竟是另一个16岁大姑娘的姐姐”这一十分不协调的图景,但她没说出口。
“第二次家破人亡让我心灰意冷,也不止一次地想到过死。我又重新回到当时小女儿摔死的那座山,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悬云山。偶然的机会,让我先后碰到另外几位身世凄惨,打算自尽的人。我正是从为他们排解痛苦,重新面对人生的过程,体验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后来国家在修复废弃多年的悬云寺时发现了在山里隐居多年的我。他们把我误认为是云游的僧人,请我当寺院主持,我也就将错就错。”
“看来你是个冒牌的佛教徒。”巫眉开玩笑说。
“你错了!几十年的寺院生活早已经使我诚心向佛。”青灯大师说。
“我知道了,”巫眉说,“凡是有道高僧心目中的佛,并不简单等同于寺院中的偶像。”
第二天,青灯大师送巫眉下山。
“我希望你回去认真研究网界的秘密。”青灯大师说,“如果你昨天带着网界的秘密离开人世,所造成的就远远不是你个人的损失。”青灯大师恳切地说。
“我再也不会做昨天那样的蠢事了,作为唯一去过网界的人,探索网界的奥秘已经是我不可推辞的责任。”巫眉坦诚的说。
“即使你希望回到网界与爱人相聚,我觉得:简单地采用离开人世的方法也完全靠不住,能进入网中的机会是很小的。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的科学道理。”青灯大师思索着说。
“你真不该在寺院里当和尚,而应当到我们学校去当教授。”巫眉半开玩笑地说。
“其实,对生命的信仰、感悟和对生命的科学研究,最终是相通的。不过几十年来我致力于前者,对后者现在已经是有心余而力不足了。”青灯大师万分感慨地说。
他们言谈之中,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悬云山风景区的出口。
当青灯大师和巫眉告别之时,他又叮嘱她:一定不要把他的身世告诉任何人,哪怕这个人自称和他有过什么密切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