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年，浩大的皇宫，在深夜也褪去了日间的浮华，染着皎洁的月光，益发宁静如水。
悟净携九皇子刘达回宫之日，宫中几位故人，注定无眠！
西头的凤昭宫，张太后刚刚结束回忆、灯灭人散。
东头的皇帝寝宫紫宸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成帝刘矢与悟净大师醉意朦胧地坐在酒席旁，手里均握着酒杯。
成帝率先打破沉默：“翰方哥，虽然我心知你可能是为了达儿的安全才一路相陪，为了回来让我公布你们的父子关系，才重回这个让你伤心欲绝之地。但无论如何，你今天肯进这皇城，肯回来见我，我真是万分高兴！”
悟净摆摆手：“我自然是为了达儿才回京。”
成帝微微一笑，心知他还是心里有自己这个弟弟的：“说句心里话，你从普陀山回到宏光寺的第一年，我就知道了。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不去找你，就是怕你不肯见我，就是怕勾起你心里伤痛。但去年，达儿生日的许愿是希望死去的娘亲能在他梦里出现，我突然觉得应该让他去见你。我从小和达儿说，他娘亲去世了。因为刚好瑶香生完他时，宫里的月贵人难产而死，我便对外称达儿是她的孩子。达儿也一直以为他的娘亲就是已故的月贵人。”
悟净闷了一口酒：“达儿见不到亲娘，我还不是一样！”
成帝见悟净大师神态寂寥，便打趣道：“哥，我以为你早放下了瑶香！怎么十几年过去了，还没放下？”
悟净苦笑一下：“哥哥修行了十几年，以为万事皆空！谁知道见到一位相貌相似的人，便完全失控了。”
成帝心想：要的就是你的失控！你不失控，我如何达成目的！
成帝举起酒杯：“哥，时隔十几年，你愿意再回宫见我，我今天真的万分的开心！我故意不让瑶贵妃回避，的确是小弟的不是。为这个不知轻重的玩笑，小弟向你郑重赔罪！”说完，一饮而尽。
悟净轻轻地摇了摇头：“也不知瑶香现在何处，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心病，成帝有点恼怒：“你问我，我问谁去！谁让你当初想那么个损招让我二选一！你表面大度把皇位和瑶香让给我，可你想，第一，我是新皇帝，旧皇后能跟我吗？她作为旧皇后，跟了我，天下人怎么看她，天下人怎么看我？第二，也是最关键的，瑶香十分厌倦这皇宫，而我明明又许诺了带她离开，带她去无人认识的地方过二人生活。”
“你可以选择不当皇帝啊！你可以在皇位和心爱的女人面前，选择爱人啊。不就能带着她远走高飞了！你们不就是这样谋划的吗！”悟净挑衅道。
“哥，难道不是你逼我的吗？那天虽然瑶香也在场，但你叫我匐在你胸前，你在我耳朵边呢喃威胁道：要是不当皇帝，你就告诉王妃沅儿我和瑶香计划私奔的事，我还有得选择吗？沅儿是齐王的女儿，齐王对我关爱有加，我如何能如此伤他女儿？你给我那两个选择，不管我选哪一个，我都注定要辜负另一方！瑶香时至今日还在误会我选皇位而不选她！”成帝气愤地大声说道。
成帝越说越气：“瑶香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你达到你的目的了！你成功报复我了，你高兴了！”
悟净更大声地吼回去：“心疼了？那我算不算对你关爱有加？你就舍得这样伤我？我把你当那么多年的亲弟弟，你还辜负了我！”
悟净忽然落泪：“我有多爱瑶香，你知道吗？我有多疼你这个养弟，你知道吗？我有多敬爱我的父亲，你知道吗？你们三个都骗我，都背叛我，我的心又多疼？”
成帝沉默了，低头不语，他自知理亏，好一会才反驳：“哥，瑶香自和你成亲、自做了你的皇后，一直郁郁寡欢，身体越来越差！我也深爱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
“那也不是你可以拐我皇后私奔的理由！”悟净有些失控。
“那你也不应该施计逼我在王妃与皇后中选一个，害瑶香怨我一辈子！”成帝吼回去。
悟净继续生气地吼道：“难道我要成全你俩、祝福你俩？谁让你们两个背叛我的！你们和我爹，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一下子全背叛我、全蒙蔽我，我他妈就是天下最傻的傻子、最大的笑话！我想了一晚上，脑袋空空。我只知道想着怎么也让你伤心，让你们都伤心，怎么样我的心才会好受些！”
成帝有气无力，自知无法反驳：“哥，你气我们，我很理解。你这安排，的确是惩罚到了我，也成功地让瑶香误会我选皇位而不选她，成功地让我和瑶香分开了。但如此一来，你我都没得到瑶香，你我都无法照顾她。她的孩子，虽然她生完后送回皇宫，让我带在身边，可是达儿这么多年以来，就这样和母亲分开了，不可怜吗！”
悟净眼睛刷地红了：“难道我应该成全你们两个，让你们双宿双飞吗？同时还让我的儿子跟着你们，让你们一家三口恩恩爱爱地享受天伦之乐吗？你以为，这一年多，自从知道自己有儿子，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儿子在皇宫里，与亲生父母分开，我不痛苦吗？我不可怜吗！瑶香情愿把儿子给你，也不给我这个亲身父亲，你以为我不痛苦吗？要不是你一年前，来寺里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我有个亲生儿子这么大了！”
成帝哽咽道：“你饮下绝尘酒醒来那天清晨，安国公派人急报告知我俩。我俩便再顾不上什么计划，一路飞奔赶回来，就是心里挂念你，怕你有个闪失。当时我们几个人都情绪激动，瑶香被你饮毒之事吓坏了。而我选皇位的举动又让她误会，伤心至极，她当日就走了。我登基后没多久她又来宫里找我，我起初以为她割舍不下我，后来才知她是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有先派人去找过你，想着那毕竟说你的孩子，但那时谁也不知道你的踪迹，我只好自行安排她的生产。她一直未原谅我，生下孩子后，让我安排成宫里的孩子，自己就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多次派人寻找无果。你也是，头先那些年，都不知道云游何方！要不是去年去寺里和你会面聊天知晓，谁会料到达儿出生之时你是在普陀山呢？”
悟净已眼泪止不住，只得头仰起：“我的——瑶香啊！我的——达儿啊！”
成帝一把抓过酒壶，仰起头，直接对着酒壶嘴一顿猛喝后，用袖子擦擦嘴说道：“时至今日，哥你可后悔当日的决定？”
悟净擦了擦眼角：“我不知道我后不后悔。这么多年的修行生活，我也以为我已心如止水，对往事不再介怀。但今日见到那位贵妃，我发现自己还是对当年之事伤心与气愤未减，你们三个人，另外还有齐王与岳父，前前后后，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告诉我瑶香的心上人是你。如果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早点告诉我，我们都不至于走到当日和今日这局面。”
成帝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啊，也许一切都可以不一样！”
悟净突然笑了一下：“不过，达儿这孩子，你培养得真是好！”
“达儿这孩子，跟着我受委屈了！我政事繁忙，朝上朝下一大摊子事，每天忙个不停，也没多少时间花在孩子们身上。达儿就更为亏欠了，因为别的皇子们，都有娘陪在身边。皇后作为他的养母，虽说待他不错，但她毕竟不是亲娘！”成帝满脸愧疚。
悟净长叹了一口气：“唉，一切都是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