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关村还有一户姓钱的大户人家,不仅是金县屈指可数的富户,而且,同族人众多。不过,虽然人多,但是,并不都是有万贯家产的富翁,只有钱老大一家最显赫。钱老大家从祖辈上就一边种地一边经商,到了钱老大这里,不仅有一个颇具实力的公司,几家商铺,而且还有上百亩的好地。住的就更不用说了,全是三进三出秦砖汉瓦的大宅院。由于钱家有钱有势,钱老大自称钱老爷子。
钱老大中等个头,比一般人胖,体格也不错。喜欢倒背着手,走路是四方步,不紧不慢,加上一身特别讲究的穿戴,不管离着有多远,一搭眼就能认出来。钱老大还有一个更特殊的地方——眼睛比较小,而且不怎么转动。看人的时候,从不正面看着你,而是微微低着头,斜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其眼光,让人觉得高深莫测捉摸不透。日本鬼子占领金县后,钱老大当上了金县商会的会长,钱家如日中天,更加显赫了。
钱老大有两个弟弟,钱老二的个头虽然跟钱老大差不多,但是,眼睛比前老大还小,猛一看跟黄豆粒似的。论体格,差得就更远了,不仅浑身没有四两劲,就好象没有长骨头似的,软的像面条。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醉了呢。由于从小过着肩不担担手不提蓝的生活,既不会种地也不会做买卖。不管让他干啥——尤其是出力的活,比要他的命还让他难受,死活不干。成了家以后,虽然也有了孩子,可是,依然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全靠老子留下的家产和公司的股份过日子。好在家大业大,不管干不干活,都不缺吃的也不缺喝的。钱老二虽然干啥啥不行,却有一个嗜好谁也比不了,那就是那里人多往哪里钻。而且,不管什么事,让他一说就玄了,天南地北云山雾罩,胡诌八咧起来没完没了。
平日里,干了一天活了累了,或者有闲功夫了,大家经常凑在一起唠唠家常、说一说最近所发生的一些新鲜事。如果让钱老二知道了,非跑来凑热闹不可。大伙本来是为了消闲,逗逗乐子解解闷。一旦让钱老二插上嘴,别人都得靠边站,他一个人就全包场了。让他这么一搅和,大伙的兴致一下子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无奈之下,都只好找个借口走了。
钱老二也有自己的梦——一心想成为全金县人人都刮目相看的人物。功夫还真的不负有心人,日本鬼子来了以后,钱老二的运气也到了,经过钱老大的周旋,很快就进了保安队。钱老二高兴的眉飞色舞,用他自己的话说,日头也有从西边出来的时候。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钱老二就象状元夸官一样,整天晃着膀子在城里城外地转悠,直到自己都感到没有意思了才拉倒。
钱老三和两个哥哥不一样,安分守己,为人厚道,从不多言多语,更不惹是生非。钱老三看不惯钱老大的所作所为,更讨厌钱老二的二流子习气,所以,很少和两个哥哥来往,一直过着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封闭式的日子,与邻里相安无事。
钱老大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钱有福,很聪明,长相也很帅气。为了让儿子子承父业,把钱家的事业发扬光大,成为金县乃至全省首屈一指的富翁,先让大儿子在本县上了几年学,然后就送到济南的大学堂里读书去了。在济南念了几年书以后,就让其到一家外国人开办的大公司里当了一名职员,目的是学习西洋的经商之道,为经营洋货打基础。
二儿子叫钱有利。由于钱老大很喜欢二儿子,所以,从钱有利生下来那天起,就把他视为掌上明珠。不用说,钱家上上下下也就自然而然地把钱有利当作“小祖宗”了。他要是想吃月亮,你不能给他星星;他要是想吃甜的,你不能给他酸的。穿的也必须依着他,他要是看不上,就是绫罗绸缎也不穿。如果依着他啥事也没有,不然就哭又闹,而且没完没了,又直到满足了他的要求为止。钱有利八岁那年,钱老大带着他去参加一家亲戚的婚礼。钱有利虽然很小,还不知道结婚是咋回事,只是觉着不仅吹吹打打的十分热闹,而且,新郎还披红挂彩。新媳妇就更不用说了,人长得本来就很漂亮,再穿得花枝招展,简直就是天仙下凡。看着看着就闹了起来,也非要娶媳妇不可。钱老大说,你才多大啊,连为啥娶媳妇都还不明白呢能干啥事啊。别着急,等你大了,爹一定给你说个全县最漂亮的媳妇。钱有利不干,说现在就要。钱老大呵斥道,你以为娶媳妇是买东西呢,你想啥时候要就啥时候买!就是当小女婿,也得等到十二岁啊!别胡闹了,再胡闹,小心你的屁股。钱有利一看父亲不答应,就躺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打滚,大喊大叫俺要媳妇俺要媳妇。没办法,钱老大只好叫人找来一顶轿子,想装装样子哄哄儿子。哪想到,钱有利不仅非要吹喇叭的,而且还非要有个小姑娘给自己当媳妇不可。钱老大只好又花钱雇了个小姑娘,陪着他坐在轿子里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还不过瘾,非要再转几圈不可,没办法只好依着他,直到他累了才算完。不过,钱家人看着钱有利那个高兴劲,都笑得合不上嘴。钱老大更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连连说不错,还真有那么点意思!看来俺儿子不是一个平凡之辈,长大了肯定是个鸿运当头、大富大贵的人。
钱老大做梦也没有想到,钱有利不务正业,不仅不爱读书,更不愿意干活,整天价除了赶集逛大街就是斗鸡、斗蛐蛐、玩鸟。钱老大大虽然有点失望,可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目前自己的家业来说,即使钱有利什么都不干,十辈子也吃不完。让钱老大更没想到的是,钱有利竟然和几个堂兄弟经常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惹是生非。虽然觉得脸面上过不去,可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一来二去也就无所谓了,甚至还有点得意。有一次,钱老三实在看不下去了,对钱老大说,钱有利如果再照这样下去,不仅要出大事,而且,城里城外的人——包括城关村的街坊邻居,非让他都得罪遍了不可。应该好好教育教育他,不要为所欲为。钱老大不以为然,说什么得罪遍了能咋地,钱可以买官能使鬼推磨,也能消灾避祸,咱有的是钱,正愁没处花呢,出了事花点钱就当做善事了。钱老三一听知道多说无益,说了一句未必转身走了。钱老大一看钱老三气呼呼地走了,笑着说:死脑筋,看不透事也不担事。
钱有利打架的时候,开口就是:识相的就给老子老实点,如果不识相,扇你几个耳光算你小子走运!如果把老子惹火了,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是轻的。钱有利不仅这么说也确实这么干的,老百姓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小阎王”。
钱老二也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钱有财,因为脑袋长的大,人们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大面瓜。二儿子叫钱有旺,无论是长相还是秉性,和他哥哥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一摸一样。有其父必有其子,哥俩也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钱老三只有一个儿子叫钱有成,钱有成和他父亲一样老实,为人处世安分守己,不多言不多语,除了自家事,不管是国事还是邻里之间的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不管不问。钱有成很少出门,尤其不愿意和钱有利、钱有财、钱有旺一起出去。为了躲避他们三个,如果不是有事非去他们家不可,从不去三家串门,也不希望他们到自己家来。
钱家和李家都是城关村的老户,在钱家没有发家之前,两家一直都相安无事。钱家发家之后,心态上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渐渐地瞧不起李家,后来,甚至恨李家。要问为什么,其原因很简单,钱家对李家祖上有人做过官一事感到很不舒服。
据说,李家祖上是明朝进士,初为户部主事,后升为山西左布政使兼按察副使。后来,因倭寇入侵,又奉命任蓟州兵备道员,领兵御倭。当日本发兵进攻朝鲜时,又入朝与倭寇作战,战绩卓著,为民所敬仰。后遭谗言陷害被杀,临刑时,头被砍落,身躯久立不倒。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昭雪,叙功追加兵部尚书。皇帝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为其做了一个金头一个银头,葬于金县城西李家祖茔。为了防止盗墓,连续出殡1八天,坟里埋了100口棺材,致使墓冢连成一片,如小山一般。墓道两侧除了有石碑、石人、石羊、石马,最前面是一对石柱,石柱上方是望天吼。北面是一条官道,在茔地的入口还有一座高大的四四方方的石碑,上写着两行大字:文官到此下轿,武官到此下马。
亦有传说,殡葬仪式是在京城进行的,在中国北方不少地方都设有其墓,同一天出殡埋葬。因此,亦不知那一座是其真墓。
在另一块李家的坟茔地里还有两块很大的碑,一块是李老汉的父亲的,一块是李老汉的祖父的,都是李老汉在北京的姐姐树的。
除此之外,李家宅子里至今仍有一座两层高的雕梁画栋的楼,不过,由于年代久远,从李老汉记事起,就没有人住过。大门上挂着一块很大的横匾,虽然字体已经斑驳脱落,但是,仍然可以辨认出来是皇帝所赐。这两件东西,虽然对现代社会还是对李家都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但是,人们依然能从它们身上想象到李家当年的辉煌。
李家对祖上的事,除了自己心怀敬意之外从不显摆和夸耀,甚至连提也不提。但是,人们并不都是这样,很多人每逢看到村外的那个大坟,古楼、牌匾,都会称赞一番。不管别人怎么称赞,李家人听了都一律淡然处之,说那都是祖上的事,何况已经几百年了,没啥值得夸耀的,日子还得靠自己过。
虽然李家的坟地也好古楼和牌匾也好,都与钱家井水不犯河水,可钱老大、钱老二总觉着这几样东西特别刺眼,一看到它们心理就满当当的,不仅愤愤然而且耿耿于怀。所以,每当人们谈及李家的事的时候,就立刻嘲笑道:“吹嘛啊,不就是当过官吗!上辈子骑马坐轿,下辈子脱不了卖豆腐,有啥值得显摆的!他们李家如果真的有章程,现在再到北京城里弄个一官半职的去!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硬装豪门子弟呢,也不嫌砢碜!”
听了钱老大和钱老儿的话,人们也都愤慨地说:“你看他那个样,就好似李家的祖宗,曾经骑着他们钱家的祖宗的脖子拉过屎一样,至于吗,真不知道他们钱家的人是咋想的。”
钱家财大气粗,钱老大无论走到哪里,满耳朵里都是一片恭维奉承、吹捧巴结之声,犹如众星捧月鹤立鸡群一般光彩照人。渐渐的,钱老大不仅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甚至觉得自己是城关村乃至金县的土皇帝。钱老大喜欢人们都捧着他、称赞他,甚至怕他。可李家对钱老大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恭维奉承的话,这可是钱老大最忌讳的事,钱老大心里很不舒服,不仅觉着没面子,甚至觉着李家是故意给自己难堪。一来二去,钱老大总觉着李家是压在自己头顶上的一块大石头,是对自己的地位和威望的最大的威胁,不把李家这块大石头搬掉或者砸碎了,自己就不可能成为城关村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不仅钱老大有这种想法,钱老二也有同感。在两个人的影响下,其子女也都开始仇视李家,时常说三道四污蔑李家。当李家遭难的时候,或者遇到不幸的时候,除了幸灾乐祸外,还要趁机嘲笑和贬斥李家一番。如果有可利用的机会,就在背后下绊子使坏落井下石。最初,虽然李家对钱老大、钱老二及其家人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但是,总是本着好鞋不踩臭狗屎的传统习惯不予理睬。加上那几年李家多灾多难,虽然也想和钱老大说道说道,但是,由于顾不过来只好随他去了。李老汉原本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哪里想到,自己的退让不仅没有感化了钱家,钱家反而得寸进尺,越来越肆无忌惮。随着钱家的步步紧逼,李老汉和儿子也只好豁出去了,不再忍让了。
在这个万花筒似的世界上,不仅树欲静而风不止,而且,有很多巧合的事情,往往都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钱家有一块地不仅和李家的坟地紧挨着,而且,正对着望天吼。这年秋天,李家的庄稼和往年一样长得格外好,棉花一眼望去雪白雪白的,沉甸甸的高粱红似火,金色的谷子随风轻轻地摇来摇去,无论谁看了,都不由得竖大拇指。而钱家的庄稼就不行了,不仅比李家的矮半截还稀稀拉拉的,就象霜打了一样蔫儿吧唧的。
这天,钱有利吃完早饭后无事可做,感到百无聊赖,就一步三摇地出了村。来到自家地的地头,不由自主地先看了一眼李家的坟地,习惯性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后才看自己的庄稼。这一看不要紧,猛然发现自家的高粱和谷子远不如李家的好,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心想:他妈的,这就怪了,都是一样的地,为什么李家的庄稼长得那么好,而自家的庄稼就象他妈的病秧子一样蔫头耷拉脑的!钱有利猛一抬头,看见了李家坟茔地里的望天吼,两个望天吼四只眼睛瞪得溜圆不说,自家的地正好在望天吼的眼睛下面,刹那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窜到脑门上:“他妈的,怪不得呢,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你俩都瞪着一对大眼珠子恶狠狠地看着老子的地,老子的庄稼能好的了吗!不行,老子非把你俩砸了不可!”钱有利又一想,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远的不说,就从爷爷的爷爷那辈开始,钱家的人谁都没有说过什么,你钱有利凭什么给人家砸了?钱有利走到石柱子跟前,用手摸着石柱子自言自语地说:不能砸,那就让李家挪走。不过,往哪挪?谁能挪动它?再说了,李家能干嘛?肯定不干。看来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行。找什么理由呢?钱有利想了半天,别说名正言顺连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也没想出来。钱有利忽然想起了风水先生,立刻茅塞顿开,自言自语地说:“别的都说不过去,唯独‘风水’两个字能堵住李家的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找个风水先生给看看不就得了吗。只要风水先生说自家的风水被望天吼破坏了,他李家还有啥可说的?让砸也得砸,不让砸也得砸。事不宜迟,老子这就找风水先生去。钱有利心急火燎地进了城,找到风水先生后对风水先生说你跟俺走一趟,说完拉着风水先生就走。风水先生纳闷地问你要干啥。钱有利说干啥,找你还能有啥事,啥也别说了,赶快跟俺走。风水先生莫名其妙地跟着钱有利来到了钱家的地里。
“先生,这是俺的地,你给俺看看风水怎么样。”
“风水不错啊,咋地了?”风水先生看过后问道。
“既然风水不错,俺的庄家为什么没有他们李家的好?”
风水先生看了看李家的坟地和庄稼,心想:这可不好说,庄稼长得不好的原因多了,俺哪知道是啥原因啊?风水先生没有吱声。钱有利一看风水先生似乎有难言之隐,说道,你不用怕,有啥说啥。风水先生依然不吱声。
“俺明白了,你怕李家,不敢说。那俺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既然地都是一样的地,他李家的庄稼为什么比俺钱家的庄稼长得好,这里面肯定有说道!俺琢磨来琢磨去,”指着望天吼说,“问题就出在这对望天吼上!你看那四只大眼睛,黑白的盯着俺的庄稼,俺的庄稼能好的了嘛?俺叫你来,就是为了证明这件事。如果真是这么回事,俺就把李家的望天吼砸了!”
“这可使不得!在过去,挖坟掘墓可是死罪啊,你把人家的望天吼砸了,跟挖坟掘墓没啥区别,干啥事也不能干这种事!”
“你看你这个样,什么他妈的挖坟掘墓,过去,那些盗墓的人不都发财了吗,谁把他们咋地了!你说,不把望天吼砸了,俺的地怎么办?你给俺想个办法吧。”
“俺能有什么办法啊?你这不是逼着大姑娘要孩子吗,俺哪有那个本事啊!”
“你既然来了,想不出办法来,就别想回去!”
风水先生傻了,后悔没问清楚就跟着来了,如今是骑虎难下,按照钱有利的意思说,肯定得得罪李家。如果不按照钱有利的意思说,必定得罪钱有利。弄不好,两头都得得罪了,到末了,猪八戒照镜子——两头都不是人。再说了,按照钱有利的意思说也太亏心了。
“你想啥呢?能不能痛快的!”
“钱二公子,干这种事不仅要判刑,而且,也损阴德,要折寿的。”
“什么阴德阳德!还他妈的折寿,折什么寿?俺钱有利从来就不信那一套!你也不想想,你阳间的日子还没过好呢,还管他妈的什么阴间!”
“俺要是按照你说的办,李家能答应吗,还不恨俺一辈子啊。”
“他李家也不是皇帝他二大爷,有啥可怕的!你不用怕,有俺钱有利在,他李家不敢把你怎么着!”
“俺知道你家是大户人家,可是,你总不能天天看着俺或者看着李文翰吧?老话说的好,老虎还有打嘴的时候呢。他要是想报复俺,谁知道他在哪里下手啊?下的是啥茬子啊?如果把俺弄死了,俺恐怕连咋死的都不知道。”
“你咋这么磨叽呢!你是不是怕俺不给你钱啊?好,咱先小人后君子,”钱有利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打钱,连看也没有看抽出几张就递给了风水先生:“这些少不少?”
风水先生用眼角扫了扫钱没有接。钱有利一看风水先生不接钱,以为嫌钱少呢,连想也没有想就把钱全塞给了算命先生。
风水先生心想:看来钱有利是铁了心了,非逼着自己干不可。话又说回来了,你即使不干也没用了,事后他说你说的咋办?打,打不过人家。讲理,死无对证不说,上哪里讲去?这贴狗皮膏药已经贴在身上了,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常言道,马不喂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发。这些钱起码够一家人吃半年的。唉,捡钱还得哈哈腰呢,这钱来的多容易,连腰都不用哈就到手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细想想,人不是都这样吗?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人生一世也不过几十年,干嘛捧着要饭的碗不放呢,何必死脑筋一条道跑到黑呢,脑袋稍微转一转,钱不就来了吗。过去受穷,都是自找的,怪不得别人。什么良心不良心,管他呢。
“你看你,俺不是差在钱上。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俺也不能不知道好歹,不过,你可不能对别人说啊。”
“你就放心吧,俺钱有利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俺钱有利一个人担着,绝对不把你供出去!再说了,他李家敢和俺钱家叫板吗!”
风水先生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李家的地和望天吼:“你说的没错,你家的地的风水不错,是块宝地。不过,因为李家的地在你们钱家的地的上面,居高临下,首先占了上风。接下来,望天吼又虎视眈眈盯着你们钱家的地,这样一来,你家的地的风水就破了,种啥都不待好的。比如说,如果种水果,正好猴子爱水果,就都让它吃了;如果种庄稼,庄稼长不好不说,就是长好了,粮食也都让它倒腾到李家去了。如果不把望天吼砸了,钱家的地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早这么说,不就早完事了,用得着费这么多吐沫星子吗!别看他们李家老辈子的人当过大官,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的话,能让皇帝砍了头吗!俺们钱家让他们李家欺负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俺钱有利发现了,钱家还蒙在鼓里呢!”钱有利又对风水先生说:“要是有人问你,你就按照刚才说的话说!”
算命先生心里想:“你作孽,也逼着俺作孽。吃人家的最短拿人家的手短,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老天爷,求求你了,千万别让李家知道此事啊!”风水先生既高兴又忧心忡忡地走了。
风水先生走了以后,钱有利走到李家的石柱子跟前狠狠地踹了石柱子一脚,钱有利本想出口气,不但没出了气,反而把脚硌得生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边揉脚边大骂:“王八蛋,疼死老死了!什么他妈的望天吼,你等着,用不了两天,老子非让你变成望天哭不可!”
钱有利发了一通疯后就晃着脑袋回村了,当走到钱有财的家门口时,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钱有财,就进去了。一进大门就喊有财在家吗。钱有财听见喊声赶紧出来了。
“俺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二哥啊。”
“不是二哥是谁!连二哥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再过两天就不认识二哥了!”
“哪能呢,打死俺也不敢忘了二哥啊!今天咋有闲功夫串门了?”
“哪来的闲工夫,忙了一上午刚忙完!”
“啥事啊忙到现在?”
钱有利把请风水先生看风水的事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这两天就去找李家,让他们把那对可恶的猴子挪了!如果不挪,就给他砸了!”
“恐怕不行吧。”钱有财琢磨了半天,觉得不妥。
“有啥不行的?”
“你想想啊,风水先生又不是县太爷,他说话能好使吗?让人家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啊!”
“那怎么办?这么多年了,二哥一直憋着一口气,他李家不就是出了一个当官的祖宗吗!人都死了八百年了,他们还是那么牛性,凭啥啊?二哥一看见他们家的那个大坟气就不打一处来,总想杀杀他们家的威风。可是,一直也没有想出个好办法来。这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借口,而且钱也花了,如果弄个瞎子点灯白费蜡,还不把二哥窝囊死啊!有財,实话对你说吧,二哥是铁了心了,非把那对猴子砸了不可!如果砸不了,二哥这口气就永远出不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把二哥憋死了!你鬼心眼子多,赶快替二哥想个办法!”
“这件事来硬的不行,来软的也行不通,要俺说啊,找几个人,带上绳子,到半夜的时候,偷偷地把望天吼拉倒了就完事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等他们知道了不仅黄瓜菜都凉了,而且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就这么办,说干就干,今天晚上就动手!你去把他们哥俩招呼来再一块好好合计合计,咱不仅给他来个鸡蛋壳擦屁股——嘁哩喀喳干净利索,而且还要神不知鬼不觉。让李家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只能自认倒霉!”
不一会儿,钱有财就把钱有旺和钱有成找来了,把自己和钱有财的想法告诉了两个人。
“太好了!李家这几年本来就不顺当,咱再给他来个雪上加霜,把他们的风水破了,他李家就彻底完蛋了!这真是一箭双雕啊,既解了咱的心头之恨,他们李家也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钱有旺高兴的手舞足蹈。
“这件事非同小可,弄不好会招来…最好先和老人商量商量再说。”钱有成吞吞吐吐地说。
“俺这辈子最烦恶磨磨叽叽的人!你说,有啥不好的?是他们李家不仁在先,能怪咱不义吗!商量商量,和谁商量?就这么定了,商量个屁!”钱有利火了。
“二哥,自古以来挖坟掘墓同杀人放火一个罪,是人人恨人人骂的事。你把人家祖坟上的石碑和石狮子推倒了,虽然和挖坟掘墓不大一样,但也是损阴德的事。别说李家,就是旁姓外人也会骂咱缺德,戳咱的脊梁骨。咱们是大户人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干这种事。”
“又是他妈的什么阴德阳德!你年纪不大,知道的说道倒不少,俺问你,你上辈子积德是什么德啊?以后少在俺面前说这一套!还拿什么旁姓外人吓唬你二哥,你二哥怕过谁!不管是李家还是杂七杂八的人,谁敢骂老子,老子就把谁的嘴给他打歪了!”
“不管谁骂,人家不指名不道姓,或者在背后骂,你凭什么打人家?再说了,李文翰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吗?你一旦和人家闹起来,那就等于告诉人家是自己干的,不但堵不住众人的嘴反而会弄得满城风雨……”
“别说了!你瞧你,虽然没啥本事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二哥以为你能比三叔强点呢,没想到你比三叔还!胆子小点倒也没啥,那也不能小到天上掉下一片树叶都怕砸着脑袋吧?就你这个样的,还能干点啥!”
钱有成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好不吱声了。不过,他不想让钱有利干这种人人骂的缺德事,回到家就把事情告诉了父亲,想让父亲阻止钱有利。
钱老三也知道,自己的话对钱有利来说连耳旁风都不如,叹了口气说了声造孽啊就去了李家。到了李家,钱老三对李老汉说明来意后又说道:“大哥,钱有利是个浑球,咱们是老街坊了,你去了把他们撵走了就行了,不管他说啥,千万不要动手。另外,看在咱哥俩的情分上,这事就不要对外人说了,不然的话……”
“老三,谢谢你!你放心,俺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也不会对外人说,让你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晚上,李老汉和儿子李文翰一直没敢睡觉,快到半夜的时候,两个人去了茔地,偷偷地躲在了一座石碑的后面静静地等着钱有利。
田野里格外地静,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甚至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声。天上的星星不停的眨着眼睛,似乎知道今天晚上要发生什么,所以,都不声不响地看着大地。
钱有利哥几个出了村后,钱有利刚出了村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没怎么害怕,越往前走越害怕,心脏跳得特别厉害,连他自己都能听到心脏怦怦跳的响声。他不敢在前面走了,叫钱有财在前面走。钱有财比钱有利还,哪敢在前面走。
“大哥,俺的眼神跟你差不多,也是啥也看不清道,还是你在前面走吧。”
“过去你的眼神咋那么好呢,再黑的夜你都看的清清楚楚,今天咋地啦,咋眼睛突然就不好使了?有財,你以为你二哥傻啊,啥眼神不好,你是害怕不敢在前面走!好吧,二哥在前面,你们在后面跟着,都跟紧点,别落下。”钱有利生气了。
钱有利一边走一边想:都说你们李家很精明、很能干、很会过日子,有什么用!不管你们有多精明,也绝对想不到,望天吼白天还好好地戳在那里,夜里扑通一声就倒了。等到白天发现望天吼趴在地上啃地皮呢,不仅蚂蚱眼睛长长了,而且,哭丧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怨天怨地地冲着老天爷又喊又叫。想到李家人的样子,钱有利不由自主地扑哧一声笑了。
钱有旺自打出了村就打怵了,不是担心碰上人就是担心碰上鬼,心里就像敲鼓一样怦怦乱跳,他不在前面走,也不在后面跟着,而是夹在中间紧跟着钱有财。即使这样他依然不放心,两只眼前后左右不停地瞅,不管看见什么,都觉得象青面獠牙的恶鬼,睁着两只绿色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钱有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往日的星星都是笑眯眯的,可今天晚上的星星,也都好似庙里的十八罗汉一样呲牙咧嘴的。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很轻很轻的刷刷的响声,吓得钱有旺两条腿都软了,手也哆里哆嗦的发抖,立刻暗暗祈祷道:“各位神灵,今天的事不怨俺,俺二哥非让俺来俺不敢不来,要怪就怪俺二哥吧,千万别跟俺过不去,以后俺再也不干这事了……”钱有旺正暗自叨咕着,钱有利一笑不要紧,立刻吓得毛骨悚然,连头发都竖起来了,回头就跑。
钱有利先是一愣,接着怒气冲冲地喊道:“你跑啥,回来!”
钱有旺赶紧站下了,一边左瞅瞅右瞅瞅一边胆战心惊地说:“二哥,你听见没有,好像有人在笑。你说怪不怪,黑灯瞎火的不说,四下里都空荡荡的,哪来的笑声?”
“你说哪来的笑声?连自家人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你还有啥用!不是我爱说你,你瞧瞧你那样,要是到了坟茔地,还不吓得尿裤子啊!”
“俺哪里知道是你笑啊,天这么黑,本来就够吓人的了,你冷不丁地扑哧一笑多瘮人哪,你也真是的,好好的笑啥。”
“二哥,俺也总觉着有很多眼睛盯着咱不说,好像还有鬼打墙,啥也看不见。别说他,俺心里也是扑通扑通地乱跳。”钱有财说。
钱有财这一说,钱有利的心也不由得怦怦地跳起来,不过他明白,谁都可以打退堂鼓唯独他不行,只好强打着精神说:“哪来的鬼打墙?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可别怪我不讲哥们情分!”
一看钱有利火了,钱有财和钱有旺都不敢吱声了。不过,心脏跳得反而更乱更快了,只有钱有成有一搭无一搭的,好像啥事都没有一样。等到了李家坟茔地,离石柱子还不到十几步远的时候,钱有利左右瞅了瞅,发现没有人,才走了过去。到了跟前,刚把绳子套在石柱子上,李老汉和李文翰出来了。
冷不丁地出来两个人,四个人都吓傻了,心脏就好像要跳出来似的,两条腿也软塌塌的站不稳,头涨得跟柳罐似的那么大,头发也都竖了起来。想跑腿不听使唤,想说话,却又干张着嘴说不出来。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稳住神儿缓过劲来。钱有利仔细一瞅是李文翰父子俩这才松了口气,心想:奇怪了,他们咋来了?
“钱有利,你们想干啥?”李老汉问道。
“俺要干啥,还用说吗,俺想把它弄倒了!”钱有利毫不在乎地说。
“你说这话俺就不明白了,俺家的东西,你为啥要弄倒它?”
“为啥,你说为啥?这玩意对你们家来说是个宝,可对俺家来说是个祸害,不把它弄到了,俺家的庄稼永远长不好,没办法,俺只好把它弄倒了!”
“简直是笑话,它在俺的地里既不妨碍你种地也不妨碍你走道,你家的庄稼长得好不好与它有什么关系?”
“地挨着地,都是一样的地,你看看你们地里的庄稼再看看俺家地里的庄稼,为啥你们家的庄稼长那么好俺家的庄稼就不行?实话对你们说吧,俺找风水先生看过了,风水先生说,俺家的地本来是块风水宝地,你家的望天吼正好对着俺家的地,它把俺家的粮食都倒腾你家去了,不把它弄到了,俺家的庄稼永远长不好!”
“城里的风水先生俺认识,他说没说这话俺不知道,不过俺可以去问他。俺想提醒你,如果他真会看风水的话,给自家选一块风水宝地不就啥都有了,还用的着当风水先生吗?回去吧,都邻里邻居的别伤了和气。”
李老汉一说认识风水先生,心里不由得一惊,他担心风水先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又一想:他已经拿了老子的钱,就凭他那两下子,谅他也不敢。
“你信不信俺管不着,这件事情必须有个了结。至于伤不伤和气,就看你是不是按照俺的已经办了。”钱有利不紧不慢地说。
“你知道这望天吼有多少年了吗?”李老汉笑了笑问钱有利。
“俺管它有多少年呢,不管谁,只要是对俺们家不利,破坏了俺家的风水,俺就非让他挪挪窝不可!”钱有利既尴尬又蛮横地说。
“你也不好好想想,要是它破坏了你们家的风水,还能轮到你操心吗?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城关村的老少爷们笑话!”
“笑话,谁敢笑话?过去你们家势力大,谁敢惹你们,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了,没有人再怕你们了!再说了,俺钱有利的眼里可容下沙子,这事非掰过来不可!你不让俺动手也可以,那你说咋办吧!”
“钱有利,俺们家老辈子是有人当过官,可是,那是啥时候的事啊?这么多年了,俺们家跟谁有过过不去的事?哪来的惹起惹不起和怕不怕的事?两家在一个村子里都过了这么多年,俺不想因为这事闹得两家都不高兴,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俺可以回去,不过,你们自己必须把望天吼挪了或者推倒了。否则,俺只好自己动手了!”
“钱有利,你好大的口气!你要是敢把望天吼弄倒了或者砸了,俺就敢把你们家的锅砸了,不信你就试试!”李文翰气愤地说道。
“算了二哥,跟他吵到天亮也吵不出个里表来。老话说的好,先礼后兵。今天咱先把话撂这里,给他们点时间,让他们好好想想。如果按照咱说的办啥说的也没有,如果不按照咱说的办,咱也用不着客气了,再动手也不迟。”钱有财一看李文翰拉开了架势要动武,害怕了。
“李文翰,你不用耍横,钱家人也不是孬种!今天俺就先让你一步,给你三天的时间,如果望天吼还在这里戳着,可别怪俺钱有利不给你留面子!”钱有利既知自己理亏,也清楚李文翰不是那种敢说不敢做的人,只好说两句硬气话灰溜溜地走了。
“俺从来就没有指望你给俺面子!你不给俺面子,俺也不会给你讲情面!”李文翰冲着钱有利的背影喊道。
不管李文翰说啥,钱有利都没有心思听了,他一边走一边琢磨是谁走漏了风声。他觉得钱有财哥俩不敢。至于钱有成吗,别看他表面上挺老实心里可有自己的小算盘,只有他能干出这种六亲不认的事来。想到这里,钱有利的肺都快气炸了。
“怪了,这事除了咱哥四个外没有别人知道,李家是咋知道的?”气呼呼地问道。
“二哥,你可别怀疑俺!俺对天发誓,要是俺干的,就叫老天爷劈了俺!”钱有财赶紧洗清自己。
“二哥,俺连李家的大门都没进去过,俺也敢对天发誓,要是俺干的,就让俺掉河里淹死!”钱有旺也连忙发誓。
“少整这些没用的,二哥不傻也不糊涂,知道谁是好赖人!有成,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
“你看你,咋怀疑起俺来了!他俩说不是他们告诉李家的,那就是俺了?你看不起俺,俺说啥都没有用,你愿意咋想就咋想吧。真是哪个庙里都有屈死鬼。”
“二哥你就别瞎猜了,咋地一拃也比四指近,有成再浑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难道这是天意,连老天爷也不愿意让咱干这事?”钱有财说。
“啥老天爷不老天爷!你是吓唬小孩呢还是糊弄鬼呢?老子啥都不怕,早晚有一天,老子非给他砸了不可!你们记住,俺可不管咱们是不是一个老祖宗,谁敢给李家通风报信当狗腿子,俺就把谁的腿打折了!”
三天过去了,李家的望天吼依旧在原地站着。钱有利知道再用老办法已经行不通了,可又想不出别的招来,气得一个劲地骂大街。他这一骂不要紧,结果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弄得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都议论纷纷。有人说钱有利不知道砢碜,拉不出屎来怨茅房;有人说,也只有钱有利能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下三滥的事来,脸皮比城墙还厚;还有的人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挖坟掘墓是要遭报应的,说不上哪一天就找上门来了。钱有利听了后,不说自己到处乱说乱讲,反而认为是李家趁机败坏钱家,气得肚子溜溜园,跟癞蛤蟆似的。
钱老大知道了以后气得直跺脚,回到家指着钱有利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以为自己比谁都聪明,实际上你比谁都蠢!”
“你动不动就训人,又咋地了?俺又办错啥事了,咋比猪还蠢?”
“你还嘴硬,是谁让你去砸李家的望天吼的!”
“没人让俺去,是俺自己要去的!他妈的,该着俺不走字,俺哪知道他们有防备啊?”
“你不知道就有理了!”
“什么有理没理,关公还有走麦城的时候呢!要是知道尿炕,难道就不睡觉了!”钱有利吭吭哧哧地说。
“你长没长脑子?想把望天吼砸了也不是不可以,那也得想个万全之策啊!也不能赤臂上阵胡来啊!你看看你闹的,全金县县城没有不知道的!你不仅把你自己的脸丢尽了,连你爹的脸都赔进去了!”
“俺又不是诸葛亮,哪来的那么多万全之策!丢人,丢什么人!谁他妈的敢说闲话,俺就把他的嘴打歪了!”
“越说你越耍二虎!你也动动脑子好不好!难道除了你哥几个亲自去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说你,啥时候才能有点长进啊!”
“俺本来就够窝火的了,你不但不替俺出口气,反倒没鼻子没脸的数落人,你还是俺爹吗!”
“你瞅瞅你,唉,你让爹说你啥好呢!爹也不是不想把李家的望天吼推到了,甚至连他们家的祖坟都刨了,你知道爹为什么没那么做吗?”
“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心里的事俺上哪知道去!既然不知道说啥好那就啥也别说了!你要是能替俺出口气就出口气,如果不行就赶快去歇歇吧,别累着了!”
“你非把我气死不可!你知道不知道,李家虽然在城关村独门独户,李文翰也就哥一个,你知道全县有多少姓李的吗?他们都是李潜的后代,你欺负李文翰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挖人家的祖坟,所有的李家人都会起来反对你!如果那样的话,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管他啥后果呢!现在的李家——包括姓李的,都已经啥也不是了,能把咱咋地?给他砸了,他也是干瞅着,屁也不敢放!”
“你这样做,仅仅是李家的事吗?李家的祖宗声名远扬,全金县的人都无不佩服,你去挖人家的祖坟,你知道金县的人会说你什么吗?一个人吐一口吐沫就能把你淹死!等到人人都指你的脊梁骨骂你的时候,钱家除了声名狼藉,还有什么名望!爹都不敢做的事,你却异想天开去捅马蜂窝,你说你是傻还是呆啊!”
钱老大和钱有利正吵着钱老二穿着一身保安队的衣服大摇大摆地进了屋:“一进大门就听见你爷俩吵,啥事啊都这么的的火气?”钱老打和钱有利都嘟噜着脸一声不吱。“你看看你爷俩,都跟斗红了眼的鸡一样,脸红脖子粗的,到底咋地啦!”
“二叔,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俺哪点做错了?明明李家欺负咱,不把咱钱家放在眼里,俺爹不但不向着俺,反而劈头盖脸地训斥俺,你说,有他这么当爹的吗!这事不能就这么拉倒了,如果就这么拉倒了,你们能咽下这口气去俺可咽不下去,俺算铁了心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钱有利气呼呼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你咽下去也得咽咽不下去也得咽!你也不想想,那望天吼比你老老爷爷的年龄都大!当初,那地并不是咱家的地,在别人手里的时候年年都不少打粮,要是不打粮,你爹能买吗!咋到了你这里就不打粮了?你自己咋种的地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肚子疼怨灶王爷,拉不出屎来怨茅房,让人家把大牙都快笑掉了,你还觉着挺美呢!唉,这么多年了,咱们家啥时候让人家卷过面子,啥时候这么狼狈过。这回无话可说,彻底栽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啥意思!”
“你这个不学无术又自以为是的东西!无论干啥,总得占点理才行!在这件事上,你有一点理吗?你跟李家较劲不是自找难看吗?本来很好办的事,让你这么一闹,不但没有打着黄皮子反倒惹了一腚骚,更难办了!你给我记住了,无论干啥,都得找准时机!都得前思后想,做到万无一失,神不知鬼不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提了,也不要再到处乱讲了,以后再说。”
“大哥,那得等到啥时候啊!我这就去找皇军,非连他们家的祖坟都掘了不可!”钱老二气势汹汹地说。
“不行!我说了半天了你们咋还不明白呢,要是没有先前的事还可以,你现在去报复李家,再傻的人都明白,咱是是借刀杀人。不犯众怒便吧,一旦犯了众怒,虽然不能把咱咋地,可咱的名声呢?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传遍全县,到时候,无论咱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戳咱的脊梁骨,划得来吗?常言道,来日方长。不要争一时一事之长短,也不要限于一时一事。报仇也好解恨也好,首先要把自己择干净了。要做到:即使把对方整死,让对方不仅不知道为了啥,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整死的。绝对不能干那种偷鸡不成反是一把米和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
“有利,听见了没有,姜还是老的辣,咱们钱家所有人的脑袋绑到一起也比不了你爹一个脑袋,听你爹的没错!”
“啥蚀不蚀米折不折兵的,要是没有机会咋办?难道就拉倒了?那也太便宜他们了!不行,你们不敢干俺自己干,俺非和他们见个高低不可!”钱有利把脑袋一梗梗,干脆连瞅也不瞅钱老大了。
“你除了会耍二百五啥还有啥本事?你的书算都念哪里去?你知道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就凭你那点本事,你能斗过李家吗?别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李文翰又是个敢做敢当、宁折不弯的人,他能善罢甘休吗?论干活,你俩不顶人家一个。论打架,你差的就更远了!俺不担心别的,俺怕你被人家整死了,咱不仅不知道是谁整的,恐怕连尸首都找不到!”
“他们李家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而且还就他李文翰哥一个,他们哪来的那么大的章程?有啥好怕的?别光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家的威风!”
“你就是属啄木鸟的——嘴硬!李家的势力虽然不大,赵金芳的娘家不仅是个大家族,而且哪一个是好惹的!再说了,李家虽然很穷人也不多,可他们在城里城外和周围十几个村子里的人缘有几个比得了的?你听好了,从今往后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和爹商量好了再去办,不准你再胡来,听见没有!”
钱有利本来就一肚子火,如今又挨了一顿训,别提有多憋气多窝火了。不过,钱有利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又是老子,不管有多气,如果再犟嘴,不仅没有用还得挨一顿臭骂,只好极不情愿地嘟嘟囔囔地说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