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和钱家的恩怨,并没有随着新中国的成立而消失了,钱家依然不放过李家,还是一心想把李家置于死地。“公私合营”后,钱老大就像不倒翁一样,当上了县工商联的副主席,并兼任一家公司的经理。不管哪家公司雇佣李文翰拉脚,他都从中作梗制造障碍,想方设法不让李文翰挣到钱。好在不是所有的公司都听他的,尤其是那些看不惯钱老大和钱有利所作所为的人,不管你说啥,一律都当作耳旁风,我行我素理也不理,这才没有把李文翰逼到绝路上去。
钱老大的大儿子也平步青云又升了一级。春风得意,每年都风风火火地回来探亲,每次回来,钱老大家都门庭若市车水马龙。钱有利更是乐不可支,满村子跑来跑去,到处说他哥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秘书。秘书对俺爹俺娘可客气了,又端茶又倒水,一口一个大爷大娘的叫着,比俺这个亲儿子都孝顺。
不管社会和城关村发生了什么,时光依旧按照自己千万年不变的轨迹移动着。转眼就是一九五四年的九月了,李家的庄稼和往年一样又获得了大丰收。世态炎凉,世事更是难料。正当李文翰夫妇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地准备开拓更好的未来的时候,又一场灾祸悄悄地朝李家走来。
就在这时,国家要对棉花和棉布实行统购统销。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钱老大很快就知道了这一消息,钱老大准备回家告诉老婆多买点布存起来以备后用,刚从办公室出来,没想到钱老太太来了。
钱老太太虽然也是个家庭妇女,没有多少文化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她的命好,嫁给了财大气粗的钱家。过门没多久,就知道应该如何享受老天爷赐给自己的荣华富贵了,不仅吃穿特别考究,派头也十足,过起了众星捧月般的日子。解放后,虽然不再鹤立鸡群高人一等了,人们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用畏惧的眼神看她了,这让她感到很失落甚至很伤心。但是,她很快就发现,无论时代怎么变化,旧的去了,新的一定会如期而至。而且,自己还有一点与众不同,那就是,除了有一个好丈夫还又一个出人头地的儿子。尤其大儿子回来探亲的排场,让她意识到,旧的“荣耀和尊贵”走了,一种新时尚的荣耀和尊贵不知不觉的来了,自己依然与众不同,仍旧是金县屈指可数的人,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骄傲和最幸福的人。不过,钱老太太也很知趣,毕竟时代不同了,面对着一个崭新的新社会,也不得不改变改变自己。过去的时候,钱老太太见了穷人总是把头扬的高高的,看都不带看一眼。如果你主动地和她打招呼,她觉得不和你打声招呼有损自己的形象,就十分傲慢地用鼻子哼哼两声或者说两句酸不溜丢的话,那就是高看你一眼了。现在不行了,所有的事情都颠倒过来了,不是自己搭不搭理别人,而是人们爱不爱搭理自己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必须让那些自己最看不起的人知道,自己依然是金县最富的人之一,依然是高人一等的贵妇人——钱老太太。为了显示自己,为了重新找回昔日的尊贵地位,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在家猫着了,而是时不时地出来走走,而且哪里人多往哪里钻。也许是脾气难改性难移吧,多年形成的做派一时半时的还真改不了,走起路来依然扭打扭打的,头也总是半仰着。说话的时候,眼皮不仅朝上一翻一翻的,而且还拿腔拿调。生气的时候,虽然不敢发脾气了,但是,把脸一沉头往一边一扭,那不削一顾的样子依然如故。让人纳闷的是,过去的钱老太太像个病秧子,说话总是有气无力的,而如今的钱老太太精神头似乎越来越大,话也格外的多,而且天南海北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也没有她不懂的。不管有多少人,一旦让她插上嘴,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别人都只能干杵着,让她说个够。人们看着她那既不像阔太太也不像小媳妇的样子,都只好咧咧嘴一笑了之。而钱老太太呢,不管别人咋看她,她的心里总是美得跟三月里盛开的鲜花一样。
这天,钱老太太打扮了打扮就进了城,在城里逛了一会儿觉着也没啥意思,正准备买点东西回去忽然想起了钱老爷子,就扭打扭打地找钱老爷子去了。钱老太太一进办公室,钱老大赶紧到门口左右瞅了愁,发现没人赶紧把门关上了,对老婆说:“你来得正好,省的我回去了,你赶快回家取点钱,多买点布存起来!”
钱老太太一看丈夫那神秘兮兮的样子既感到好笑又莫名其妙:“不年不节的买布干啥?””
“国家马上就要对棉花和棉布实行统购统销了。”
“啥叫统购统销?”钱老太太惊慌地问。
“一句话半句话也说不清楚,简单地说就是统一收购统一销售!也就是说,不管谁的棉花一律不准私自买卖,都必须卖给国家,叫统购。然后再有国家统一卖,叫统销。以后买棉花和棉布都得凭布票,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不行了!”
“一个人给多少布票,不够穿咋办?”
“谁管你够不够穿,要不咋让你多买点布搁着呢。”
“从老辈子到现在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呢,干嘛要凭布票买布啊?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如果不够穿的话,难道让人都光着腚!”
“告诉你,凭票就意味着限量,限量你懂不懂?如果有的是布还限量干嘛!限量就是说给你多少你就只能买多少,谁管你够不够穿。如果不够穿自己想办法去!”
“上哪想办法去?能有啥办法?这不是要把人活活憋死吗!”
“你呀你,尖不尖傻不傻,就知道瞎咧咧,能把人活活气死!少啰嗦,赶快去办!”
“你瞅瞅,才多大个事啊,何况就咱俩,天知地知你知俺知,俺不往外说谁知道啊,用得着这么害怕吗!再说了,就凭这么一句话,还能让俺蹲大狱去不成!”
“这是国家的新政策,还没有正式公布,能随便乱说嘛?你把你的嘴给俺管严实了,不然的话,出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还不赶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了好了,俺不说了。这事是真的假的?你是咋知道的?”
“你说你,越让你快点你越不着急不着慌慢腾腾的,难道你连你老头子是干啥的都不知道?你真是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俺想弄个明白咋地了?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拉倒,用得着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又胡咧咧,你是属老鼠的,撂下爪子就忘!你要是想蹲笆篱子就到大街上喊去!”钱老大气得呼哧呼哧的。“还愣着干啥,赶快去啊!”
钱老太太一看钱老大的火气越来越大,再也不敢问了,赶忙走了。
往日,李老太太一直都领着孙子在自家院子里玩,从来不到外面去。孙子也都很听话,也从来不说要到外面去玩。鬼使神差,这天李老太太和往常一样,在自家院子里纳鞋底,二柱哥四个也和往常一样跑来跑去的玩耍。时间一长,哥四个有点腻了,非要到外面去玩不可。也许李老太太也觉着有点闷得慌就答应了。说来也巧,李老太太拿着马扎来到大门外刚坐下,钱老太太就从城里出来了,一看李老太太在自己门口坐着,就赶忙跑了过去。
钱老太太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消息灵通,没有自己不知道的事,跑到李老太太跟前十分诡秘地对李老太太说:“你看你,别人都急得跟火上了房似的,你倒好,还四平八稳地纳鞋底呢!”
李老太太打心眼里讨厌钱老太太,她虽然不知道有啥新政策了,但是,也不想问。心想: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谁知道你们又要耍什么鬼心眼子。便有一搭无一搭不冷不热地应付了一句:“别人急跟俺有啥关系。再说了,俺能跟你比吗?家务活还忙不过来呢,那有闲心去逛街。”
“你还不知道吧,俺就直接跟你说吧,国家又有新政策了!”
“俺只知道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没有闲心打听什么新政策不新政策。再说了,啥新政策旧政策,早知道晚知道早晚都得知道,别人咋办俺咋办,用不着俺操心。”
“唉,不管咋给你说,你就是不明白。有些事情——就是那些国家大事,你也应该上上心,别整天价就知道忙活自家那点事。你知道吧?有些国家大事用不着老百姓管,有些大事——就是政策,关系到咱们老百姓以后的生活,谁不关心谁吃亏。话又说回来了,这也怪不得你,你们这样的人,上哪知道国家的大事去!”
“俺和你能一样吗?你有的是闲心和闲工夫,俺自家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闲心去管别的事。再说了,国家大事自有国家管,用不着俺一个老百姓操心。”李老太太连头也没抬。
“不跟你啰嗦了,告诉你吧,国家要对棉花和棉布实行统购统销了!”
“俺不知道啥叫统购统销,既然国家要实现统购统销尽管实行好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你要是知道啥叫统购统销飞侠你一大跳不可!统购统销就是统一收购统一销售!”钱老太太把钱老大的话重复一遍活灵活现地说:“这可是件大事,你可不能不上心啊!不然的话,你可就要吃大亏了!”
“种了棉花就是卖的,卖给谁都一样。至于买,谁卖就买谁的,也没啥大不了的,价格合适就买,不合适就算了,能吃啥亏啊。”
“实行统供统销以后就一律凭票买棉花和布了。发给你多少票你只能买多少棉花和布,想多买一寸布一两棉花门也没门!你们家人口多,你可不能拿着这事当儿戏啊,赶快买点布和棉花存起来吧,不然的话,等到不够用的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凭票?凭票就凭票吧,也不光俺一家,人家能过俺就能过,没啥好怕的也没啥好后悔的。再说了,就是凭票,国家也不能给的太少了,肯定让人够穿的盖的。”
“你呀你,俺说了大半天了你咋还没转过弯来呢!你也不好好寻思寻思,凭票啥意思?不就是限制你吗!能给你多了吗?够不够用就那么多,实在不够用,你自己想办法去好了谁管你!要俺说啊,趁现在还随便买,多买点布存起来比啥都强。实话对你说吧,俺刚从城里回来,不少人都在抢着买布呢,信不信有你!”
钱老太太一看李老太太还是不开窍,似乎也不爱搭理自己,就噘着嘴走了。一边走一边想象:“不知好赖的东西,你以为我愿意告诉你啊?你听不听,老娘都照样活着!唉!今天犯什么邪了,让老头子呲打了一顿不说,还拿着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活该,谁让自己犯贱来。”
钱老太太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几个老太太,她又把对李老太太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把几个老太太说活了,几个人叽叽咕咕地合计了半天,回家取了钱就急急忙忙地朝城里跑。当来到李老太太跟前时又都七嘴八舌地把李老太太劝了一通才进城。
李老太太刚开始还半信半疑,一看其他几个老太太也都进城买布去了,沉不住气了。心想:管他是真是假呢,反正早晚都得买布,买点就买点,也没啥坏处。对二孙子说:“二柱,和弟弟都上院子里玩去,好好看着你弟弟,奶奶有点事要进城一趟—会儿就回来。”
李老太太说完回到屋里拿了点钱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进了城到了布行一看,还真有不少人在争先恐后地买布。别人都抢着买好布,买次布的没几个人。李老太太掂量了掂量手中的钱,反正自家也穿不起好布,就买几尺次一点的布算了,李老太太买完布就回家了。
李老太太刚走不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公安局的来啦。买布的人都愣住了,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有人喊道:还不赶快跑!让公安局的抓住了就麻烦了!买布的人这才醒过神来,都立刻四散而逃。年青的和那些腿脚比较麻利的人转眼就都跑得无影无踪了。城关村的几个老太太也吓得赶紧往回跑,不过,没跑多远就被城关派出所的所长和一个姓张、一个姓王的两个年轻的民警撵上了。所长声色俱厉地问几个老太太是哪个村的人。几个老太太吓得浑身打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抢购棉布?”
“俺…俺…”几个老太太磕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别光俺俺的,到底为什么说清楚点,不说清楚就都跟我上派出所去!”
所长一边恐吓一边推着几个老太太往派出所走。几个老太太虽然不知道派出所是多大的衙门口,是干啥的,但是,那地方肯定不是请人吃饭的地方,都不肯去,和公安人员撕扯起来。
这时的钱老太太头脑还算清型,她马上想起了老头子的话,立刻意识到自己惹麻烦了,害怕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一旦到了派出所,丢人倒是其次,几个老太太肯定架不住所长的穷追猛打的盘问,非把自己供出来不可,弄不好,自己就得去蹲笆篱子。钱老太太虽然不知道笆篱子什么样,可听人说过,那地方是专门关押坏人的,到里面去的人都是犯了法犯了罪的人,自己要是进了笆篱子,自己不就成了人人骂人人恨的坏人了吗。如果自己不想进笆篱子,就得把老头子供出来,那样一来,全家人就都完了。钱老太太急得就犹如热锅里的蚂蚁一样,一个劲地念叨咋办啊!咋办啊!老天爷,救救俺吧,你要是救了俺,就等于救了俺全家,俺一辈子都不忘了您老人家的恩德!正当钱老太太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心想:真是该死了,干嘛不赶快给老头子去送个信啊,老头子一出面,别说派出所所长,就是公安局长也没啥好怕的了。事不宜迟,得赶快找人给老头子送信去。钱太太睁大两只眼睛,晃着脑袋左瞅瞅右瞅瞅,看热闹的人虽然很多,可一个认识的也没有,霎时间又懵了,又头昏脑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心里骂道:“平时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见钱家的人,今天是怎么了,连个能送信儿的孩子也没有,都死哪去了!”
所长一看老太太都不走,只好又问一个姓张的老太太为什么抢购棉布。张老太太一看躲不过去了,只好哆里哆嗦地说听别人说要统购统销了,俺家人口多,担心衣服不够穿,这才跑来买了几尺布。所长又问听谁说的,都是咋说的,都一一说清楚。张老太太不知所措地瞅了瞅钱老太太。所长立刻明白了,问钱老太太:“是不是你说的?”
“不是俺说的…俺…俺没说。”钱老太太的脸立刻红了,转眼就变成紫茄子色了。
“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如果不是你说的,她为什么瞅你?我不怕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管是谁说的,都纯属造谣!造谣和抢购棉布都是破坏行为,和反革命是同一个性质!老实交代是你的唯一出路,要是不老实交待就是与人民为敌、与政府对抗,起码要蹲三年大牢!”
钱老太太的脸立刻红了,转眼就变成紫茄子色了:“不是俺说的…俺…俺没说。”
“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如果不是你说的,她为什么瞅你?我不怕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管是谁说的,都纯属造谣!造谣和抢购棉布都是破坏行为,和反革命是同一个性质!老实交代是你的唯一出路,要是不老实交待就是与人民为敌与政府对抗,起码要蹲三年大牢!”
所长一说起码要蹲三年大牢,钱老太太的脑袋嗡的一下子差一点昏了过去,不由得暗暗叫苦。心想:“一旦自己被打成反革命,不仅自己要在笆篱子里活受罪,而且连老头子和儿子也全都拐带了。一旦老头子的官丢了,二儿子又不成器,城关村的人谁还待见钱家的人?如果济南的儿子再把官丢了,钱家就再也没有靠山了,再也没有出人头地的本钱了,就彻底的完蛋了,自己不是在造孽吗!唉!都怨你该死的老头子,你要是不让俺买布哪会出这事!你这会儿跑哪个旮旯里去了,再不来,俺就被公安局的带走了!你说,咋办才能躲过这一劫啊!”钱老太太又忽然眼前一亮,立刻想起了李老太:“把事推到她身上不就完了吗,谁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对,就推到她身上。不过,不知道李老太太来没来买布,要是也买布了,就板上钉钉,再好不过了!”不过,钱老太太不知道李老太太来没来买布,就又四下里踅摸起来,结果没有发现李老太太。又想:管她来没来呢,就说听她说的。反正只有俺两个,只要咬住她不放,她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钱老太太又瞅了瞅其他的老太太。不行,她们要是都说是自己说的呢?不能,她们都不傻,俺说东她们谁敢说西,俺说鸡哪个敢说是鸭子?老太太想到这里心里虽然还有点没底,但是,已经不那么害怕了。说自己是听李老太太说的,把自己对李老太太说的话颠倒过来重复了一遍。
“那好吧,你领着我去找她。”所长虽然半信半疑,但态度缓和了许多。
李老太太回到家把布放好后刚从屋里出来,公安人员和几个老太太就进了院,后面还跟着一大帮看热闹的人。三柱、四柱和五柱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吓得赶紧跑屋里去了。
“你是李老太太吧?”所长问道。
李老太太觉得有点不对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十分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对别人说过要实行统购统销了,以后就不能随便买布和棉花了?”
李老太太一看所长板着面孔咄咄逼人,钱老太太和那几个买不得老太太都来了,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不仅出事了,而且有人已经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了。
“谁说俺说的?不是俺说的,俺压根就不知道啥叫统购统销!”
“你要证人是不是?好,”对钱老太太说:“你当着她的面把你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李老太太明白了,原来是钱老太太在诬陷自己,立刻火了,不等钱老太太说话就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问钱老太太是不是这么回事。
钱老太太毕竟做贼心虚又立刻蒙了,愣了半天才清醒过来,心想: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豁出去了。
“你胡说八道!那些话都是你对俺说的,你干嘛反咬一口说俺说的?你敢做不敢当,把脏水往俺身上泼,丧良心不丧良心!”
“咱俩到底谁在胡说八道?你咋说瞎话一点也不脸红呢!俺问你,谁听见俺对你说了?本来是你对俺说的,她们也是你撺弄去的,你干吗不敢承认!你看俺好欺负是不是?俺敢对天发誓,谁说的谁不得好死!你敢对天发誓吗?”李老太太做梦也没有想到钱老太太竟敢当着众人的面撒谎,气得浑身打哆嗦。
“发誓就发誓!”钱老太太话还没出口立刻害怕了,心想:千万不能发誓,老天爷可不管你是谁,万一让老天爷听见了,自己可就完了。“发誓发什么誓,你以为你发誓了公安的同志就相信你了?你这是用封建迷信迷惑公安的同志!”又对所长说:“你可别听她胡说八道!你要是听她的,俺可就冤枉死了!”
所长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把造谣的人查出来,而且,还能查个水落石出,没想到两个老太太都不承认,说道:“你俩都死不承认,就认为我对你们没办法了,我倒要看看你两能扛到什么时候!”又问其她老太太:“你们说,你们是听她俩谁说的?”
几个老太太心里都清楚李老太太是冤枉的,但是,由于惧怕钱家只好默不做声。
自打金县解放到如今,城关村一直都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村外湾里的水一样没有一丝波纹。派出所的人带着几个老太太——尤其是钱老太太一进李家的大门,就一传十十传百,转眼间李家院里院外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钱有财和钱有利一样,哪里人多往哪里钻。两个人不仅爱凑热闹,更喜欢看别人的笑话。正当李老太太和钱老太太掰扯的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钱有财慢条斯理地从自家大门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左右一看,发现李家门前站满了人,直觉告诉他李家出事了,立刻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到了门口,把其他人往一边一扒拉就进了院。一看,钱老太太正在和李老太太挣得面红耳赤,赶紧问旁边的人咋回事,旁边的人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钱有财再一看,虽然所长不相信李老太太说的话,但是,李老太太说得理直气壮。而钱老太太则吭吭哧哧颠三倒四地说不清道不明,心里立刻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刚才的那股子高兴劲一下子全跑得无影无踪了。愣了好半天,转身就慌里慌张地往钱有利家跑。钱有利正哼着小曲在家里坐着,钱有财一进钱有利家的屋门就大喊二哥不好了,出大事了。钱有利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站了起来,问出啥事了。钱有财把在李家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钱有利。
“你快去看看吧,弄不好就出大麻烦了!”
“你看看你大娘,吃饱了没事不在家好好呆着瞎作啥啊!这回好了,一下子闯了这么大的一个祸,看她还作不作!”转念一想又立刻高兴起来:“你别说,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要是能把屎盆子扣在李老太太头上,即使不把她打成反革命也得定为坏分子,到那时候,李家就又掉进屎坑里了。这可真是天赐良机,万万不能错过!”钱有利反过来再一想又害怕起来:“娘啊娘,你可千万别承认啊!你要是承认了,全家人都得跟着你吃瓜落不说,弄不好俺爹的乌纱帽也保不住了!”想到这里,钱有利撒腿就往外跑。当跑到李家大门口时忽然觉得自己的样子有失体面,赶忙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才装作十分悠闲啥也不知道的样子进了院,直接朝所长走去。
所长不认识钱有利,转过脸来看了看钱有利那装模作样土不土洋不洋的样子,不免有点反感。因为不知道什么来头,也不好说啥,装作没有看见。
“这位是……”钱有利走到所长跟前故作斯文地问。
“他是我们的所长。”民警小王认识钱有利,赶忙说。
“你们所长,俺咋不认识呢?”
“是新来的,刚来不久。”
“我说嘛,咋这么眼生呢。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来,和一般人不一样!”钱有利又笑容满面地对所长说道:“所长,你好!”
“您是……”所长的心里不由的一阵发热,瞅了瞅笑眯眯的钱有利也笑着问道。
“本人姓钱,大号钱有利!”
“我说咋这么面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钱老爷子是你父亲对不对?济南钱……”
“那是俺大哥!”钱有利洋洋得意。“所长,虽然解放这么多年了,但是,阶级斗争仍然很激烈啊,阶级敌人明里暗里不断地制造混乱,弄得社会不安定不说,把你们也忙的脚打后脑勺!目前,不仅阶级敌人在捣乱,一些老百姓也跟着瞎哄哄,实在是太可恶了!”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这两天社会上就有人造谣,说国家要实行统购统销了,弄得人心惶惶,跟疯了似的抢购棉布!”
“这还了得,必须狠狠地打击造谣的人,要把她们都全部都揪出来!不仅让他们的阴谋不能得逞,而且还要把她们送到监狱去,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还是干部子弟觉悟高!你们村的这几个老太太让我们逮住了,你来的正好,赶快帮我们审问审问,一定要把那个造谣的人揪出来!”
钱有利心想:审谁啊?揪谁啊?你知道老子干啥来了,你要是不抓俺娘,俺哪来的闲工夫搭理你啊!认识你是老几啊!钱有利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几个老太太,故意装惊讶地问钱老太太:“娘,你咋也在这里?”
钱老太太既尴尬又不知所措,心里暗暗骂道:“好你个王八犊子,你死哪里去了?为啥到这时候才来!老娘都快急死了,你竟然还有闲心思打哈哈,是不是嫌老娘丢人丢得还不够啊,回去后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这老太太是你母亲啊?”
“是啊!这老太太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到处瞎溜达,再不就串门子。你看,溜达出事来了吧?唉,真拿她没办法,谁让她是爹娘来!”
“你看这事闹的,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啦!不过,你也不必生气,老的都怕闷得慌,想出去溜达溜达也是情理中的事,正常、正常!”所长立刻套起近乎来。
“所长,理是那个理,可话不能这么说,如果俺娘真得造谣了那也得公事公办,绝不能徇私枉法!”
不管钱有利说的多么好听,人们心里都清楚,钱有利听了所长的话除了很得意外,为了把自己打扮成大公无私甚至大义灭亲的正人君子,只不过是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为自己打掩护而已。
“革命干部家庭出身的人思想境界就是高,让人佩服!”
“那也赶不上所长你啊,和所长比起来,不相差十万八千里也得差十万里!再说了,不高不行啊,一来阶级敌人贼心不死,二来我也不能给自己的老子和俺哥丢脸啊!三来呢,咱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哪能再轻易的让阶级敌人夺走呢!”钱有利和所长互相吹捧了几句后又装模做样地问钱老太太:“娘,你咋也老糊涂了,咋别人说啥你就信啥呢?”
钱有利一问不要紧,钱老太太又差一点昏过去。心想:你个小王八犊子!娘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你不仅不赶快跟所长说说让娘赶快离开这里,反倒数落起娘来了,你让娘说啥?你这不是要娘的好看吗?钱老太太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只好支支吾吾地嘟囔了几句。她到底说的是啥,谁也听不清楚。
钱有利原本以为钱老太太仗着有自己撑腰,一定会狠狠地咬李老太太几口,没想到钱老太太根本不理解他的意图,不仅没有趁机择清自己反倒连话也不会说了,钱有利暗自叫苦不迭。心想:娘啊娘,你是咋了?咋越到关键时候越瘪茄子呢?钱有利一看自己不亲自出马不行了,说道:“所长,破坏统购统销可不是一般地问题,这可是彻头彻尾地反对社会主义、的反革命行为!俺钱家是什么人家,是革命干部家庭!无论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历来对共产党和社会主义都是忠心耿耿毫无二心!你说,俺们家能干那种八路军的事情吗?再说了,你也看见了,俺娘连话都不会说,胆子也比耗子的胆子还小,是那种拨弄是非和造谣生事的人吗?就是想干也干不出来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钱老太太说不说或说清说不清都已经无关紧要了,所长也不想再问了:“说得没错,一看老人家这慈眉善目的样就知道是个老实巴脚安分守己的人!”说罢,又狐假虎威地指着李老太太问其她老太太:“你们说是不是她说的?”
几个老太太和在场的人瞅了瞅贼眉鼠眼的钱老太太都捂着嘴笑了,谁也没有回答所长的问话。所长一看大伙都笑了,瞅了瞅钱老太太,脸也刷的一下子红了。
钱有利满以为其他老太太都会—口同声地说是,没想到谁都没有吱声,把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一样气势汹汹地问:“你们都哑巴了!”话一出口,钱有利就立刻意识到,眼下不是平时,对这帮无知的老娘们不能发火,一旦把她们惹翻了,对自己并没有好处。“我明白了,你们是因为怕李家报复你们所以不敢说对吧?不用怕,都尽管说好了,出了事俺替你们兜着!不过,你们自己也要想好了,如果不说就是包庇阶级敌人,是要犯包屁罪的!”
几个老太太都明白,如果顺着所长和钱有利说,李老太太就得蒙受不白之冤,有点不忍心。如果不顺着所长和钱有利说非得罪了钱家不可,钱家可得罪不得,一旦把钱家得罪了,以后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只好都含含糊糊地嘟囔了几句,说的是啥意思,只有天知道。
李老太太心里清楚,众人为啥都含含糊糊的。虽然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怨气,再一想,作为一个和自己一样的老百姓,她们除了这样还能咋办呢?没有直接说是自己造的谣已经实属不易了。李老太太没有责怪任何人,质问所长道:“你指着俺问她们是啥意思?你这不是明摆着袒护钱老婆子吗!”又指着钱老太太说:“你为啥非把屎盆子扣俺头上不可!上有天下有地,你红口白牙说瞎话难道就不怕遭报应!”
“你喊什么?你以为你一喊就能把屎盆子扣俺娘头上了!城关村的老老少少都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你是啥样的人!你也不寻思寻思,想诬陷人也可以,那也得看看诬陷的是谁!想通过这种办法把俺钱家打成反革命分子是白日做梦!是痴心妄想!没想到,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不仅不安分守己还到处造谣!更可恨的是,造完谣不但不认错还这么疯狂,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是皇亲国戚还是宰相的亲家?真是狂妄至极!”钱有利气急败坏地怒吼了一通后把所长拉到一边又偷偷地说:“所长,李家人历来都这样,不管国家有什么事,他们都要说三道四的评论一番。你看看,为了挑动群众对社会主义不满,现在竟然造起谣来了。这几年,村里的干部虽然没少教育他们,但是,他们根本不把村干部放在眼里,连理都不理!面对这么一家刺猬猬,生产队的干部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有一个不挠头的!今天也算老天有眼,也活该她们家倒霉,造谣也不看看黄道吉日,偏偏让你抓住了,你可不能手软啊!”
“钱老兄,你尽管放心,村干部拿她没办法不等于我们也没办法!如果连她都治不了,我这所长不是白当了吗!”听了钱有利的话,所长比三伏天吃冰棍还舒服,态度更是坚定的像磐石一样。
“对、对、对!你看俺这脑袋有多臭!你是什么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派出所所长!不仅心明眼亮而且立场坚定,对阶级敌人从来都不手软!对付她只不过是芝麻粒大的事,小菜一碟,哪用着俺瞎操心!不过,你也别小看了她,这老太太是茅楼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看她的架势,不动点真格她是不会承认的,实在不行你就把她带走,一定要让她好好尝尝无产阶级铁拳的味道!”
“老兄说得对!阶级敌人属弹簧的,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这回我非把她制伏了不可,要让她臭名远扬,永远抬不起头来!”
“老弟,俺就不打扰你了,改日到家喝茶去。到时候俺把俺哥给俺的好茶沏上,咱哥俩边喝边唠!”钱有利一看目的达到了拉着钱老太太就要走。
“事情还没弄清楚你不能走!”李老太太急忙赶上去拽住钱老太太不让她走。
“你还要不要脸?你凭什么不让俺娘走!你想耍无赖是不是?告诉你,别看是在你们家,让不让俺走你说了不算,所长说了算!没想到你连所长都不放在眼里,也太狂妄了!”
“是俺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拉着你娘走,不要脸的是你娘俩!说俺耍无赖,让大家说说是谁耍无赖!”李老太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但她还是要说。“钱有利,你仗着你们家势力大,仗势欺人!”
“所长,你看见了吧?俺说的没错吧,他们李家就是这样的人,不仅胡搅蛮缠还胡说八道不讲理!”钱有利又对李老太太说:“你真是臭不要脸到家了!撒手,你再不撒手,俺就对你不客气了!”钱有利歇斯底里地说。
“所长,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呢,你不能让她走!”
李老太太死死地抓住钱老太太的衣服就是不撒手。钱有利只好使劲地掰李老太太的手。李老太太毕竟没有钱有利的力气大,手还是被钱有利掰开了。李老太太的手不仅被钱有利掰肿了,还被钱有利用力一推摔了个仰面朝天。李老太太气得快要疯了,爬起来骂道:“姓钱的,你娘俩丧尽天良陷害好人!老天爷是不会饶不了你们的,一定会惩罚你们!”
“你就骂吧,不等老天爷惩罚俺钱有利,你就先受到惩罚了!”
钱有利拉着钱老太太匆匆忙忙地走了。钱老太太的样子犹如丧家犬,不光低着个头腿也不好使了,晃晃荡荡就好像喝醉了一样。其她老太太一看时机来了,也一窝蜂似地逃跑了。
民警小张一看钱有利如此霸道,真想拦住他狠狠地训他一顿,一看所长不仅无动于衷而且还有点赞许的意思也只好罢了。
“你要是再不承认,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所长又对李老太太耍起威风来。
“你是谁家的所长?俺凭啥跟你走?俺哪里也不去!”
“你也太可笑了,我是谁家的所长?我是金县公安局的所长!你说不去就不去?告诉你,你别倚老卖老,我可不吃这一套!”所长大笑。
“你年轻轻的咋这么没老没少的呢!你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国家干部都是讲理的,你为啥只相信姓钱的不相信俺,非得认准是俺造得谣不可!共产党讲公道,你公道吗?你为啥这么做!”
“我没功夫和你说费话,跟我走!”
“你跟钱有利说的话俺都听见了,你这样对待俺,就不害臊吗!”
“你走不走?”所长推了李老太太一把。
二柱和三柱都吓得哭起来,拉着李老太太的手不放。李老太太对孙子说:“都别哭,奶奶哪里都不去。”
正在这时,赵金芳和振岭媳妇不慌不忙地进了村。赵金芳发现自家门口站着不少人,心里不由得一惊赶紧往家跑,进了院一看还有三个公安人员就更莫名其妙了,问李老太太发生什么事了。李老太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赵金芳明白是咋回事了,但她知道,所长是个势利眼,已经和钱有利穿一条裤子了。不过,她不想挑明了,那样所长会更加恼羞成怒,事情也就更难办了,只能耐心而又心平气和所长说话。
“所长同志,俺娘整天在家看孩子连大门都很少出,连啥叫统购统销都还没弄明白呢,会造谣吗?上哪造谣去?再说了,国家要对棉花实行统购统销,一个老百姓上哪里知道去?再说了,俺娘一点文化都没有又这么大岁数了,有些事躲还躲不及呢,她敢造谣吗?你……”
“你这是啥逻辑?没文化就不能造谣了?年龄大就不会造谣了?你家老太太不像造谣的人,”所长指着众人问道,“那你说,他们谁像造谣的人?亏得你婆婆没文化,也亏得这么大岁数了,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会造出多大的谣言来呢!”
“俺不知道是谁造的谣,俺不能胡乱说。不管是谁造的谣,都得为了点什么,说俺娘造谣,她造谣图个啥?城关村的人都知道,俺们家和钱家连话都很少说,俺娘就是造谣也不能找她造谣去啊!同志,你可不要轻信有些人的话,不然,俺娘就是跳黄河里也洗不清。”
“图个啥,你问谁呢!她图个啥她知道你也知道,还用我告诉你吗!你说我轻信有些人的话,我轻信谁的话了?你们家和钱家连话都很少说,说明你们两家有恩怨,既然你们之间有恩怨,正好利用这个机会陷害钱家!别以为就你聪明,我们都是吃干饭的!你以为你们娘俩一胡搅蛮缠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你那一套对付对付村干部行,想来对付我们,是白日做梦!告诉你,你休想抵赖,也休想蒙混过关!”
“所长,你是个有文化的人,是国家干部,咋这么说话呢?”赵金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堂堂的所长竟然也会为虎作伥昧着良心说话。
“那你说我应该咋说话?我没功夫和你闲磨牙,看来不不拿出证据来你是不服气了,那就让你们自己证明自己吧,”转身问李老太太:“你买没买布?”
其实所长也不知道李老太太买没买布,但他料定,李老太太既然知道统供统销的事,按常理来说也一定会去买布。反正主动权和决定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诈一诈也无妨。
“买了,可俺没买多少。你也看见了她们也买了,比俺买的多多了,你咋就黑上俺了!”李老太太心实,觉得自己就买了十来尺布,足以说明谣言不是自己造的,只不过听信了钱老太太的话才去买布的,就实话实说了。
“老太太,这可不是买多买少的问题。造谣和买不买布没关系,即使一尺布也没买,也证明不了你没造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比她们先回来了?”所长洋洋得意。
“因为俺买得少,买得又都是别人都不愿意买的次布,所以就先回来了,难道谁先回来就是谁造的谣?”
“照你这么说,先回来的没有造谣,而后回来的就是造谣者了?真是岂有此理。你没说错,你先回来的,说明是你先知道的,先知道的自然就去得早了,去的早就自然回来的早了,这恰恰说明是你造的谣!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还敢巧辩,告诉你,不管你买了多少,也不管你买得是啥布,那怕是只买了一寸布或者一寸布也没买,也证明不了不是你造的谣。事实胜于雄辩,巧辩是没有用的!”
李老太太被所长的推理和武断弄得蒙头转向,气得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到底是谁造得谣言你心里很清楚,你不敢得罪钱家也就罢了,但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冤枉好人!”赵金芳一看所长蛮不讲理只好撕破脸了。
“我问你,钱老太太造谣你是亲自听见了还是亲自看见了?你凭什么认定是钱老太太造的谣!没想到你婆媳俩不仅能言善辩还会栽赃陷害,就凭这一点,就说明你不是个正经人!”停了停又说道:“我明白了,谣言肯定是你造的!”
“俺干活刚回来,根本就不知道是咋回事,你咋瞪着眼瞎说呢!俺问你,你凭什么认定是俺娘造的谣?又凭什么说钱老婆没有造谣?说俺娘造的谣或者是俺造的谣,你是亲自看见了还是亲自听见了!”
“你瞧你这个样,活生生的一个泼妇!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走,到派出所去!”
“走就走,上哪去俺都不怕!”
赵金芳一看跟所长有理也讲不清,她想去找公安局的领导,就满不在乎的答应了。她哪里知道,一个没有文化,社会经验又极其匮乏的农村妇女,仅凭正直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有文化又有社会经验的人的。
“文翰家,你不能去!娘都这么大岁数了,没啥可在乎的了,你可不行啊,你的路还长着呢,不能让他们坏了你的名声啊!娘跟他们去,娘倒要看看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和讲理的人!”李老太太什么都明白了,她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她不希望儿媳妇被人侮辱。
“娘,您不用担心。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俺找他们领导去,俺就不信他们领导也不讲理!”
“婶子,您不能去,要去也得等俺大叔回来再说。”振岭媳妇也觉着不妥,拉住赵金芳不让她去。
“你想找不自在是不是?再多嘴,连你一块带走!”所长恶狠狠地瞪了振岭媳妇一眼。
振岭媳妇吓得不敢吱声了。二柱个弟弟都不知所措,拉着赵金芳哭起来。赵金芳安慰儿子说:“不用怕,娘一会儿就回来。”
儿媳妇走了。李老太太觉得是自己害了儿媳妇,进了屋就嚎啕大哭起来。李老太太一哭,二柱、三柱、四柱、五柱也都跟着哭起来。振岭媳妇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安慰安慰这个安慰安慰那个。
李老太太对孙子说:“都怪奶奶听信了钱老太太的话才招来这么大的祸,奶奶咋这么没有用啊!”又对振岭媳妇说:“振岭家,俺们家咋这么不顺当啊!咋啥事都让俺摊上啊!你说,钱家不讲理俺能想通,派出所的所长咋也不讲理啊!他们是公家的人,应该主持公道,为老百姓办事,你说,他们到底是在为谁办事啊!也不知道他们咋处置你婶子,要是把你婶子送笆篱子里去咋办啊,俺找谁评理去啊!”
“大奶奶,不会的。谁不知道咱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哪能他说啥就是啥呢。再说了,不是还有领导吗,人家当领导的绝不会像他们这样昧着良心说话。您放心吧,用不多大会儿俺婶子就回来了。”振岭媳妇心里也没底,她只能凭自己的想象来安慰李老太太。
不一会儿大柱就放学回来,一看奶奶和弟弟都在哭迫不及待地问奶奶出啥事啦。振岭媳妇把事情的经过一说,李天明立刻火冒三丈转身就走。
“天明!你回来!自古以来贫不跟富斗、民不与官争!你去了也没有用,弄不好,他们会连你也扣那里!”
老太太急的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不管李老太太怎么喊,李天明头也没回拼命地朝城里跑。
所长与钱有利互相吹捧令人肉麻的对话,不仅让小张十分反感,而且,让他也从中看出了钱有利的用心及所长急功近利和趋炎附势地本性。他本来想说句公道话,但是,当想到自己人微言轻,加上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可能不但起不到好的作用,反而导致所长恼羞成怒更加蛮横,就没有吱声。在回城关派出所的路上,小张越琢磨越觉得赵金芳和李老太太都不过是个极其普通的劳动妇女,根本不具备获取统购统销这么重大机密的条件。赵金芳是无辜的,李老太太也不过是个受蒙蔽者,稀里糊涂地跟着买了几尺布。而钱老太太却不一样,她具备获取统供统销消息的条件,也具有散布“谣言”的条件,“谣言”极有可能出自她的口。他不忍心看着赵金芳被冤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所长,希望所长三思。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造的谣而是钱老太太造的谣,你有什么根据?你要是能拿出真凭实据,我现在就回去把她抓起来!”
“这只不过是我个人的看法,不管是不是钱老太太造的谣,我敢保证,反正不是李老太太婆媳俩造的谣。说到抓人,抓人不是件小事。就这件事来说,应以说服教育为主不能抓人,一旦抓错了,不仅冤枉了好人,对被抓的人是个极大的伤害,而且,对咱们公安的形象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我觉得还是稳妥点好。”
“你啥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随便乱抓人?你和李家什么关系?”
“我和李家哪来的关系,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那你是在嘲笑我啥也不是啥也不懂了!”
“所长,你要是这样说就冤枉我了,我哪敢嘲笑你啊!我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你好,没有别的意思,是担心……”
“你不用解释!我是所长,出了事我负责!我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连这么一点小案子都办不好,还当什么所长,用不着你替我担心!你要是怕担责任就一边呆着去,你要是不服气或者不想一边呆着去,那我一边待着去,你来当所长好了!”
小张一看所长专横跋扈蛮不讲理,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只好不吱声了。心想:这哪里像个所长说的话和做的事啊,不仅没有原则不分青红皂白还专横跋扈,公安的形象毁就毁在了象你这样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