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遇到很多人,有的渐行渐远渐无书,有的数面之缘又匆匆分离,又或者互相扶持度过一生,皆不能强求。
后殿房内有个很大的汤池,槐音还是第一次在汤池沐浴,有两个婢子一直守在一旁,槐音觉得不习惯,让她们退下,自己趴在池边看着层层叠叠的纱幔发呆,泡在汤池里,感觉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了下来,回想以前那些日子,竟然有些不舍,在赵国的确已无路可走,如今来秦,以后的路又真的好走吗?而当年的那些人又是否还是当年的模样?
更衣后出来发现阿政还等在殿内,槐音又有些不好意思,宫人们给她换了秦国的衣裳,锦衣华服,槐音挑了好久,才找出一身素净些的,她是赵国人,如今来秦,就算有阿政相护,但槐音不敢有丝毫纰漏。
阿政叫宫人们捧上来很多果干蜜饯,想两个人好好说话,可槐音却很着急,“我想是不是该先去拜见夫人。”
“不急,”阿政却不着急,甚至是有些不悦,“你长途跋涉,先坐着咱们好好说说话。”
“到了秦宫不先去拜见夫人,是不是有失礼数。”
“你先坐好,”阿政扶着槐音坐好,语气也认真了起来,“往日在邯郸,是你照顾我,如今该我来照顾你,在秦国,你不用怕任何人,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你能照顾我一时,但我也不好一直赖在这里。”
槐音说的小心翼翼,也是试探,看见阿政果然着急了起来,“你要去何处?你孤身一人还想做什么?”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
槐音低着头偷偷笑了笑,又若无其事的捡了颗蜜饯吃着。
“你先安心住着,我都想好了,以后会给你名分的。”
含在嘴里的蜜饯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槐音忙推着他叫他拿水来,喝了满满一杯水下去才把蜜饯咽下去,呛的脸通红,忙转开话题,“丹呢?刚才都看见他了,怎么又不见了。”
阿政也并不为难她,笑道,“丹回自己宫中了,走吧,过去找她,顺便带你走走。”
“雪越来越大了,”槐音边往外走边看着窗外的大雪,“咸阳真的好冷。”
话音刚落肩头就被披上了一件毛绒绒的披风,槐音摸着披风上滑滑的皮毛,感觉浑身都暖和了起来,“这是狼皮吗?”
“狼皮花色太暗不适合你,这是狐狸毛,秋天的时候一猎到就想起你了。”
“嗯,”槐音笑着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你有心。”
“下次打猎定带你一同前往。”
言语间总算有些当年的样子,槐音笑着大步出了殿门,阿政跟在后面也露出了微笑。
宫内的积雪都堆在宫道两边,靠着墙,大雪高高堆起来有的都快到墙顶了,还有宫人堆了雪人的墙边,雪人还披了件小披风,画着五官,胖嘟嘟的立在墙边特别可爱,槐音忍不住停下步子围着看。
“咱们以前堆的雪人很快都融化了,咸阳比邯郸要冷很多,这个雪人啊堆在这儿都好久了还是老样子。”
“嗯,明日我也要堆一个。”
阿政笑道,“那说好了,明日一定要等我一起。”
“诺。”
赵姬外出着了凉,回来就有些头痛,便在塌上小憩了片刻,醒来时听到宫人来禀报,说太子要带着好友前来问安,想和母亲一同用膳,赵姬叫宫人们去准备着,自己起身梳洗,她的发间还落着几瓣梅花花瓣,赵姬小心的把花瓣取下来一瓣不落的放进了面前的妆盒内。
对槐音,赵姬心中并无愧疚,但感激是有的,小丫头心地善良有知分寸,儿子身边有个知心的人陪伴也不是坏事,和秦王也说起过此事,秦王也念着当年槐音照顾她们母子之事,也并未有异议,还一遍遍嘱咐了莫要亏待人家小姑娘,只是两个孩子都还年幼,十二岁的年纪,要谈婚论嫁,到底是早了些。
正想着就听见殿外远远传来了说话声,小丫头说话声音很小,可能还是有些拘谨,但自己的宝贝儿子可顾及不了那么多,也难得见他这般开心,赵姬心里也欣慰。
“我都说了很近吧,衣裳是不是都湿了?要不要换换?”
“雪又不湿人,抖掉就好啦,你别管了。”
赵姬听着两人说话,笑着走了出来,“阿音,快来给我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果然是美人坯子,越长越美了。”
槐音怯怯的摸着自己的脸,“夫人缪赞了。一别数日,夫人一切可好?”
“快来,”赵姬牵了槐音过去,“让我好好看看。”
赵夫人还是老样子,甚至是更美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盈盈,但槐音发现赵夫人和阿政之间似乎有了些隔阂,赵姬对儿子一向要求甚严,在邯郸时也时常整日的在外忙碌顾不上儿子,母子之间除了将一些家国之事,很少谈及别的,她常说,父母爱子,当为之计长远。阿政年幼时曾有所抱怨,但后来知道母亲良苦用心后便不再多说,也极为尊敬母亲。只是槐音今日细细敲了,阿政对赵姬好像并不像往日那般尊敬了,言谈举止间总是不经意露出不悦之色。槐音怕赵姬多想,每次都帮着掩饰过去,回去的路上前后思量了很久才决定问个究竟。
夜色里,槐音也没有叫阿政松开自己的手,他的手从小就暖和,槐音却恰好相反,本就怕冷,到了地处西北的咸阳,更是穿再多衣裳都感觉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又忍不住把另一只手也塞到他的手心,才开口,“阿政,我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你是秦国太子了,但我一直不知道的是我们还可不可以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谈,从邯郸出来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阿政停下步子,月色里,他的神情格外认真,“我跟你保证,可以,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可以无话不谈,对我你不用想这些。”
“那我问你,是和夫人吵架了吗?你今晚很不对劲。”
很久都没有听到他回答,槐音又开口,“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我就是担心你。”
“阿音,人是不是都会变?回来后,我发现母亲变了很多,有的我可以理解,但有的我实在无法理解,更没法原谅,甚至不能跟任何人说,你说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