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看到我给你留的箭头?”
“看到了。”
“那你到这儿来干嘛?”
“我……我也不知道。”
事情是这样的,翠花一想到今天要逃跑,昨晚就兴奋得睡不着,早上困得不行于是睡了一上午。还好,练家有个好习惯,就是每天的中饭都会在正午时分准时送过来,这才没耽误她的逃跑时间。
大概是练小偷觉得那笼子上了那么多把锁,已经是无懈可击了,所以就也没派人在地下室守着,再加上今天他把人手大多调到了水井附近,练家院子里也没多少人,因此翠花很轻松地就从地下室溜了出来。
伸了个懒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顺便吐槽了一下练家的安保措施之后,翠花开始思考接下来她该去哪里。萧异给她的纸条上只说要她正午跑,可没说让她往哪跑啊。但她对萧异的智商抱有莫名的高度信任,她相信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于是翠花左顾右盼地四处搜寻了一下,终于发现不远处的墙角似乎被人用木炭画了个小箭头。
当你对一个人的信任得到了回应的时候,那种心情是非常好的。心情好的表现方式有很多种,把它具化为走路的方式上,大致有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走,和蹦蹦跳跳地走两种。因为毕竟还是在人家的院子里,哼着小调的话简直就和大声囔囔快来抓我一样,太过高调和没脑子。于是翠花就蹦蹦跳跳地跟着箭头一路往前走。
但是蹦蹦跳跳地走路,也是非常作死的行为,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打滑或摔倒。这不,刚走到一个岔路口,翠花还没看清地上那箭头指的是哪呢,她就被脚下的一个石头绊了一下,猛地摔到了地上,全身着地,四肢朝下。爬起来的时候,手脚并用,与地面又摩擦了几下。那箭头是大概是用树枝在地上的积土上画的,又刚好位于她摔下来后的手肘处,这一摩擦,痕迹就被擦得差不多了。
翠花爬起来拍了拍土,瞅了眼地上的箭头,无语地静默了三秒,再看向面前的岔路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女人向来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翠花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女性生物,自然也是这样。她问了问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她,是左边。
于是她就把腿迈向了左边。
左边往下走倒是没有再出现过岔路,因为她一路走过去就走到了没有路的终点——练小偷的书房。
之所以她认为这是个书房呢,是因为虽然这屋子的房门关得死死的,但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把窗子开得老大,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房里满满的书1柜和柜子上摆放整齐的各式书本。
翠花其实有过一刻怀疑自己之前在岔路口的选择到底对不对,毕竟说起来,萧异不可能让她逃进练小偷书房啊,那哪是逃,简直就是把自己再次送入虎口。但是她转念又一想,或许他真的就有他独特的用意呢?毕竟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萧异的思维也不算是个正常人。再者说,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再折回去呗。
于是她小心地往四周瞅了瞅,走到那扇开着的窗子边提起裙子就翻了进去。
落地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窗边的椅子,发出了一声不算小的响动,翠花连忙小心翼翼重新摆好。抬起头来,她发现对面靠左边角落的墙上竟然还有道门,门大开着,就在她抬头的瞬间,似乎还有个人影从门口快速闪过。
有人?她心里咯噔一下,所以说,窗子不是没关好,而是被人打开了?再一看那墙边有个一人高的柜子胡乱摆放着,约莫原来是堵在那道暗门上的。专门挑练家没什么人的时候来,看来这贼很有经验啊。
现在翠花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转身离开,她和那贼都相安无事,但她就会错过一睹练小偷暗室,或许还能发现什么秘密的机会。另一个则是直接走进去,这样的结果要么是她抓住了贼,要么是贼杀了她灭口。
嗯,翠花很怕死,所以她选择走进去。毕竟被人一刀了结是一种爽快的肉体死法,而秘密摆在面前不能看却是一种折磨人至极的精神死法。但不知道是因为那贼在她进去之前找到另外的出口逃走了,还是一直躲在她看不到的暗处没有出声,总之她进去之后竟然再也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踪影。
看来是个识大体,讲和平的贼。
暗室很小,一些看起来装着药物的瓶瓶罐罐摆放在四周的架子上,剩下的位置就只够放下一个书桌和一把椅子了。
翠花对瓶瓶罐罐没有兴趣,她直接奔向了中间的书桌。引她奔向书桌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桌子上似乎有一本簿子被人翻开来大剌剌地摆着。她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碍于知识水平问题,并没有完全看懂,但是她看到每一页开头都是一个日期,下面有的是长篇大论,有的则是寥寥几句话。本子很厚,纸张也都泛黄发旧,翻到第一页,日期还是十多年前。看来这应该是一本札记,而且是一本用了很多年的札记。
她继续在书桌的抽屉里翻了翻,翻出来几本账簿还有些看不懂是什么的小物件,以及一些内容丰富的春宫图。左看右看了半天,她猜这些东西大概对她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是那本札记,既然是放在练小偷的书房暗室里,想必里面记载了不少他的秘密吧。所以,出于对秘密与身俱来的趋向性,以及对练小偷这个人的好奇,临走的时候,她把那本札记塞到了怀里。
出了书房,她又原路返回到摔了一跤的岔路口,顺着另一条路往前走,一直走到了练家的后门…………边的狗洞旁。
翠花知道,练家的前门后门应该都是有人守着的,所以她对萧异给她找的这个出口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是,唯一无法认同的就是,这狗洞也太小了。她比了比狗洞的大小,又比了比自己身体的宽度,嗯,有点难。
但人向来能在逆境里寻找顺路,在不可能里创造可能,翠花是个人,当然不能给人丢脸。狗都能钻的洞,人钻不出去岂不是为这个种族蒙羞吗?以后还怎么在大黄,小黄,阿黄,黄黄……各种黄面前立威呢!于是她努力地吸了一口气,使劲地收了收腹,心一横就往那洞钻了下去。头出去得很顺利,肩膀挤了挤也还可以,腰完全无压力,但她最后还是卡住了,卡在了哪呢?卡在了屁股上。
老人家总说,女孩子屁股大好生养,所以翠花一直以自己的屁股为荣,常常自豪自己生了个要肉有肉,要弧度有弧度的好屁股。没想到,这还尝到生养的好处呢,她就先因为钻狗洞,吃了屁股的亏。
正在翠花趴在地上为自己的屁股斗争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头顶有个声音说道——
“姑娘,你在干嘛?”
来人是个长相颇为清秀的书生,背着个书篓,看着她的眼神透着疑惑。
“我……我卡住了。”她一把捂住脸,嘟囔道。
“不知姑娘为何要从……从这里出来呢?”
“我……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听闻城中出了件大事,小生便过去一趟,正好路过此地。”
“那我也是,我也是要去那里,太心急了就想抄近道出门啊。”
翠花煞有介事地说。
那书生想了想,笑着道:“既然你我同路,不如我帮你一把吧,正好一起做个伴。”
“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只见书生突然蹲下来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双手搂住她的咯吱窝,使劲一拉,翠花就被拉出了狗洞。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得好像这书生仿佛懂人体构造般,使了不知道什么巧劲,就连屁股都没有因为强制脱身而摩擦生痛。
“谢谢。”翠花拍了拍身上的灰,礼貌道。
“走吧。”
“去哪?”
“你不是说你也是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啊……这个……我……”
“别磨蹭了,再耽搁会赶不上最精彩的部分的。”
被那书生半推半就着往前走时,翠花不甘心地回头望了一眼墙角指向另一个方向的小箭头,心里涌起对箭头主人的无限抱歉。
这抱歉让她在见到萧异之后,十分真诚地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解释了一遍,不带任何虚构和添油加醋的成分。甚至包括屁股是怎么被狗洞卡住的,她都说得很是细致。
凌冽的寒风中,萧异的脸红了红,没拿剑的那只手握成拳捂住嘴,轻咳了一声,道:“你说你拿了本札记?给我看看。”
“哦。”翠花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来看也没看就递到了萧异的手里。
他接过本子,把架在练小偷脖子上的剑转给翠花拿着,仔细一看封面,先是不解地皱了皱眉,然后再伸手翻了几页,越翻脸越黑,黑完看了看拿着剑一脸无辜的翠花,又莫名透出一丝红。
底下的群众已经在窃窃私语了——
“这怎么刚说到一半就来了个姑娘啊?还接不接着说了?”
“诶,他们是什么关系啊,气氛怎么这么奇怪?”
“嘿,你快看,练小偷那小子的脸色简直了哈哈哈哈哈……”
就像看一本传奇故事,正看到高潮处却突然没了下文,观众的心情是很不上不下的,于是有几个人还朝台上喊了几句,催他们快点继续说正题。
但萧异完全没理,他把手里的本子合上,递到翠花面前,悠悠地说:“这是什么?”
翠花看到封面上画着一个女人,于是连忙摸了摸胸口,糟了,她掏错了本子。
“这个……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那个,出了暗室后我觉得那几本春宫图或许也会对我们分析练小……大伯的深层心理有作用。于是……于是我又折回去拿了一本……”
还没等萧异说话,一边被剑架着脖子的练小偷倒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哼了一声说:“还什么深层心理,别说侄女婿了,我都不信。”
“你闭嘴。”
“你闭嘴。”
他刚说完,萧异和翠花就齐齐转过头朝他不约而同道。练小偷抽了抽嘴角,委屈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那那本札记呢?”
翠花又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了另一本递向萧异。
这次终于掏对了,他接过来先是随意地翻了翻,然后似乎是在找什么似的,翻到了位置在前面的一页,捧着仔细地看了起来。
看完那一页,他就把本子再次合了起来。拿过翠花手里的剑,并把札记递给她,说:“你先收好。”
太阳又冒出云头,无终剑把一道白光映衬到萧异的脸上,使他的神色多了几本冷冽,他的眼里闪过杀意,看着练小偷道——
“大伯,不知道你会不会做噩梦,半夜惊醒时分想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