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续下了三天,十月三十一,清晨天空如洗,万里无云,一缕晨光自东边的山顶透射而出,如倾泻的佛光。
七七推开房门,跃跃欲试道,“好美啊,小姐,我们堆个雪人吧……”
“你自己去,等会我还有课。”
大雪天的,方无期索性住在温家庄了,每天上午要讲课,回城也不方便。
他自走廊中走出,听到这话的时候仿佛有种错觉,就像大学时代,素衣娉婷的女生抱着课本对室友说,‘你自己去吧,我还有课’一般。
“嘻嘻,姑爷,那我们来堆雪人吧……”七七搓着手,跃跃欲试。
温秋娘在七七腰间拧了一把,“你再胡说,罚你不准吃饭。”
“啊,迟早都是嘛……”说着就拉着方无期去堆雪人,温秋娘摇摇头,然后也走了过去……
方无期生在北方,对雪并不不感冒,对于堆雪人也不擅长,不过他大学期间因为爱好,学过一段时间的人体雕塑。他打算先堆个长方体,再来雕个雪人……
看方无期堆了一个长方体,七七笑道:“姑爷,你堆得是个盒子吗?”
方无期瞥了一眼七七堆得矮矮胖胖的雪人说道:“我堆得是你家小姐……”
“小姐身材很好啊,哪里像个盒子了。”
方无期不想理这傻妞,独自找了个薄薄的竹片当成刻刀,开始在堆起的雪堆上动了起来。
只是几刀下去,雪人的轮廓就被他削了出来。
温秋娘将堆了一半的雪人扔到一边,嘴角含笑的凑过来……
七七弄个木炭当作雪人的眼睛后也凑了过来。
在雪上雕刻比在石头上雕刻简单多了,没多久,整个雪人就显现出婀娜的身段来。只剩下脸蛋还是一片空白。
方无期看了温秋娘一眼,眼中尽是温情。
七七在一旁拍掌叫好,“哇,这是小姐吗?真好看……”
方无期手中不停,嘴里却道:“是啊,你看,这个是你家小姐,旁边那个就是你……”
七七看了眼一旁自己堆的那个矮矮胖胖的雪人,嘴巴嘟得老高。
方无期抬手扔掉手中的竹片,拍拍手,“大功告成……”
整个雪人惟妙惟肖,神态栩栩如生。
温秋娘有些动容,然后解下肩上大氅,系在了雪人的身上。
“你傻啊,雪人又不怕冷,别把自己冻坏了……”说着,方无期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一阵风过,方无期打了个冷颤。正要进门,却见一辆马车自远方缓缓试来。他索性就等了等。
马车驶过,在雪地里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辙。
到了跟前,赶马的车夫勒住缰绳,然后一名约莫四十来岁面白无须的男子从车厢里探出脑袋。此人笑容可掬,长相虽然不尽人意,但是看起来却是面慈心善的模样。
“可是方无期方公子?”
方无期一愣,找自己的?于是连忙拱手,“正是在下……”
那人下了马车,然后脸色一整,捏着公鸭嗓的口音大声唱道:“陛下口谕,宣方无期进殿……”
方无期又是一愣,陛下口谕?额,李隆基要见我?可是我也不认识他啊……
温秋娘见方无期愣神,扯了扯他的衣袖。
方无期一躬身,“草民遵旨……”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要不要跪,不过电视里好像是要跪的……管他呢。
中年人又换回一张笑脸,“那就劳驾方公子跟我一起走了……”
“等一下……”
温秋娘解开身上的披风,又披回到方无期的肩膀上,活脱脱就是一个送丈夫出门的居家小娘子,她小声说道,“待会见了陛下要行跪礼的,可别向刚才那般……”她当方无期是神仙弟子,不懂这些……
果然还是要跪的,方无期点点头,上了马车。车夫一抽马鞭,马车缓缓朝着长安城驶去……
方无期看着端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问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男子笑容可掬,“小人李静忠,如今为当值内侍,跑跑腿而已,可当不得大人称呼……”
方无期只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却想不起到底是何人,看来还是得翻翻史书了……
“敢问内侍大人,可知陛下宣草民何事?”。
李静忠摇头,“这却不知……不过陛下点名要见你,想来定是好事……”
马车直接驶入了皇宫,李静忠直接把方无期领进了南熏殿,然后就让他在这里等……
方无期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宫殿,心里却在盘算着等会该如何说,又或者若是问起自己的身世又该如何搪塞等等……他正想事出神,一个靓丽的身影从门口闯了进来,方无期转头望去,发现却是认识的人……
那女孩也看到方无期,略微一阵错愕,然后微微侧身,算是打了招呼,“咦,你怎么在这?”
方无期也躬身施礼,面上含笑道,“呵呵,好巧啊。你哥也来了吗?”
女孩点点头,却是气鼓鼓的,“你可别说他了,合着外人嘲笑我……说我写的诗是烂诗。”
方无期轻笑道,“这倒像是他的作风。”
女孩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方无期,“对了,李豫说你很有才华,想来写诗也不是什么难事,要不,你帮我写一首……”
“可是,我不太会啊……”
“不太会没关系,只要比那帮草包写得好就可以了……”
“那就试试?对了,你想写什么题材的。”
女孩眼睛一亮,忙说道,“写雪的,或者写梅花也行……”
“行,容我想想……”
女孩一脸期盼的看着方无期……
“嗯,有了,你听听这首……墙角数支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女孩眼睛放着光,“听起来不错啊,来,帮我写下来……”
方无期拿起书桌上的毛笔,沾了墨汁,在桌面的宣纸上用行书将这首王安石的梅花写了下来,他的毛笔字是当年老爹逼着他照着王羲之的字帖练的,不可谓不漂亮。想当年为了偷懒,没少挨老爹的揍。如今想来,却是唏嘘不已。
女孩拿着纸,吹了吹墨迹,又皱着眉头看了会,不太满意的说:“你写的这是什么啊,看都看不懂,能不能写得端正些啊……”
方无期嘴角直抽,一时愤怒上头,也不顾对方身份就怒道:“行书很难辨认吗?又不是草书,你这丫头,书读得少还怪别人字不端正。”这也难怪他,自认为得意的一手好字,人家评价却是不够端正,这怎能不令人气愤……
女孩讪讪然,一脸哀求之色,“拜托了……”
方无期抚额,他算是明白李豫的处境了……,这楚楚可怜的样子,直叫人不忍拒绝啊。他摇摇头,又用端正的楷体重新把诗抄了一边,这才递了过去。
女孩吹干墨迹,小心翼翼的折叠好,然后揣进怀里,兴冲冲的跑出去了。刚跑出门外,她又探进脑袋对方无期说道:“对了,我叫李兰君。”说完又一溜烟的跑的没影了。
方无期摇头苦笑。
兴庆宫中环绕龙池建有长庆轩、沉香亭、龙堂等高大建筑,远远望去,错落有致,池中枯萎的荷叶上覆盖着一层层白茫茫的大雪,如同一只只独脚立于水中的白鹤。
沉香亭中,或坐或站着十来名锦帽貂裘的华服男子,这些人年龄小的不过十三四岁,大的也才二十出头。在这个缺乏娱乐的年代,乘着大好雪景,温上一壶酒,然后吟诗作赋、附庸风雅便成了他们唯一的乐趣了。
若是方无期在此,肯定要骂他们装逼,大冷天的在家打打麻将也比跑出来受冻强得多啊。
“大家安静,为兄又得一首了,且听好了……晨起开门雪漫天……一道晨光出天边……”那人摇头晃脑,半天没有下文。人群一阵嘘声……
“李珙,憋不出来就算了……”
都是王子皇孙的,大家多少都要给点面子,却不知是谁,敢当面嘲讽丰王李珙。
众人看去,一小萝莉施施然走来,看着众人满脸不屑。
“李兰君,莫非又有了新作?”
这小丫头什么水准大家心知肚明,此时李珙这么说便是在嘲讽她的意思了。
李兰君一揉了揉冻得有些僵硬的琼鼻,缓缓说道:“还真是,刚才我出去转转,灵光乍现,偶得一诗,各位兄长叔伯,给品鉴一二。”
“切……”几乎所有人都发出嘘声。
“可别又是什么‘大雪啊你真白’之类的诗了”
众人放声大笑,有些人更夸张,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李兰君面红耳赤的反驳:“这次的不一样……”
“兰君,别胡闹了,去找你的那些姐妹们玩耍去……”李豫也开口劝阻。
“哼,不听听怎么知道好不好……”
“好好好……大家安静一下,且听听,就当放松一下了……”说着又是哄堂大笑。
李豫抚额,脸都给这死丫头丢尽了……
李兰君涨红着脸,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宣纸,打开之后大声念到:“墙角数支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