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道,先皇是真的珍视这个小公主,宠爱到最后把皇位,都给了皇子之中最为平庸的当今圣上。只因为当今圣上是广慈长公主的亲兄长,必善待于她。
而后,广慈长公主入皇陵替先皇守了三年孝,再之后马车未入皇城,而是停在了广德寺外。
广慈长公主跪求住持,收她归入佛门,了却尘事。
皇帝得了消息,冲出宫去,拦住了广慈长公主,却也带不回她来,只得留她在寺中静心安养。
皇帝回宫之后补了先皇给宇文慈拟的封号,广慈,长公主。所有人,包括皇帝,怕都是觉得这个皇位,是由广慈长公主而得。
司崇权一双掩在皱纹下的眼掀起眼睑,看了一眼面前的恭敬坐着,眉头紧皱的儿子,叹了一口气道:“当今圣上想的,或许还要深些,如今广慈长公主回来,圣上对她的态度,你也当是看在眼里。”
“圣上,怕是觉得愧对广慈长公主,觉得当初的那个皇位,是因为先太子将广慈长公主嫁了,而且还是那般人……先皇一怒,病榻垂危之时撕了遗诏废了太子,这才有他如今。”
司崇权道:“皇帝是觉得,他这个位置,是广慈长公主一生痛苦换来的。”
司匡皱了皱眉头,“若是如此……那为何长公主不愿早些回来?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哪一桩所托非人,让她断了尘念?”
“这正是长公主的高明之处。”司崇权淡淡道,“她若是早些年回宫,如今怕就不是这般处境了。”
司崇权顿了顿,继续道:“她为先皇守孝三年,是告诉世人,她就是被太子所托非人,可依旧是重亲情,舍不得待她极好的先皇,并未有怨,让人淡了她一介女流,一剑贯了自己驸马的惊世骇俗。”
“她在寺中静养这些年不回宫,也是最为好的选择。一是,之前曾传先皇有意传位广慈长公主,她在宫中,便让人不安。二则,若她在宫中,也就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圣上,他不配为帝,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广慈长公主而得。当今圣上是男子,是皇子,如何能容得?圣上就是不动广慈长公主性命,也会把她弃如敝履,厌恶至致!”
言至如此,司崇权叹了一口气,“所以说,长公主留在广德寺,是她极好的决定。”
“广慈长公主,心思竟如此……不输男子!”司匡也不知该是惊是讶。
司崇权沉吟,“若长公主是男子,她出其左,无人敢行其右。或许我当初也不会选择太子,如今司家,也不会中落至此。”
司匡有些可惜道:“终究还是个女子。”
“你可知,宫宴之上这事缘起如何?”司崇权手杖尾端杵在地上,叩了叩,沉声道,“传出来的所有风声皆是道四皇子得罪了长公主。可真正的缘由,六皇子看的最真切,他道,是缘由四皇子身边一妾,也是八皇子妃的庶姐,打了八皇子妃的脸面。八皇子妃以牙还牙招来了四皇子找麻烦,长公主出的手。”
广慈长公主每次回来都是轻描淡写,可头一回回来,是皇太后病逝。她让皇上最宠的八皇子在殿外跪了两宿一夜,险些跪出病来。
如今,她又回来了,这一次是因为皇上中毒,依旧是轻描淡写,可今日宫宴之上掌掴了皇后幼子,又是皇帝给长公主扫的尾,连踹了四皇子好几脚,让他跪在台阶之下,一直到宫宴结束。
看样子,就和前些年八皇子一样,若是今后四皇子再见着长公主,只消长公主一句话,今日之事又能捡起来,让四皇子接着跪。
“八皇子妃……”司匡反应了一会儿,“红丞相的嫡女?”
“是她。”司崇权面上难得的浮起一抹笑意,“皇上中毒,长公主是同着八皇子妃一并入宫的,而后皇上便把此事交由八皇子妃彻查,也不顾及八皇子最有下毒嫌疑。”
司匡被说的满脑子混沌,一点儿头绪都没理出来,只是有些磕绊道:“长公主,怎么和八皇子妃混到一起去了……她们并无关联的吧?”
“唉……”司崇权看着面前的儿子,眼中一掠而过的无言,还不如孙子!
司崇权起身,行至窗边,不再和跟前的人说话,只低叹道:“八皇子如今领兵出征抗越,选择远离皇城,和长公主当初选择去皇陵守孝三年,又在广德寺听了十几载风雨而出何其相似?他们就是一般人啊……”
“爹?”司崇权的声音太小,司匡并未听清,只能问了一句。
司崇转回头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是有一种神采奕奕的表情,忽然道:“司家,曾经做错过一次选择,得了这几十年的消沉,这一次,不能再错了!”
“爹的意思?”司匡还是没懂。
“你辞官吧。”司崇权看着面前的儿子,眼里简直要透出嫌弃来,“反正你这些年也就混了个太常卿,景轩如今官职已经稳升中书令,比你这个当老子的官职还要高了。”
在外旁人提起这事,都是说司匡教子有方,可如今却被自己父亲戳着痛脚说,司匡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同为正三品……而且我是他老子!升再高也是我儿子!我离告老还乡怎么还差四五年呢……”
“明年这时候,就是殿试了。”司崇权闭了闭眼,复睁开,眼中皆是深沉的笑意,“漱玉说不让我们为他铺路,自然是要考取功名。我老了,你也老了,该为孩子们让让路了。”
听着司崇权这句话,司匡面上的表情微沉,“漱玉他……”
“人人都道六皇子有修有仪,而且朝堂之上,为六皇子出言的大臣,要比替其他皇子提名的要多得多。”
司崇权沉思而后道,“可在我看来,六皇子背后,皆是摇摆不定之辈!我,不屑与这些人为伍。司匡你听着,司家,辈出王佐之人,祖父是开国首相,我也曾是太子太傅。司家,既还存在着,就没道理听之任之,就这么没落到百年之后不闻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