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公主啊……宇文慈还记得她绣着耀目凤凰的裙裾旋开的模样,亦记得她绝美至极的脸。
就连太子亦为她的美貌折服,可这么一位公主却是带着倨傲,携起了先皇的手,不顾他们足足差了二十岁,成为了雪妃。
她为先皇放弃了继承梁国的皇位,从冰天雪地的梁国,停在了四季春暖的玉国皇宫,关在了朱红的宫墙之内。
雪妃嫁入宫中那一日,所有曾经在梁国公主面前献过殷勤的皇子皆是避之不及,爱慕变为了深深的忌惮。
而先皇呢?他或许也是极为宠爱这位梁国公主的吧,初为妃,而后为嫔,再之后打入冷宫。雪妃无法适应后宫的生活,也无法永久的守住先皇的宠爱,所以在入宫的第三年死在了冷宫里。
而如今也有这么一位来自梁国的月白公主入宫,端的是和梁国公主有八九分相似的容貌,聪慧过人的走到当今圣上的面前。
宇文慈深呼吸了一口气,只感觉腹腔之中纳了一块冰,冻的她想蜷缩一瞬。
叹息了一声,宇文慈放下了手里的奏折,起身推开了窗子,看着窗外的宫墙勾檐,望向了皇帝寝宫的方向。
皇上将八皇子和这位月白公主留在了宫中,而且是分开安置,早已说明了皇帝的心思。
十多年前的梁国公主变成了雪妃,死在了冷宫,如今的月白公主,皇帝不打算放过了。
皇帝不蠢,他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女子,会不会觉得是一桩阴谋呢?或许会吧,可却会很快消退。因为这个女子是八皇子带来的,而且还是八皇子一心,即使和皇子妃和离也要迎娶的女子。
这个女子亦如雪妃一般,看似不可能拥入怀中。只不过这一次,当今圣上不再是当初不起眼的皇子,他是当今圣上了。
他想要得到的,谁能阻拦?
就连她,也不能……
三日后,八皇子在外带回来的红粉美人,在宫中病逝,香消玉殒。
与此同时,皇上在后宫之中立了一位良嫔。
仿佛欲盖弥彰一般的手段,宇文慈狠狠地把手中的玉玺拍在桌案之上。当今圣上不只是将奏折挪到她这边让她批阅,如今连同着玉玺也一并送了过来。
很明显,皇帝当够了,又不怕她夺位,对她全然信任。
宇文慈只觉得可笑,这是什么?昏君?
“公主……”宇文慈暴怒的时候,也就只有听弦还敢往她身边靠。看着地上散落的几本书册,听弦矮下身子收拾了,对着宇文慈轻声道,“红家姑娘来了。”
宇文慈闭眼敛息,听着脚步声近,在红夜南进门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怒意还未彻底消退。
红夜南看着宇文慈一脸怒容,第一个反应便是蹙眉,而后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皇帝那个老糊涂了的。”宇文慈冷哼一声,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红夜南自然不能跟着宇文慈一起骂皇帝或是附和什么,只能淡淡把话题转移开,也是她今日入宫来寻宇文慈要说的事:“宇文炀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红夜南提起,宇文慈总算是把怒意压了下来,挥了挥手让听弦沏茶,一边开口道:“宇文炀带回来的祸害,和前朝雪妃有几分相似。皇帝喜欢这张脸,如今不就是宫中的良嫔了么。”
红夜南有些发怔,“梁月白……是良嫔了?”
“不可思议?”宇文慈皮笑肉不笑,“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就是不知道,宇文炀费那么大周折把这女人弄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宇文炀故意的?”红夜南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宇文炀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原本她以为宇文炀要娶这个女人,是因为她是梁月白,是梁国有机会继位的公主。可宇文炀竟不是要娶梁月白,而是要把梁月白送到皇上跟前去?
听弦在红夜南面前放了一盏茶,恍惚之间,红夜南差点将茶盏打翻,因为她忽然想起了在宫外茶馆之中,吴老儿的那番话——祸国之妖。
“咔。”红夜南手中的茶盏盖错了位,险些落在地上打碎。
听弦抄手一接,稳稳放在了桌案上,“二姑娘当心,茶盏盖碎了也就碎了,茶还是烫的,当心伤了手。”
“你怎么了?”宇文慈看着红夜南恍惚失神的样子皱眉。
“没什么……”红夜南垂下眼睑,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着宇文慈,“宇文炀如今在宫里何处?我可能见他一面?”
“他?”宇文慈饮茶,“他被皇帝禁足在他母妃生前的玉明殿,说若是想不通就不必出来了。”说着,又扫了红夜南一眼,淡淡道:“你若是想去看看,皇上应当会让你进去的,只不过,你真要巴巴着去见他?”
红夜南点了点头,浅笑:“总要知道他想做什么,事成之前不愿和我透露情有可原,我想知道,他事后也不愿说么?”
“去吧。”宇文慈搁了茶盏,起身朝着内殿走去。
看着宇文慈的背影,红夜南偏了偏头,无端的觉得,宇文慈似乎又因为她的缘故生气了。大抵是又暂时将她扫入了蠢货一流……
见着宇文慈走的远了,听弦笑着对红夜南说道:“公主方才是想和红姑娘说,若是八皇子不但不想告诉你他想做什么,而且还是真心想要与你和离呢?”
“不说不代表我不会知道,至于和离。”红夜南顿了顿,到底是皱了眉头,语气却是平平,“如今我们难道不是已经和离了吗?已成的事情,还分是不是真心?”
没想到红夜南会这么说,有一瞬间,听弦觉得眼前的这位红二姑娘和自家公主是一般人,心口不一,嘴硬心软。
听弦淡淡笑着,给红夜南引了路,还未见着皇上,殿外的公公见着红夜南,远远地便是一礼,等着红夜南走近,笑着说道:“皇上说了,若是红二小姐入宫,何时都是可以去见八皇子的。况且,凤令就在红二小姐手里,无人敢拦。”
红夜南道了谢。
这一路,就是不亮出风令,有听弦在她身侧,一样无人敢拦。
听弦送她到了玉明殿外,便行礼退了回去。
宫门大开,红夜南便径直往里走,一路上却连个洒扫的宫女都没有遇到。
在殿外站了一会儿,红夜南到底是推开了厚重的宫门。
殿内清冷,红夜南看着宇文炀设了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双目闭着,不只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过了一会儿,宇文炀才睁开了眼睛,目光径直落到了红夜南的身上,唇角勾起,对着她招了招手,“南儿。”
红夜南微微恍惚。这个称呼,想来都只有爹娘会唤,曾经还有一个宇文炀。可她未忘记,宇文炀和一个女子并排或立或跪,视线触及她的时候,都是疏离淡漠,甚至略带疑惑的一声“八皇子妃?”
也是,她如今已经不是八皇子妃了,是不该那么唤她了。
红夜南未动,只是定定的看着宇文炀,淡淡道:“从头至尾,你未失忆?”
原来不是来看他过得好不好,而是来质问的。宇文炀失笑,却是对着红夜南的目光点了点头,应下,“是,我从头至尾,从未失忆。”
“你亦清楚梁月白的身份,故意将她带入宫中,以这个身份置入皇上眼中?”
“是。”
“你有意谋求皇位,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不愿放弃?”
“也是。”
“你亲笔所写和离书,与我和离?”
宇文炀心下触痛,看着红夜南眉眼,收了收指节,淡笑道:“还是。”
“宇文炀,你不要我了?”
红夜南一颗心往下坠,撕扯的她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嘶哑颤抖,目光凄恻。
宇文炀对着她招了招手,“你过来,我便告诉你。”
一瞬间,红夜南想转身就走,却是控制不住的走到了宇文炀面前,蹲下了身子看入他的眼底。
玉明殿内种的是一百三十棵梧桐,这个时候,叶子都已经落尽了,只剩下树干交织。
宇文炀垂手,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她眼底溢出的泪,低语:“是啊,怎么?你要和我说那些你没我便活不下去的蠢话?”
“到底怎么了?”红夜南拽着他的袖子问道。
“傻子,回去吧。”宇文炀碰了碰她的侧脸,一片冰凉滑腻,他明知道其下的温暖,却是一触即离,“南儿,我想了想,你或许不适合跟着我。你想要安稳,而我在危险之中,若是你晚来几年,新皇继位,我被封了闲王,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如今,你来早了。”
红夜南愣神,过了一会儿才道:“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有。”宇文炀想了想,认真道,“带梁月白回来,是有想过娶她为正妻的,她适合我。”
“那好。”红夜南直起了身子,倏然抽身往外走,离开的脚步毫不拖沓。
暗一从暗处出来,看着红夜南走远了,垂下头来看着宇文炀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收敛成冰冷,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明明没有……主子你甚至还对那个月白公主动过杀心!不过是武功尽废,就是没有武功,主子您依旧有机会……”
“是啊,我坠崖武功尽废内力尽失,身上还中着无解之毒。毒素被我逼至一双腿上,日后便不能再继续站起来了,要解毒就断腿。一个废人,你说什么依旧有机会?风太大,我听不清。”宇文炀声音低缓,带着一丝自嘲,“等十六公主和亲南楚,皇帝差不多就该给我封个王,让我去封地了。”
“十六公主不会愿意和亲南楚的。”暗一皱眉反驳。
“她会的。”宇文炀眼眸带笑,眼底却是冰冷,“这几日我让谁都别来见我,皇上也替我拦着,而今日红夜南来了,宇文菱就是撒泼打滚也会求得皇上进来看我一眼。她见了我,就会嫁了。”
暗一没再说话,只是给宇文炀加了一件刚刚从屋子里拿出来的衣衫,“进屋等?”
“不了,我再在这儿坐一会儿。”宇文炀话还未说完,就看着有一个蓝色衣裳的声音朝着这边走来。
宇文菱见着宇文炀,撇了撇嘴,二话不说便在他身侧蹲了下来,拉过他的手,脸贴在他的手心,“你不愿见我却愿意见红夜南,你明明休了她,可要娶的还是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