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了,赵颖记不清这种感觉什么时候有过。脑海中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一年他跪别病逝的母妃离开后宫,斥退了跟在身后的小监,一个人走在高高的围墙下,清风吹起他的衣角,腰间的玉佩相互碰击,发出轻脆的“叮叮”声。
他心头莫名涌上一缕深深的哀伤,心像掏空了似的,感觉到异常无助,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该交心!
这些年来,父王因为思念母妃,对他格外宠爱,不仅给了最大的封地,豪华的府宅,还赐了很多奇珍异宝。这本来是件令人羡慕的事,却反而令其他皇们分外眼红,引来杀身之祸。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王爷?”背后响起一个紧张地声音,轻唤了声。
他突然缓过神,瞟了来人一眼,见是周明,冷下脸问:“那人呢?”
周明低下头抱拳禀告:“王爷,那刺客被我们抓住了,可是,可是……他咬碎毒丸自尽了!”
赵颖心中一沉,锁紧了眉头。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个刺客应该是派来的,这几年因为他得皇上宠爱,唯恐王位不保,整日惴惴不安。
周明见状赶紧跪在地上,诚怕诚恐地道:“小的无能,请王爷恕罪!”
“算了,不怪你。”赵颖知道他素来忠心,此事也是尽力了,缓下面色问,“徐达呢?”
“为了不让相国府的人发现,徐大哥已经去处理刺客的尸体。想不到他们好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动手,看来这府里也不安全,小的还是护送王爷回‘暖风阁’吧?”
赵颖缓缓地转过身,面色异常冷峻,直直盯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幽幽地问:“周明,你与徐达跟本王最久,可谓是本王的心腹。别人都逼到了这个份上,你觉得本王还能躲在那小小的‘暖风阁’里不出来吗?”
“王爷的意思是……”周明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不敢再问下去。
“嗯!”赵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不远处,飞快地跑过来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净白的脸庞上高挺着秀气的鼻,清瘦的身裹在淡黄色的长衫之中,他气质温和,俊雅飘逸,恍若画上飘下来似的。他一见赵颖,喜上眉梢,立刻大喊:“六皇兄,你让我好找啊?”
“九弟?”赵颖略微动容,眼角浮现一缕笑意。
周明赶紧跪下行礼,朗声:“小的参见九王爷?”
那少年没理会,拉着赵颖的手,不禁抱怨道:“明明是六皇兄喊皇弟来的,自己却跑到这里吹风,害得皇弟一个人在那院里好等!”
“哈哈……”赵颖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问,“这么多天,在本王府里可待得习惯?”
“嗯,谁不知道六皇兄的宅,除了府外,是规格最大,最豪华气派!一想到我在西山的破旧王府,哎!真不想回去了!六皇兄啊,以后我进皇城都赖在你那儿住得啦!”少年笑着说,忽地望了望旁边的蓝衣人,奇怪地问,“周明,怎么在哪都能碰到你?对了,上次你给我的拳谱还不错,我了几招,打猎颇有收获!”
周明赶紧一抱拳回道:“那是九王爷英武!”
“你呀,你!”赵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目光中充满怜惜。
九皇翼本是洗衣房的陆宫女所生,身份低下,众皇族的成员都看不起他,身为皇,却无权无势,还经常被其他皇兄弟欺负和嘲笑,受尽冤枉气。
那天他被玩劣的五皇赵丰推下马去,压伤了手指。
陆宫女远远地看到,不敢上前帮忙,心痛如刀绞,她再也受不了,鼓足勇气跑到青宛贵妃面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希望将儿托付给她。
整个后宫都风华绝代的青宛贵妃是皇上最爱的女人,受尽恩宠。按照宫中的惯例,只有失去母亲的孩才托给别的妃收养,青宛贵妃一开始并不答应。
陆宫女认定了似的连连磕头,直到额头流血也不停止。
青宛贵妃看得心疼,赶紧扶住她,勉为其难将赵翼收在身边,留他与赵颖做伴,从此两兄弟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一年前,皇上受皇后娘娘挑唆,误以为赵翼贪玩,不务正业,留在赵颖身边对他不利,便将西边的穷乡僻壤作为封地划给他,命令他速速离开皇城,非回京探亲,不得擅自回来。
每年赵翼都会借着各种名义往皇城跑,名为思念父王和母后,实际上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呆在六王爷府中,吃喝玩乐。
“六皇兄,你可别取笑我?相比于,我没有好身份,相比于你,我也没个能令父王心疼的母妃。所以对争皇储这种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打猎游玩、美酒佳肴……何其痛快!”赵翼说到这,见四下无人,语峰一转,压低声音提醒,“据我所知,最近可没闲着,说不定背后在搞什么阴谋,六皇兄一定要小心啊!”
“呵呵,看来九弟并不只是沉迷于玩乐嘛!”赵颖漫不经心地开了句玩笑。
赵翼脸色微变,急忙掩饰说:“皇弟是担心六皇兄的安危,没有别的意思。皇弟无能,不能为六皇兄与抗衡,但通风报信还是可以的。我就想不通,六皇兄为何对步步退让,还躲在这相国府里?”
赵颖脸色阴沉不定,淡淡地道:“本王只是不想兄弟相残!”
“哼,如果能这样想就好了!”赵翼愤愤不平地握紧拳头,恨声道,“要是让我抓到他害六皇兄的把柄,冒死也要向父王参他一本!”
赵颖望着这个义愤填膺的兄弟,心中浮起一股暖意,微笑着说:“九弟的心意,本王明白。不谈这些伤脑筋的事了,过几天我回府,叫厨给你做道我新研究出来的菜式,名叫‘丹凤朝阳’,你可要试试?”
“好呀!”赵翼痛快地应下来,忽地愣住了,困惑地抓了抓脑袋问,“生死关头,六皇兄还有心情研究菜式?”
赵颖哈哈大笑,不以为然地说:“难道就因为有人想让本王不痛快,就连饭也不吃了么?何况这些本王也没放在心上。”
“六皇兄的意思是……”赵翼惊喜地盯着他,目光闪烁,激动地说,“原来皇兄早已经看出来,故意装糊涂!”
赵颖的目光落向远方,想起了这些年的忍辱偷生,步步为营,口气冷硬地说:“本王从来没有坐以待毙过,只是一直顾念兄弟情谊,怕父王知道伤心,才忍住不出手。事到如今,我对他已仁至义尽!”
周明警觉地环视一周,看见远处有个娇小的身影晃动,看打扮是府上的小丫环,她正在池边吃力地捞着什么东西。
他慌然上前一步阻止两位王爷再说下去,使了个眼色说:“相国府人多眼杂,小心为上,两位王爷还是移驾‘暖风阁’再详谈吧?”
“嗯!”赵颖也看到了那丫环,眉头一皱,便拉着赵翼的手缓步往东院走去。
周明握紧了腰间的大刀,盯着那小丫环,潜到暗处仔细观察。
在这偌大的相国府,有个小丫环不小心掉在池里淹死,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怀疑。那一刻,他忽然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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