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娇不动声色地走进房门,抬头看了一眼。
相国大人已经爬起来了,身上披了件蓝色的绸锻长袍,枯瘦的手指抓着肩上的衣领往前拉了拉,将身裹得更紧些,默默地坐在书桌前。
李玉娇暗暗担心,最近老爷心事越来越重,就连睡眠也浅了许多,这才躺下多少时间,被未曾捂热又醒了。
她上前一步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细语柔声地问:“老爷为何不再多睡会?”
“咳,皇上圣体微和,朝事烦忙,都压到了我们这班老臣的身上,一想到东南战事,西北水患,这心就乱了,不睡也罢!”宋其平接过杯想喝,一看又是人参枸杞茶,顿时没了胃口,随手放在桌上。
李玉娇看在眼里,安慰道:“老爷放宽些心,那些事留到朝堂上愁,要保重身!对了,那东院的王爷这打算是住到什么时候呀?”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宋其平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叹息道,“王爷一日不回府,老夫一日不得安宁。这人在相府里,万一出个什么事我们全家都难逃干系。”
李玉娇听出了弦外之音,困惑地问:“老爷的意思是……”
宋其平罢了罢手,不想多作解释,面色凝重地说:“暗中给老夫施压,如果不是顾忌着老夫在朝中的威望,早撕破脸了。他们明争暗斗,唉!让我们这帮老臣很为难,帮谁都不是。”
李玉娇不关心朝事,也不懂这些,陪着笑说:“老爷别想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帝王之家,老爷只管揣着明白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待时机!再说了,我们自家的事也不省心哪!”
宋其平微点了下头,忽觉得异样,奇怪地问:“家中出了什么事?”
李玉娇故意卖了个关,唉声叹气,见老爷等得有些不耐烦,怕他生气,赶紧说:“为了大丫头的病,妾身是操碎了心,难得好了些,哎,想不到二丫头又病了!”
“什么,楚楚病了,为何你不早说?”宋其平吃了一惊,大女儿整天病怏怏的已经令他十分头疼,想不到一向活蹦乱跳的二女儿也病了,他立刻就慌了,不禁急问,“什么时候的事?”
李玉娇见他反应这么大,慌忙掩饰说:“妾身也是刚刚听春儿说的,见老爷睡着,不敢打扰。再说老爷正操心朝中之事,妾身怎么再敢拿家里的让您伤神……”
“别说了!”宋其平喝止,连忙穿上袍,急冲冲地往外走,嘴上说,“别磨蹭了,快带老夫去看看!”
李玉娇见相国大人这样焦急,心中有了底。看得出他是真在乎这个女儿,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宋楚楚按着母亲的意思躺在床上装病,等了会,有些烦躁,刚想起来便听见门口传来赵妈妈地谄媚的声音:“前面门槛高,老爷小心!夫人小心!”
春儿慌忙将被拉紧了些,多揉了下眼睛,强挤出几滴眼泪出来,迎上前跪下行礼。
宋其平根本没看她一眼,笔直朝宋楚楚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奇怪地问:“女儿,好点了没?一向好好的身,怎么病了?”
宋楚楚故意装出喘不过气的样,按着胸口,翘着嘴摆出副小可怜样说:“女儿觉得心慌得厉害,这儿一阵疼一阵不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宋其平看不出真假,忧心忡忡地说:“找大夫来看过了没,有没有大碍?”
“回老爷,已经让阿福去请大夫了。”春儿在旁边跪下说,偷偷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又扭头盯着赵妈妈,刚才就是这婆让她演戏,这会儿,她心中像揣了只兔,跳得厉害。
“这人干什么吃的,怎么还没回来?”宋其平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扭头命令,“来人,再派个小厮去请,务必快点!”
春儿连忙应道:“是,奴婢立刻去叫。”
李玉娇看在眼里,扑过去抓着宋楚楚的手,心疼地说:“难怪最近我老觉得你的脸都白了,原来是病了啊!都怪为娘这阵忙,没时间照顾你。”
“娘——”宋楚楚轻唤了声,被她瞪了一眼,赶紧咳了两声,装出一副为痛苦的样,喊道,“哎哟——好疼,好疼啊!”
宋其平吓坏了,回头看了一圈,见赵妈妈还站在身后,怒道:“没用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大夫请来了没?”
赵妈妈本来还想留下看好戏,被老爷吼了一嗓,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应道:“老奴这就去!”慌慌张张地跑下了楼。
不多时,张大夫就背着药箱晃悠悠地过来了,先向相国大人行礼,还想向夫人行礼,被宋其平一把就拦住了。
“不必多礼,张大夫,您还是先看看楚楚的病吧!”
“行,行,让老朽来瞧瞧?”
张夫人放下药箱,不慌不忙地坐在凳上。
春儿铺了块方帕,移过宋楚楚的手,并在上面盖了层白纱布。
张大夫的手指隔着纱布搭在她的手腕上,微眯着眼,片刻之后,奇怪地往下按了按,脸上流露出困惑地表情。
李玉娇抢着问:“张大夫,我女儿胸口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胸口疼?”张大夫额头上微渗出一层汗,仔细地按了一遍,不禁叹息,“奇怪啊!这,这……”
宋其平关切地问:“张大夫,看出了什么没有?”
张大夫本想说没病,可是看到二夫人暗使了个眼色,不禁慌了,连忙跪下道:“老朽能力有限,实在把不出来是什么病来!”
宋其平急了,责问:“当年我夫人的病求遍全城都治不了,全亏了你的良药。如果连你也看不出来,还有谁行?难道真要我进宫去求御医吗?”
张大夫被问住了,想起当年二夫人装病,故意给自己占了个大便宜,不由地心虚,把头埋得更低了,嘴唇颤抖着吐出一句:“老朽无能,请相国大人恕罪!”
赵妈妈站在门口,壮着胆插了一句问:“二小姐该不会是撞了邪吧?”
张大夫听了这话,心中顿时明白这相国府家眷在搞什么阴谋,他一个卖药的郎中哪敢插手人家的私事,顺水推般说了句:“鬼神之说,虽乌虚有,但未必空穴来风。实在没办法,不妨一试!”
宋其平紧锁眉头,沉吟不决。
换作往日,下人敢冒出来说这样的话,早就一顿训斥,喝退下去。可此时当他看到宝贝女儿疼得小脸都青了,心也乱了,再加上张大夫说查不出毛病,更没了主意。
李玉娇见老爷没反对,大胆地上前一步,抓着赵妈妈地手追问:“您老人家见过世面,知道的事多,可有什么办法没?”
赵妈妈顿时来了精神,绘声绘色地说:“这种事老奴村里多,以前有些娃儿,没病没灾的突然不行了,都是因为撞邪了,让算命先生看看八字,与谁冲克,解了就好了。如果二夫人不相信老奴多事的话,可以找别人试试。”
张大夫再也听不下去了,打了个哆嗦,抱起药箱连忙抱拳告辞。
李玉娇眼尖,命春儿陪他去账房领出诊的银两,看着那背影消失在门口,冷冷一笑,当年她为了博取老爷同情,故意装病,跟这老头合谋演过一场戏。她借口大病初愈需要静养得到了西院,他因为治好官夫人,赢得了医术高明的名声。
两人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从此他在她手里落下了把柄,一辈都脱不了干系。
李玉娇早料到他不会乱讲话,很满意事情的进展,接下来就要那丫头的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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