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真宗恶梦初醒,浑身无力,却又闻内侍报奏边事,云萧太后倾全国之兵,攻陷边城,已困定州。真宗惊汗,忙命传诏文武,即刻上朝议事。
慌衣急冠,唤内侍起驾,行十数步,自觉脚凉,却是未及袜靴。真宗恼怒责骂,后面黄门捧袜献靴,称罪不已。一派乱象,好不狼狈。
及朝,文武列位,真宗步疾踉跄,堆身宝座,下问道:“契丹举国来犯,锋及定州,众卿速献谋勇,以解朕忧。”
毕士安出班奏道:“我大军布防镇、定,契丹未必敢纵步南来。若诏镇、定出军,陛下再移驾北上,挥河南之师,南北合围之,败敌亦非难事也。”
真宗闻亲征,面露拒意,王钦若见势,忙奉迎奏道:“臣以为避敌强势而后待机缘,方合兵法。今契丹气势凶猛,恐难阻挡,若先驾幸金陵,暂躲锋芒,实乃上策也。”
真宗闻言乃喜,点首称善,签枢密院事陈尧叟却道:“金陵城池虽广,然何比川蜀之地?陛下若移幸蜀地,凭天然障碍,更可高枕无忧也。”
真宗闻奏,迟疑不能决断,遂问群臣,殿上于是各持己见,嘈杂纷纷。
时寇准因事迟来,方入大殿。真宗既见,忙问道:“卿以为幸金陵,幸蜀耶?”
寇准闻言心中恼怒,见王、陈二人猥琐,知必出于斯,却佯作不知,乃愤言道:“陛下神武英断,朝廷将帅协和,臣以为出奇策足以乱敌之谋,耐坚守必会老敌之众,若使大驾亲征,更会使契丹早遁也。今胜算在握,奈何偏信妄言哉!人谏陛下弃庙社而失君仪,幸远僻而丢天下,实乃自私己利。其巨奸之徒,大罪可诛也。”
王、陈闻言避缩,真宗面惭,唯言道:“是也,是也。临危不乱,遇难独当,卿真良臣也。然今契丹之来,势汹了然,不知卿有何策?”
寇准道:“臣言有四:放虎驱狼,以折敌势,杨嗣、杨延昭名尚惧敌,勇更可堪,故当使还旧地,驰战遂城,此则一也;大军重在镇、定,充斥邢、洺,东面却无屯兵。可由大名调万兵至贝州,以补空虚,塞敌进路,此其二也;契丹跋涉远来,必首尾难顾,故使大名之军南面严峙,复命石普、王超、杨嗣等后面击扰。敌南而城池不下,首而心愁其尾,必自生乱,乱则思退,我则趁势掩杀,此则三也;彼来倾巢,我当举国,不逊其势,故请御驾亲征,振奋士气,乃战必胜也。”
毕士安闻言,力赞准议,真宗道:“卿言有理,勇将不可怠养,南方固阻,北面袭扰,必会使敌怯馁,既而败之。然朕若亲征,须防不胜之万一也,故唯添兵布防可也,移驾不可匆忙。”
寇准欲辩言,真宗斥退之。即唤内侍传旨:遣杨延昭、杨嗣回旧部,与魏能等仍率威虏军;命大名部署周莹率军一万守贝州,贝州者,今河北清河也。令孙从照镇大名;诏雷有终率本部人马,自土门抵镇州,与桑赞、王超会合。土门者,今河北鹿泉也。
寇准奏道:“大名重镇,北屏河南,安危京师,纵不幸驾,亦当遣派朝廷重臣,以独一面。”
真宗问:“卿以为谁可堪之?”寇准见钦若因方才之事,正视之如仇,心想若留之驾前参政,久必坏事,于是拜奏道:“钦若受君恩不当避国难,怀大才足以分君忧,故可堪此任也。”
未想钦若更怀不平,闻寇准之言,即上前奏道:“臣愿赴汤蹈火,捐躯国难!”真宗闻言喜道:“卿果不负望,朕甚慰也。”
于是命参知政事王钦若出大名,判天雄军,任河北转运使,令即日赴行。
俄而,闻契丹攻瀛洲损兵三万,李延渥尚完守城池,真宗不禁大喜,即遣使至瀛洲,宣旨赏嘉。
忽得石普呈奏继忠乞和之书,但观之云:“臣继忠尝奉命战望都,被围十重,自晨至暮。马丧余力,人无遗勇,而策援终不往救,至为北朝所擒。不死身守节,乃为臣之罪,然存命避亡,非惜身惧死,而待日有用焉。今北朝以两国相战,互不得利,实徒相祸,残躏生灵,故而意欲止戈,息战修好。斯以臣曾侍朝廷,尝受殊宠,故今命以呈奏,早待圣音。”
真宗览罢,视予朝臣,毕士安奏道:“契丹畏陛下神武,惧大宋雄富,常恐宋举兵幽州;今虽出师伐我,却兵锋受挫,进之犹难,自退觉耻,骑虎难下也。故遣继忠之请,谅非妄也。”
真宗却道:“实则不然,卿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契丹犷悍,自有之始,何可柔服?盖今日之请乃为谋也。卿等愚钝,朕岂能不识?况今瀛州阻胜,我何惧哉,更不必与之讲和也!”遂不纳谏。
真宗既斥士安,又趁兴道:“契丹母子敢引顽劣来侵,朕何不如之?今必率虎狼抵御,即日且移驾大名!”
士安即奏道:“大名已遣王钦若,陛下不必复往,若戎辂亲征,可驻跸澶渊,诏命北方也。”
真宗笑谓道:“卿何以怯谨若此耶?朕耻五十而不步百。契丹来我土地尚任自由,朕在自家踱走,何须多议!”遂不纳,命枢密使王继英调兵择将,三日后亲征大名。
次日,闻奏太白昼现,流星出上台北贯斗魁,真宗即唤司天监问其所主。
司天监奏道:“此乃昭灾,兵不宜北向深入也。”真宗大怒,斥道:“军令既出,如山倾浪覆,岂容疑哉!汝言惑众,何避罪责!”遂命殿前武士,将其杖责一百。
真宗滥刑,文武不敢复谏,翌日,忽闻毕士安病倒家中,真宗谓左右道:“宰辅之恙,或应天星之示也。”即亲往府中探望。
士安勉强迎驾,喘嗽奏道:“臣病非其时,恨不能随驾征讨,唯待陛下早日凯旋。若臣疾能合星昭灾事,得非所愿乎!”真宗闻奏慰之。
士安又谓寇准道:“吾不在,望君不避辛苦而虑大事也!”寇准知其意,乃点首而诺。
真宗于是留士安京城养病,以雍王元份为留守,权领东京事宜。次日,自率文武,引精兵二十万奔发大名。
却说萧太后闻真宗绝约和之念,不由大怒,聚群臣道:“吾止饕餮之念,彼何以吾为怯也!”遂令挞凛,率前军绕过定州,南下直扑汴京。
挞凛受命,率精骑一路巧计夺杀,宋将多坚城闭守,不敢出战。挞凛率军得以攻至大名,乃于城下叫骂。
守将孙全照谓钦若道:“敌来仓促,驻足未稳,且骄纵不备,若趁机杀出,可获胜也。”
钦若却道:“将军之言差矣,若敌以假象,诱我出城,恐中其计。”
全照道:“不若我料施一计,便可胜其骄淫。”遂集三百人尽执强弓劲弩,命伏于城上,而后大开城门,放下吊桥。全照向城下挞凛叫道:“将军可愿取此城乎!”
挞凛见状,确实惊住,一旁奴瓜笑道:“南将惯计,却如何欺我等不懂?今若不去,恐中他空城之计也。”遂唤身旁精骑,拍马轮锤冲前。
踏过吊桥,刚近城门,却遭箭矢如暴雨骤下。奴瓜锤打雕翎,寸步不能前移。身后军士却哀嚎坠马,乱作一团,大部回逃。
奴瓜知是中计,拨马亦逃,却未待回阵,臂上早中一箭,透甲破衣,进肉着骨。奴瓜扔锤鼠窜,幸亏观音奴上来接应,救得他一命。
挞凛忙命军士尽撤,全照传令四门坚守不出。钦若见挞凛败退,急止之道:“现契丹遁去,何不追之?”
全照道:“敌军虽去,然阵法不乱,追之无益;若其再设埋伏,恐又中其计也。”
钦若道:“用兵不可无谋,然事事以谋,胆怯者也。况其舍我而进河南,则大名失藩篱之意。今将军胜得一次,且看吾再胜一阵。”钦若求功心切,遂点精兵一万,匆匆追出。
却说挞凛率兵撤出,即命观音奴与奴瓜张旗南进,自却留兵两万,匿伏于大路两侧,备宋军追袭。不想钦若正送上门来,一声令下,将其围住厮杀。
钦若本想趁势求功,不想中计,于是不顾兵士,掉头回窜。挞凛却紧追不舍,看看将要赶上,举斧便砍。
钦若不能抵挡,唯闭眼待死。正是:私心重利求功切,谁料搭上性命来,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