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真宗命继英差人使和契丹,继英奏道:“殿直曹利用尝自荐,若得奉君命为事,虽死险犹不避也。”真宗乃诏利用,授其为閤门祗侯,假崇仪副使,赐命使和契丹,嘱其便宜从事。
利用遂持国书,依命绕过澶州,自小路径赴契丹大营,却为巡营士卒捉缚,捕送金帐。正巧继忠议事归来,见是宋使,问明缘由,乃命先带入己帐。
继忠喝退巡卒,命人尽去绑缚,款待甚勤。利用心尚存疑,乃以言语探道:“吾闻橘生淮南为橘,根淮北为枳,是易地而改其性也。”
继忠闻言,苦笑道:“树虽南北,长无不向阳,叶无不思根。雁北迁而南鸣,兽前徙而后顾,是眷其旧也。继忠身虽侍此,心岂无所念乎?然人各有命,不得已而为之。”
利用闻言,拜道:“约和之事,望能相助。”继忠道:“吾方受太后钧嘱,命就此事。正思虑,得遇故人来。今可引汝见驾,以促其事。”利用应诺,遂与继忠并行,赴往金帐。
既至,继忠先入帐禀报。萧太后正与群臣议事,闻知宋遣使来,却命两厢摆下军勇,各明利刃,然后唤利用进帐。
利用既入,见恶勇执凶,君臣怒目,心中顿时了然。却见他:逢危不惧,视恐泰然,更无丝毫怯懦;昂首健步,稳操气节,冷态不乱嘘呵。径至萧太后前,依礼奉上国书。
萧太后问利用道:“吾北方将士,颇勇悍否?”
利用拜道:“攻瀛洲不克丧躯三万,逢诸城不陷而溜至澶州,天下皆知其勇也。”
萧太后见利用举止不乱,乃叹道:“威武不能吓,言语不能弱,可为使臣矣。”乃命赐座,赏酒食。
既览来书,复问道:“汝宋国将士尚勇,粮秣尚足否?”
利用道:“吾将士卫国不避死难,抗敌不吝生命,府库粮秣,虫尚厌其丰也。”
萧太后冷语道:“将士既勇,粮秣尚足,然则汝却何来?”
利用道:“我主怜两国苦战将士,惜双方受灾百姓,此乃吾所以受命耳。”
萧太后道:“吾既纵马挥南,岂可无功而返?若无所获,必为天下笑也!”
利用道:“今雷有终为奉礼特率数万之众急来,杨延昭等率部已入北朝拜谒,盖太后即日所获,恐不能薄也。”
萧太后闻言怒面,继忠见状,忙上前奏道:“今宋使既来,太后亦尝思和,不如两家相好,凡事协商,不失为美事也。”
韩德让亦奏道:“举兵攻讨,亦不过土地钱粮,若止干戈而不失所取,亦无可无不可也。”
利用闻言乃道:“吾闻老子曰:‘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而不辱,知止乃不殆,可以长久。’今若卷甲息兵,各得所乐,岂不善哉?”
韩德让奏萧太后道:“宋既遣使来,我朝亦当遣使往宋,且看宋家诚意。”
萧太后闻言,点首示同,于是唤出左飞龙使韩杞,命其随利用使宋。
利用既离契丹营寨,携韩杞回赴澶州,途上却自思量:当今怯懦,见契丹遣使至,恐即奉上土地钱粮。寇准、高琼日后知晓,必罪责冠我,且自此史册留污,万年遗唾。不如异途而归,自北城而过,亦禀寇准等人知也。
想罢扬鞭策马,径朝澶州北城而来,正巧保吉巡营,见利用引契丹人至,问道:“汝自何来,欲何往?”
利用道:“吾奉旨使和契丹,今引契丹使回见陛下,途此也。”保吉惊怒,命军士围住韩杞不放。
利用谓保吉道:“吾乃奉旨行事,将军不可鲁莽也。”
保吉无奈,只得又命军士散开,自去报与继隆。这利用亦是用计,一路上鸣锣响鼓,进得城去,使得尽人皆知。
高琼闻得大怒,当即叫道:“吾等这边厮杀,忘却性命,那里却暗相使和,是甚道理。待我先去斩杀来使,以断其媚和之念!”
寇准止之道:“两国交兵,何怒于来使。陛下既生和念,吾等唯阻谏之,不可以丈夫莽勇而抗圣命也。”
高琼无奈,只得与他前往南城,半途正遇继隆,三人正好同往。
既见真宗,寇准奏道:“臣闻‘小忠,大忠之贼也’,故臣等逆谏以绝危,胜于顺从而误国。今契丹鱼落浅洼,如鳖困瓮中,待寻得机遇,桴鼓纵马,便能擒其君臣,陛下何生使和之念也!”
真宗道:“‘兵者,非祥器也,不得已而用之。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朕仁爱天下,必会使四方臣服。”
高琼道:“君以恩德天下,幸也。然虎狼求食,逢丧身之险,奈何仁慈哉!”
继隆亦劝战,真宗大怒,斥三人道:“只汝三人怀天下,朕顾私命乎?掣君肘而言忠,吾未闻奸佞不有此为也!”
三人闻愕,这时,黄门报利用归来,引契丹使臣觐见。真宗先宣利用,利用既入,俱言经过。
真宗道:“契丹既讨诚意,朕不授之以柄,今推诚置信,忍负我何!”即命摆下酒宴,使人先赐韩杞衣饰,请入大殿。
韩杞闻诏,昂首直胸,阳面摇袖,步入大殿来。群臣怒其轻傲,真宗却请之入坐,复命人勤侍酒菜。
真宗问韩杞道:“我中原酒肴,可适口否?”
韩杞道:“酒香醉心迷窍,菜味勾涎彰欲。吾契丹策马执戈,正为此来。”
真宗道:“朕尝告臣民‘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止乎斗勇渎命,乐之礼仪诗书,独非足人生之欲哉?两国将兵,涂炭生灵,非圣人所愿者也。朕惜百姓而怜将士,契丹既好中原之物,朕可予之。”
韩杞道:“诚如陛下所言,吾主亦厌征战,今既遣吾来,亦欲**盟好。然只为宴肴而来,必引天下笑,今若得关南故地,是必卷甲息兵,回契丹读书矣。”
真宗默然,寇准怒真宗许物,然实无奈,遂将火气发与韩杞。闻其言,掷杯桌案,怒谓道:“幽云之地,本属中原,只是石晋献媚,割舍契丹。然自周世宗讨回关南,复归我中国久矣,汝朝何以复求!叩门之讨,何太过耳!”
韩杞闻言道:“吾君引众迢迢而来,本谋关南之地,今若不得所图,何以愧还!澶州城下数十万契丹勇士,足使尔君臣堪忧也。”
继隆闻言斥道:“吾闻春秋楚之困宋,宋‘析骸易子’尚以全国,况我大宋粮秣丰足,援师又将四方汇至。尔朝疾走,尚恐不能全退,何无自虑乎!”
韩杞闻言不能对,高琼骂道:“今不如先杀汝,回去点兵再擒汝君!”言罢便撤出宝剑,欲向韩杞。
寇准止之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高琼复位,仍怒视韩杞。
韩杞色惊意恐,即谓真宗道:“我两国论事约和,却何以刀兵恐吓?”
真宗即谓韩杞道:“吾之将士,诚多鲁莽而少斯文,汝暂至馆驿歇息,待吾君臣稍议。”即命黄门将其引往馆驿。
韩杞既去,寇准奏道:“今大势利我,若拼得一战,非不必资物之赐,关南之失,尚可顺势收幽云之地也。”
高琼继道:“若蹈契丹,老臣愿弃骸骨!”继隆亦请战。
真宗叹道:“朕和念已决,诸卿何以复言战事?今若侥幸胜之,后必耿耿复来,何如讲和盟好,互不相犯!卿等但议割地予钱,勿言其他!”
高琼闻言,不复语,只是座上饮酒。寇准愤然道:“关南久属朝廷,且地属要塞,得之尚难,不可复失。陛下执欲盟欢求和,唯稍予其金帛可也。”
真宗道:“卿言尚合朕意,朕亦不愿失祖宗山河。方思之,若岁以金帛足其欲,亦无伤我朝廷之体,何不然之也!”
继隆闻岁贡之言,愤然垂泪,寇准无奈,亦不复言。正是:主人既无狩猎心,鹰犬疲命徒枉然。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