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一所并不起眼的院落,平日里大门紧闭,并不见有人出入的样子,只有夜幕降临时,院里隐隐透出昏黄的灯火,邻居们才敢确定这里的确不是一所废弃的院落。
今夜,这所不大的院落格外的寂静,院子的主人早早地沐浴更衣进了后院里一间屋子,那是院子里唯一一处终年黑色帷幔层层遮蔽的禁屋。
所有的奴仆都像以往一样,早早地被打发回了自己的屋子,门从外面被人通通都锁上了。对奴仆们来说这是一种禁锢却也是一道保护锁,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可是当好奇心威胁到了性命,每个人又都异常的听话,那些不听话的都做了杀鸡儆猴中的鸡,剩下的不敢造次,大家像躲猛虎毒虫一样远远地躲开了,这里便是神秘的阴宗教最高统领宗主的居所,而这个地方却仅有少数几个应该知道的人知道,因为不该知道的都命丧了黄泉。
阴宗教的第一把交椅,人称宗主,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这么个威严不可一世的,就连朝中重臣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此刻却乖乖滴跪倒在一支坐北朝南的烛台前,毕恭毕敬,连呼吸声都放得轻轻柔柔的。
三更了,远处街角处传来更夫熟悉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宗主头埋得更深了,他就要来了。
烛台上的灯芯“噼啪”一声,爆出了好响好灿烂的灯花。
一个黑色的人影仿佛是从这灯花中蹦出来一般,一下子出现在了烛台后,他背着身子,长长的黑斗篷遮住了他的身形,却仍依稀可见他的健壮。
“恭迎教主,愿教主万寿无疆,寿与天齐。”宗主的声音不大却异常的诚恳。
虽然在整个的阴宗教,人人都道他这个宗主就是教主,可只有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神秘如鬼魅的男人才是阴宗教真正的主人,自己不过是教主手中任其玩弄的蝼蚁,他在这个阴宗教里时时如履薄冰,刻刻胆战心惊,他已经记不清多少次的梦到山涧旁,荒原里,夕阳下自己欢快地奔跑,可只一步,当年自己行差踏错的一步,便让自由再无可能,他只能日日夜夜守着这座小小的院落,等待着主人的到来,接受他的命令,再传达下去,周而复始,有多少年了?有二十年了吧?他就像是一只辛辛苦苦劳作的蚂蚁,四处安排探子,不择手段收集朝中各官员个贵族一切信息,然后搬回蚁穴,供主人享用。
人人都以为他风光无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不过是这世界上最悲催的傀儡,他甚至连自己做回主,踏出这方寸之地的小小一间院落都是不能,恐怕只有死亡才能让他脱离这个阴森的阴宗教。
“太子那边可有进展?”黑斗篷问,声音沉沉的,不带一丝情绪。
“禀告教主,没有。”宗主踌躇一下,“奴才有一事不明。”
“说。”黑斗篷声音里透着威严,显然不大喜欢解答别人提出的疑难问题。
“教主,您是否信不过奴才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宗主微微抬了眼,瞅了瞅教主漆黑的斗篷,“据奴才所知,那个丫头已经在太子妃的帮助下,完全取得了太子的信任,相信会是一枚十分得力的棋子。”
“她另有用处,你只需办好自己的事。”黑斗篷声音微微有些不悦,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肘,“那个胆敢自作主张的大师兄死了吗?”
“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
“这样的事,交予手下去做,你老老实实地守着这里,你知道违抗我的命令下场如何,是吗?”黑斗篷微微侧目,眯了眼眸。
“奴才不敢!请教主放心!”宗主照着硬邦邦的地面就磕头如捣蒜。
“这又何必呢?”黑斗篷颇为怜惜的缓了声音,叹一口气,快了,快了,我们再耐心地等一等,等这件事成了,我们就都自由了。
“谢教主。”宗主觉得自己鼻子一酸,竟然有了泪意。
“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近阿丑,如有违抗,杀无赦。”
话音未落,烛光一闪,黑斗篷消失了,在这门窗紧闭,黑幕遮蔽的房间里,不留一丝痕迹地凭空消失了。
半响。
宗主慢慢地爬起身来,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可他却舍不得去死,他不敢为了虚无缥缈的所谓自由冒着死亡的风险,他能做的只有等,或许哪一天教主会老去会死去,那时他就自由了,可教主真的会老死吗?这一点他有些不信,可有希望总比什么都没有来的好一些,他怀揣着这样的希望推门而去,仔仔细细地掩上门,抬头,深深吸一口夜风,带着露水的气息,微凉的风,熨帖了他滚烫的思绪,月色好美,哪怕是被困在这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