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两头,早上九点在麓南市人民医院里,陈毅正嘱咐着还在等待李长富脱离危险期的王建强:“我待会儿要去几个地方,你留在这里好好看着你师父。”
王建强的表情有些为难,根据医生的说法,李长富有70%的可能性安全脱离危险期,他这两天表现出了充分的求生意念,本来最难过的鬼门关是那几个小时的手术,这关他闯了过来,现在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另一方面,王建强正在求取功名的青年时期,当然是更想能跟着陈毅去学习学习了。
陈毅其实也看出了这小子的想法,把手往他肩上一搭:“强子,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你跟我一起去了,万一,我说万一,李长富突然恶化了,你会后悔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王建强倒是没能马上回答。陈毅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说:“人的身体,本就是个精密的仪器,健康的时候都保不准会不会突然出问题,现下这个状况就更没有人敢保证。”他停了停,背对着王建强,“如果真的出了这种万一,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接着就默默地从走廊上离开了。
在医院的中心花园里,陈毅坐了下来,点着了一根烟,接着吐出了长长的烟雾。他集中了一下注意力,回想起了昨天王隼目给自己的一些信息,根据现在掌握的资料来看,第二个被害人和第三个认识,第一个也和第三个认识,那么第三个被害人,成了贯穿整个案子的主要线索。所以调查清楚第三个被害人成了现在重要的任务,也就是他目前应该要做的。他灭掉了烟头,握着手上的地址,站起身出发了。
张兰香在市区租的房子,在一条两边都是棚户区的小巷里,她还算好,住的是一栋老公寓房,但至少不是违章建筑来的。这个公寓房的一楼对着小巷的房间被改建成了一个粉店,可惜今天粉店没有在做生意,卷闸门是关着的,不难理解,这家的女主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在失踪一个星期后被证实死亡了,认尸工作应该是在昨天进行的,想必家里所有人都没有心情正常作息。
陈毅紧了紧领带,他最怕干这个了,他很怕看到死者亲属绝望的眼神和伤心的眼泪,他还觉得自己不太会安慰人,也不太会鼓舞气势,每次都能把家属说得可得更厉害,最糟糕的一点,就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活着的人继续努力向前。他敲了敲卷闸门边开的小门。
"来了~是谁?"稚嫩的童音,还有拖鞋拖沓在地板上的声音。
"呃,我是警察,你家大人在家吗?"陈毅对着依旧关着的门说。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七岁左右穿着校服的小男孩正仔细大量着陈毅,手里拽着个黄色的书包。一个老头急匆匆从屋里赶了过来,在男孩身边责备起来:"不是说了,不让你随便开门吗?"说罢,还拽了拽这孩子的肩膀,显然心情非常不好。
"唔~~~~~可是。。。。。。他说他是警察。"男孩觉得很委屈开始哭了起来,他从来没见过姥爷这么凶过,眼泪大颗大颗滑落着,但是不忘转头陈毅对问:"都是你~~~~,你是警察啊?"
陈毅被这小孩逗得有点不知所措,于是蹲下来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递到男孩跟前,男孩先是用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接着拿过了陈毅的证件看了看,又翻到正面摸了摸那枚徽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你有枪吗?"
陈毅微笑点头:"你如果肯听话,我可以让你看看,但是只能看,不能碰。"
“真的?”男孩的眼睛都圆了,陈毅挺了挺背说:“那必须的,警察哪能说话不算话啊?”于是,站了起来,露出了枪托的部分,让孩子看了看。
“哇~~!”男孩很激动,但还是记着陈毅的叮嘱没有伸手摸。
"那我以后也去警察,就可以有枪抓坏人了。"男孩嘟囔着。
陈毅笑着拍了拍孩子的脑袋:“那就要好好读书了,警局可不收笨蛋。”
“切。”男孩子头一仰,我成绩可好了,“妈妈说这个学期要是拿到第一名就送我滑板鞋。”
陈毅笑了笑,今天这个开头还不错。站在他身后的老人,也因此缓和了很多。陈毅细看他,老人大概五十多六十出头的年纪,一脸的憔悴证实他昨晚睡得不好或者根本就没有睡。
老人让了个位子让陈毅进门,马上又把门关上了,身边的男孩不大高兴地抱怨起来:"姥爷,上课迟到了,妈妈回来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老人低着头,眼里噙着泪花,说:"姥姥不是昨天不舒服吗?我们今天要留在家里照顾她,你妈妈不会怪我们的,你去姥姥房里看姥姥有什么要照顾的地方,我等会就进来。"
男孩乖巧地点点头,旋即又问陈毅:"你知道我妈妈去哪里了吗?姥爷说他是给我去找滑板鞋了,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了。"这孩子很聪明,他从陈毅的脸上,读到了有关母亲的信息。
陈毅尽量用轻松和缓的语气说:"你妈妈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她让我转告你好好照顾姥爷和姥姥。"
男孩低头想了好一会儿,一变刚刚期待的表情,显得很落寞:“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听话的。”然后就走进了边上的一间小房里,又轻轻把门关上了。
到了这里,老人眼里的泪水才顺着鼻翼,经过褶皱的皮肤流淌下来,陈毅站在边上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老头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说:"谢谢你,我们还没有告诉乐乐他妈妈的事情。"
陈毅点头表示明白,但是他知道,这个聪明的孩子说不定很快就能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才可以理解死亡,但是他这么坚强一定可以的。
老头继续说道:"我女儿过得也不容易啊,嫁了个混蛋,但是她很爱乐乐,为了他的前途才决定一个人来市里打工的。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又把我们都接来,我们当时不想增加她的负担,不愿意来这里住,她硬是说要尽孝,我们就答应了。开了这家粉店,帮她贴补一点,这都是天意啊。。。。。。"说到这里,老头又开始泣不成声。
“您冷静一下,这样很容易被乐乐发现的。”陈毅劝着,“我今天来就是想调查一下您女儿的一些情况,您愿意配合一下吗?"
老头默然点头:“你想问些什么?”
“张兰香有跟您说过她又什么敌人或者仇人吗?”
老头摇头:“我们都是外地来的,在麓南市哪有什么仇人啊?”
“那张兰香失踪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事吗?”
老头又摇了摇头:"和平时一样,上班下班没什么区别。"
"那她工作上有发生什么不顺利的事吗?"
老头又摇头:"没有,她很少和我们说她工作的事。”
这些回答和什么都没说没什么差别,陈毅只好放弃:"我可以去张兰香的房间看看吗?"
老头有些犹豫,但还是带着陈毅,来到一个小房间里,淡淡说道:"你估计找不到什么了,警察当时已经来看过一次了。"
陈毅摆摆手说:“没事,我也只是尽力一试,如果能发现什么,你女儿也好早日安息。”
老头伤心欲绝地点了点头,陈毅便走进了张兰香的闺房里。他从裤兜里翻出来一双手套带上,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很乱,堆了很多东西,一个双人沙发上几乎没有可以坐人的位置,都是衣服裤子,沙发边的墙角上,斜摆着一张梳妆台,整个房间里,就这个地方最干净整洁,陈毅走过去,坐在梳妆台前,这个女人每天就是在这里梳妆打扮自己,作为迎宾小姐,她靠美貌吃饭,这里与饭碗相连,作为一个无依靠的女人,工作是最重要,所以梳妆台代表了一个极具重要的位置,那么她平时生活里,最珍贵和重视的东西一定也都摆在这里。陈毅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化妆品,没什么特别的,于是又轻轻拉开抽屉,里面摆了很多化妆用的工具,一个纸质的收纳盒里,还装了些首饰项链。他轻轻关上抽屉,又在镜子后面,梳妆台下方的柜子里找了很久,依旧没有什么线索。他坐在那里叹了口气,突然若有所悟,立马抽开屉子,把那盒首饰给端了出来。这个纸盒,是包装盒再被拿掉里面的商品之后,就直接用来装首饰了,白色的盒身叠放在彩色的盒盖里面。陈毅轻轻拎起了白色的盒子,果然,白盒子下面,彩色盒子里头,摆着一张合照,这张合照那可就有意思了。
这张合照,一共是四个人,不但有包括张兰香自己在内的前三名受害者,还有一个女人,却是不认识的。这张被藏在这里的照片,里头有三个人都死了,那么这第四个人,是不是得去问问呢?
陈毅赶紧站起来,指着照片上的陌生女人一直守在门边的老人问:“大叔,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她啊?她是青螺茶叶庄的店长,跟兰香是好朋友,是我们云山镇镇长的儿媳妇。”
陈毅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个女人说不定知道很多线索,于是赶紧询问了她的茶叶店开在什么位置。
“等等啊,让我老头子想会儿,陆佑晴的茶叶店好像开在了红河批发市场,我不太记得了,我就去过一次。”老人有些为难了。
陈毅摆摆手:“大叔,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会局里查好了,叫陆佑晴是吧?”老人连连点头。
“大叔,张兰香有存钱或者买保险吗?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老人叹了口气:“兰香好像是有张银行存折,但是我不知道密码,也就没办法拿到钱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在想要不要搬回去云山镇。”
“大叔,你看这样吧,张兰香的尸体现在还在警局,你们火化完了之后,拿着死亡证明去警察局找一个叫王建强的警察,我会让他帮你们把银行那边的手续弄好。”陈毅说着,从口袋里把钱包拿了出来,里面连着零钱一共是1278块5,陈毅把这1200块塞打了老人手里,“大叔,张兰香既然是希望乐乐能够在市里念书,才这么努力工作的,你们这么快就打算放弃,她一定很难过,我觉得乐乐这么聪明,以后一定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这钱,你就当是我给乐乐的。”说完就把钱塞进了老人手里,又补充了一句,“大叔,既然你们不打算马上告诉乐乐,那明天就让他去上学吧,留在家对他也没有好处,他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老人看着这钱,手有些抖,他不想接受这种施舍,可是又没有办法,火化尸体要花钱,粉店进货要花钱,这个月还得交房租,家里要钱的地方太多了。老人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把陈毅送到了门口。
陈毅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减了肥的钱包,有些心疼,但是没办法啊,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像乐乐这么聪明懂事的孩子,却有这么悲惨的家庭,他能够做的也只是弥补万一,能将乐乐留在市里念书,也是张兰香的心愿之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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