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当天夜里就死在京畿府的大牢,据说是调戏良家妇女而畏罪自杀。消息被陈孝丞刻意送到紫衣侯府时,正捻起一颗棋子专心注视棋局的萧延晖只“哦”了一声,便算是了这件事。
倾城正与墨玉一起做着绣活,这天气是一日热过一日,整座荷心小筑都放满了冰块。即便如此,倾城也觉得心里被热得有些烦躁。她放下手里的绣绷子,端起桌上冰镇着的酸梅汤,心烦意乱地喝起来。
她一口还没下肚,房门便被人狠狠地推开,进来的正是一脸铁青的颜之闵。
“又怎么了?”话一出口,她才发现她用了“又”这个词。似乎她与他之间的关系总是这般恶劣,不是找她麻烦颜之闵根本就懒得踏足进她的房内。
这两日颜之闵与倾城因那夜之事闹着别扭,钱妈听得大概是倾城夜出公主府会别人被颜之闵抓了个正着,她是觉得此事有错的一方是倾城,于是对颜之闵的离去便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了。
“那人死了。”
颜之闵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壮汉虽平日里也有仇家但还不至于有能力潜入京畿府里杀人灭口。再加上那夜她的态度,因此颜之闵在听闻壮汉之死后几乎是没作他想地认为是倾城做下的。无论壮汉做得有多不对,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不过冒犯了她也不应该就被无故断送了。
他想着,因自己而死了一个人,她的心里怕也不会是很好受,却没想到他看见的是她悠闲地在屋子里喝酸梅汤。
纵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不能视人命为草芥。
她的心,还是太过于恶毒了些。
“谁死了?”倾城听他所言,莫非是自己私下处置玉意一事被他知道,所以他又要来训斥自己的蛇蝎心肠吗?“死便死了,这样的人留着也只是祸害他人。”
想那玉意,倾城几次都放过她的性命,没想到她仍不思悔改,还想着置倾城于死地。柔妃不过许她一个早日出宫嫁人,她便在最紧要的关头背叛了她,亦背叛了萧延晖。若不是她串通柔妃在幕后安排,倾城那夜又怎会受那般的奇耻大辱,且如果颜之闵没有出现又会闹成什么样子,谁也不会知道!
倾城自己能猜测得到的是,官差一到必定会曝光她与萧延晖的身份,届时她已嫁人的人妇与未婚男子深夜幽会,坏的是皇室及颜府的脸面。更有可能的是,皇室与颜府这桩姻缘就此作罢了。
颜之闵愤怒地握紧衣袖,死便死了,她说得这么轻飘飘的,仿佛那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倾城等了等,没有等到他的训斥,好奇得抬头向他看去:“人是本公主杀的,那又如何?她毕竟有了过错,就算要闹到大理寺去本公主也没丢理。”
“他那点小小的过错,也至于丢了性命吗?”颜之闵严肃地对倾城说道:“你身为长公主,本就应该体恤名声,爱民如子。怎么可能如此轻率了断他人性命?”
“你可知那人家中也有妻儿老小,那人死了,你让他一家如何过活?”
“我管她怎么过活……”倾城站起身,也怒气冲冲地回着话,却在话出口后停了下来。“等等,玉意家中哪里来的妻儿老小?”
“玉意?”颜之闵听到倾城这话也是一愣:“玉意不是你身边的那位管事姑姑吗?怎么她也死了?”还是死在她的手上。
“玉意不止一次叛主,自然不能留。”倾城本不用解释,但她看着颜之闵那张更黑的脸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处置玉意的事情已经请示过颜相,颜相也是同意了的。”
颜之闵果然听得他父亲都点头同意,自然这玉意必定是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当死无疑。“玉意既然犯了大错,你处置了也便罢了。我说的是那夜的壮汉,他前两日在京畿府的大牢里畏罪自尽了。”
“他?”倾城倒一时没能想起这人,她慢慢地回忆了半响才记起那人便是当夜调戏她的人。“他畏罪自尽?”
倾城的脸色变了变,她当时确实想剁了那人的手,但被颜之闵阻拦便气得径自回府,她并没有示意要他的命。能够进京畿府要人性命的,这世上能有几人?
八成是他做的。
倾城不再言语,也没有辩解。这件事必定是萧延晖做的,起因却是因为她,所以要说这壮汉是死于她手也无可非议。
她脸上的神色变幻被颜之闵看在眼里,她方才刚刚听闻壮汉死讯时脸上分明涌过一道错愕。她是不知情的,那么壮汉之死也许并非是她下的手。
难道会是那位?
颜之闵看向门外皇城的方向,能在京畿府里杀人的除了年幼的嘉和便只有那位视倾城为掌上明珠的陛下了。
既然是陛下有心抹灭那夜之事,他也无法再追究什么。颜之闵悄然地退出房外,长长的舒了口气。
为何在确认倾城与壮汉之死没有关系后,他的心里会那样的畅快,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庆幸,庆幸倾城并非他所认定的那般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