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而站的身影透着自身的傲气,月白色的长袍无疑为他描绘了一丝清冷。
倾城似乎是第一次这般认真仔细地看眼前的男子,那年凤台择婿先看中他的人是李仙宛,而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与他擦肩而过。再后来父皇与颜相定下婚约,他们二人皆心存不满互相讨厌至今,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却总是这般对持。
她印象里的颜之闵,是个喜欢叨唠训斥人的迂腐少年夫子,而在他的眼里她想必就不是个良善的女子。
其实仔细想一想,她对他的恶语相向不外乎是害怕他还对李仙宛念念不忘。可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她从未去寻找过,但在今日她却隐隐觉得好像有了答案。
“颜之闵,我们……”
那个正欲离去的人听到她的声音后停下了脚步,她向他的背影微微一笑,继续说:“我们能不能好好相处?”不要再有冷漠对待,不要再有恶言恶语,即便不是恩爱的夫妻也能成为没有恶感的萍水之交。
“好好相处?”颜之闵轻轻挑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下臣一直都想与公主好好相处,不过公主似乎并不是这般想的。”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每次他刚劝说自己放下对她的成见,好好地接受她这个人时她却总能做出一些他无法容忍的事端。他明明知道那不一定是她的本意,可他就是无法接受。
她与他期待中的娘子,差距得实在太远。
倾城望着最终还是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露出浅浅的失落感。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与他交好,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
一直呆在旁边不曾作声努力弱化自己存在感的墨玉,望望门外远去的身影又看看自家明显失望趴桌上的公主,她好像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夜里倾城翻来覆去地都无法安睡,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蛙叫声,她略有些烦躁地起身。
她轻轻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没有惊动在外间小床上守夜的墨玉。夏季的热只有在深夜里才消退了那么一点点,院子里的荷塘飘来阵阵清香味,借着皎洁的月色还能看见池中含苞待放的芙蕖花苞。
她坐在寻常爱坐的美人靠上,望着池中的荷叶连连。她出生在皇宫内,皇宫内镜湖靠近锦华殿的那水边曾经也栽过许多的芙蕖花儿,听说夏日里开花时红的白的粉的,十分地惹人喜欢。但不知何故,那里的芙蕖在锦华殿的一次修葺中被扒了个精光,宫里人都不敢说,她只是听霍昭仪偶尔提及过,那是懿德皇后下的旨意。
她记得她的母后并非不喜欢花朵的人,但母后确实毁了那一水边的芙蕖,从此之后皇宫之内便再无半朵芙蕖花。小的时候,她的父皇总是抱着她长声叹道:“若是还能吃上一碗荷叶粥就好了。”
荷叶粥,必须用新鲜的荷叶才能做出。待她长大,母后已经不在了之后,她四下里打听哪里有最好的荷叶,有老宫人指点了这个地方,如今的公主府,曾经的华王府。
所以她并非是第一次踏足这里,她曾偷偷地溜到过这里,专程来取荷叶。父皇的嘴极为挑剔,竟然能辨别出荷叶的味道,若不是这里的荷叶他便不再食用。
颜之闵回到荷心小筑时,月亮已经挂在天空正中了,四周的星星闪烁着微弱又坚定的光芒,俯视着大地苍生。
他本不打算再回到这里,可白日里回去后倾城的那句话就一直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她说“我们能不能好好相处?”,他和她为何就不能好好的相处呢?他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的背影,最终陷入了失望中。
她失望,他心里亦不好受。于是他在竹轩辗转半夜,还是决定回荷心小筑。
不知为何,他不喜欢看见她失落绝望的样子。他印象里的长公主可是随时随地都会发火,手段毒辣花样多多整治人的女子。
月光下的女子穿着薄如蝉翼的淡绿色绫罗纱,未曾束起的长发随意地披落在身后。她抱着双膝,靠在美人靠上,仿佛一朵含苞的绿荷。
她是谁?
长公主所在的院落里,不可能会有人有这般大的胆子敢如此的放肆,那么她的身份显而易见。
颜之闵缓缓地走到她的身后,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半分察觉。
他眉头微微地皱了皱,防范心这般低,若来的是贼子她应该如何应对呢?正当他思量间,她却忽然回首,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匕首向他的胸膛猛刺了过来。
“是你?”
匕首被他抓住,倾城在抬眼看见他的面容时便慌了,同时松开了手里的匕首。
“你这招深藏不露不错,是谁教你的?”颜之闵将匕首递还给她,自己却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倾城有些尴尬地接了过来,轻声解释:“匕首和招数都是延晖哥哥教的,他怕我会遇到危险。方才幸好你躲避及时,否则真伤了你便是我的不对了。”
“延晖哥哥?萧延晖?”颜之闵想起那夜里,她孤身出府去见的正是这位萧延晖。
倾城将匕首重新收好,向他点点头。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那夜为什么要去见萧延晖?”颜之闵望着她询问道,那夜之事他们回来后都没有再提及,但他却忽然想知道她与萧延晖究竟是何关系。
“我见延晖哥哥是为了求证一些事情。”倾城并没有打算说破那些事情,既然颜相都没有告诉他,那么必定是有什么因由的。
“求证什么事情?”颜之闵能看出倾城并没有欺骗他,但她肯定是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说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倾城深夜冒险而去?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倾城沉吟片刻,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说:“你最近少出府门,就安心在竹轩里念书。宫里也不要去,我已经派人知会过嘉和,这段时间他也不会来公主府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