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
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倾城费劲地睁开眼，几分呆滞地望向在自己身旁的人。
墨玉双眼都闪烁着泪光，见到倾城醒转过来后更是欣喜若狂。倾城颇为不解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问道：“墨玉……你这是怎么了？”
“公主您可算是醒过来了。”她话音刚落，嘉和的小脑袋就凑了上来，委屈地贴在倾城的身边。
“长姐，你快吓死嘉和了。”
入眼的是他一身的重孝，几乎晃花了她的双眼，那短暂失去的记忆开始慢慢地复苏。她记得，父皇还孤独地躺在床榻上任凭她如何呼唤却都是再也醒不过来，她还记得她奔跑出龙乾殿时路过的那些身着丧服的宫人，以及跪在地上的朝臣们。处处皆能听见的啼哭声，即便是现在也还萦绕在耳间。
而方才的那个小黑屋也在她的记忆中慢慢地清晰，那是母后诞下嘉和不久的事情。那时阖宫上下都在为皇长子的出世而欢喜异常，她就被人刻意地遗忘在某个角落里。梦里说话的那两名宫女本是服侍她的，结果吃了她的膳食让年幼的她饿得哇哇大哭，那两人便觉得她吵得心烦，将她关进了殿后的一间黑屋子里。
她又冷又饿，大声呼救却是无人搭理，也是在那时她第一次听说了自己的身世，也明白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她想她大概会夭折在那间小黑屋里，然后如那两人所说得谎报一个什么病情上去便将此事了结了。她不知道她那位曾疼她如宝的父皇会不会在得知她的死讯时掉下一滴眼泪，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人因为她的死而有一点点的伤心。
她等了许久，等到浑身都没有力气了，以为就这样孤独地死去时，她等来了懿德皇后。彼时的懿德皇后因为生产后的体弱一直卧床休养，可在那时她出现在小黑屋内，并且被她带回了栖梧宫。
所以不管懿德皇后是如何对待她的，她也不会去恨，因为懿德皇后毕竟让她存活下来，这便是值得她报恩的地方。
“长姐，嘉和已经没有父皇了，不能再没有你了。”嘉和挂着两行眼泪，不安地看着倾城。
“长姐不会离开你的。”倾城伸手抚着嘉和的头，如今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她怎么可能忍心再弃他于不顾呢？况且她答应过母后要守护住他的位置，答应过父皇要好好地照顾他，她岂能对二位长辈食言呢？
这一番细想倒冲淡了她先前如海深般的哀思，嘉和可以哭但她不能，父皇不在了，她就要成为他可以依靠的大树。她强撑着试图坐起身来，却被墨玉伸手拦住。
“公主，您还是先好好地歇着吧。”墨玉轻声抱怨道：“您如今的身子需要好好的调养，切忌伤神伤心。”她想了想又十分自责地说：“奴婢真是太笨了，连公主怀孕多时都未能察觉到……”
“怀孕多时？”倾城听得她念念叨叨却在最后听到这么一句，不可置信地追问道：“你是说？”
墨玉还未曾出口，倒是嘉和破涕而笑地望着倾城锦被下的腹部位置，嚷道：“长姐，冯御正说你有小宝宝了。再等一段时间，我就有个可爱的小侄子了。”
“小宝宝？”刚刚苏醒过来的倾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段话，她拿眼看向墨玉确认嘉和的话是否真实。
墨玉帮她掖好被角，轻声说：“公主您刚才在雪地里昏倒了，于是奴婢就请了冯御正过来。哪知冯御正给您诊断后告知，您是因为伤心过度而晕厥的，并且您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平日里劳心劳神地没有注意休息调理，以至于身子有些亏损。”
三个多月，那么……
倾城将手慢慢地伸进锦被里，轻轻地抚着如今还平坦的腹部。三个多月，他竟然是在她回宫前有的。那段被她刻意掩埋的，每个深夜里都翻出来仔细回忆的甜蜜时光，他是那段快乐日子里被孕育出来的。
“公主，奴婢……”墨玉不停地看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奴婢已经派人去了公主府，想来驸马如今是在赶来的路上了。”
“什么？”倾城脸色一变，在这个时候她并不想让颜之闵搀和进任何的事情里来，更不想让颜之闵出公主府。
“就算不是为公主，为了陛下，驸马始终都要来宫里一趟的。”墨玉见她脸色难看，说得更加小心。
她说的没错，父皇驾崩，颜之闵的的确确地必须出席。这一次，真的是躲也不躲不过吗？
“着人封口，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倾城对墨玉说完又看向嘉和，她身怀有孕这件事并不适合现在公布，毕竟容卿才刚刚驾崩。她不想因此生出什么事端来，如今紧要的事情一是定下容卿的身后大事，二是稳定朝局让嘉和尽快登基。
“墨玉，你去将柔妃、霍昭仪等人请过来。”倾城对她说完，又想了想补充道：“另外让孙公公安排可靠的人去请颜相，定个时间我要单独见他。”
墨玉向她点点头，很快地就出了房门。倾城低下头，望着依旧贴着自己不肯离开的嘉和，轻声叹了口气。
“嘉和，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学着做一个帝王了。”
嘉和抬起头，依旧委屈地噘着嘴：“长姐，可我还不想做个帝王。我想有你，有父皇，就像从前那样生活，难道不好吗？”
“从前那样，很好。”倾城压抑的眼泪在听到他这么一句话时忽然就忍不住了，她将嘉和紧紧地抱住，微微地扬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嘉和，父皇已经不在了。长姐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长姐，我不想父皇不在，我想父皇还在。”嘉和当然知道容卿不可能再回来，可他还是想，会不会有奇迹出现，父皇会在下一个转角就出现呢。他会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为自己答不上来的一个问题而狠狠地抽自己的手心。
“父皇……”他终于承受不了往日的场景，在倾城的肩头上嚎啕大哭。“父皇……”
“嘉和，长姐还在，长姐会好好守护你的。”倾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抚慰着他由大哭转向小声抽泣。“嘉和，长姐一定会好好地守护你的。”
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属于他的东西，谁也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