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柔和霍南霜来得十分快,仿佛是早就等着倾城的邀约般。倾城在宫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起身,刚坐到软垫上便看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进门。
“柔妃,霍昭仪。”倾城一边喝着墨玉亲手奉上的白水,因冯御正的嘱托墨玉早已将她日常惯喝的茶叶都换了下去。和想象中的一样没有味道,倾城微微地皱眉但很快地便将情绪隐藏过去。“今日请你们过来,是想商量一下父皇的身后事。”
舒柔和霍南霜都已经换上了白色的丧服,发髻上的珠钗也全都摘下。她俩听见倾城的问话,悄悄地对视过一眼。皇帝薨逝,作为妃嫔要么殉葬要么出家,只有得到新皇尊号的才能作为太妃留在宫中。也就是说,不管舒柔和霍南霜之前斗得有多么厉害,如今等待她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她们的生死大权都被掌握在新皇的手上,也就是太子嘉和的手上,而众所皆知太子对长公主又是言听计从,算来算去最终决定她们命运的人其实是眼前的李倾城。
“此事……”舒柔自持身份高于霍南霜,理所应当地先开口:“此事还得辛苦长公主。”
长辈还在,却要倾城来操持这些自然是不合适的,但舒柔却偏偏要这般说无非是想表明自己安分守己的一个态度。倾城从她脸上扫过,在霍南霜的脸上飞快瞄过,后者果然就跟着说:“宫里唯有长公主最了解陛下的喜好,因此还是由长公主来办理最合适。”
“原本也应由我出面,不过……”倾城假意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才继续说道:“近段时间我的身子有些不适,父皇的事情怕是有心无力,所以还要请两位多担待些。”
舒柔和霍南霜听到这里,不由得再次对视一眼,彼此都面面相觑。倾城不喜欢她们接近今上这是不争的事实,且自从今上病情复发后更是亲自入住龙乾殿,让她们二人屡次都吃了闭门羹。她们没想到这次倾城竟然会对今上的事情放手,难道那些父慈子孝的场面都是骗人的?如今今上不在了,也就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她们心中怎么想的,倾城也大概能猜到一些。可她们又怎么会想到,如果能够选择倾城岂会将容卿的身后事交给她们插手呢?她的目光下移,悄然地落在自己的腹部上。她如今的这情况,是不适合出面来处理容卿的身后事了。
屋内的三个人看似平静,但各自的心中却都在考虑着不同的东西。
小内侍尖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才适时地化解了屋内的尴尬与诡异的气氛。
“驸马颜之闵求见长公主。”
倾城心烦地瞪过一眼身侧的墨玉,而舒柔与霍南霜在听见后随即起身告辞。倾城也不做挽留,任由她们二人结伴退出。
“姐姐。”霍南霜一出屋门后便及时地唤着前面刻意与她拉开距离的舒柔。
舒柔冷着一张脸向她看过来,不耐烦地问道:“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情呢?不过是太久未见姐姐,不如去姐姐宫里聊聊陛下的身后事如何安排。”霍南霜怕舒柔拒绝自己的请求,又加上了句:“毕竟这也是方才长公主的意思嘛。”
舒柔自然是不假思索地想拒绝,但听到她最后的这句话,又顺着她的眼神看向等候在门口的年轻男子,便轻声道:“那就去我宫里坐坐吧。”
霍南霜笑意盈盈地上前,还故作亲密地挽住了舒柔的手臂,与她一起姐妹情深的模样从颜之闵的身侧离开。
“你说长公主这气儿消了还是没消啊?”霍南霜喃喃自语,没有等舒柔意料之中的不回答又自顾自地继续说:“姐姐你可看见方才长公主在得知驸马就在门外求见时,狠狠地瞪了眼墨玉。所以我寻思着她这气儿怕是还没消呢。”
“她气儿消没消与我们有什么干系!”舒柔听她提及,便联想到李仙宛的远嫁和亲。舒柔和萧成璋当初可是指着李仙宛能嫁给萧延晖,以得到老安王的支持,稳固自己的地位呢!要真是那样成了的话,她何至于今日还要仰人鼻息,看李倾城一个小丫头的脸色行事!
“姐姐可是不知道,这当中与我们可是有很大的干系!”霍南霜瞄了眼四周,又压低了声音才说:“要是她气儿还没消,一直住在宫里可对我们都不是件好事。若驸马能哄得她高兴回府,我们才能继续留在宫里。”
没有李倾城在,就凭李嘉和那毛头小子还不是被她们像捏泥巴一样捏着玩儿。可李倾城这尊大佛镇在这里,她们就是有再多的心思和能耐都要掂量再三才能动。
舒柔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似是将她的话都听进去了。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偶尔听见的谈话声也渐渐消失不见。颜之闵站在门外,一阵微风将他白色的袍子吹地轻轻飘扬。白色的装扮并未削弱他俊朗的面容,反而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更加出尘,那颗在日光氤氲中的泪痣蠢蠢欲动,增添了许多别样的魅惑。
他是那样干净纯粹的男子,又生得悲天悯人的善良心肠。偶尔投来的注视都如同拂开这寒冷大雪的春风,熏得人暖暖的。
这样的男子,又有哪样的女子能不为他倾倒呢?
宫女们抬头打量着他,又似乎想起李仙宛的前车之鉴纷纷垂下头,但还有不少人红着脸颊在偷偷地望向他。
她不见他,他便不离开,直到她肯见他为止。
颜之闵打定了注意,任由雪花调皮地飘落在自己的身上,任由双腿站得发麻也不愿意移动半步。大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容卿对于她的意义,不仅仅是如山的父爱,更是她身后最大的依仗,是她万般珍惜着的亲人。
如今容卿的突然病故,她会伤心成什么样,他不敢自己去想象,他只想让她安心地窝进自己的怀里为她遮风挡雨,让她能够好好地休息,让她能够在他的怀抱里能够忘记失去至亲的伤痛。
他只是有着这样卑微的一个要求,所以他匆匆入宫,顾不得与父亲商议就冲到这里,皆因这里有她。
有她的地方,即便是雪花飘飞也都是带着暖意的,没有她在的地方,即便是烧着火炉也还是冷冷清清,寒气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