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十点钟左右,青蓓和柳汉便在苏庭安的通知下去接黄寒。俩人从一个深深的灰暗走廊里穿进去,然后来在一个设置着很厚玻璃窗的房间。那玻璃窗说不上很清澈,但是却能看到里面的一切。青蓓站在窗前看,凄凉地便看到窗子里稀落的小路和浓郁的一树琼白。苍冷的北风怎么都拉不住漫天飞舞的白雪,无数的酒醒梦回时,五彩斑斓的焰火照亮了深深的雪夜玉门。这景象,是肃穆,是无言的惆怅与绞痛,永远地在心底凋落着。
忽然,耳边响了一下,青蓓一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戴手铐的年青人。
一刹间,青蓓恍惚不认得了。黄寒形容消瘦,眼里布满了血丝,一眼射过来,仿佛是痛痛的一汪诉说。
柳汉迎上去,便有人过来拿了文件让签了字,去了手铐。于是,便自由了。
柳汉说:“青蓓……在这里。寒,你们见一下吧。”黄寒将头转过来,目光深深地打在了青蓓的脸上。
青蓓的嘴唇颤抖了几下,走过来,没有说话。黄寒也依旧沉默,但是猛然便将青蓓狠狠捺入怀中。
青蓓轰然,顿觉银河从天上炸落,那种久违的温情让她迷失如婴童般找到了母亲的怀抱,瞬间泪眼婆娑。
“我知道你会来的!”黄寒第一句话如此说。
“是的,我会来的。哪怕是……哪怕……”青蓓拼尽所有的力气抬起头,竭尽全力地说:“哪怕是死了,我也要赶过来。”
泪流时,黄寒为她拂去满面的泪珠。
那天黄昏,晚霞明丽,青蓓与黄寒一起沉默地走了很久很久。从繁华的都市走到立交桥上,又从立交桥畔走到市郊的一处田园。二人都不说话,然而却都无限饥渴地把身前身后一切收于眼中。在这美丽的人生怀抱中,时间似乎又恢复到了很多年前那种可爱的朦胧。
不久就看到了浮云片片,夹杂着一缕月影酣甜。少女微微蹙起了眉头,少年则轻轻抬首。莹洁美妙的少时情怀是否要无痕无迹地相融,悲欢离合,那当年因无奈中被迫的解散是否也要在此刻毫无理由地再用心倾意雕琢!
然而……然而……只是然而。看当年这曾经那么纯挚的一对年少男女如何再次沉沦在岁月的长河!
“青蓓!”黄寒低沉地呼喊,目光在霞光中象焚烧了一般。
“嗯。”
“让我抱着可以吗?”
“……可以。”
“当年我们在元霄节的雪门前拥抱,那么地冰冷。而今,你看,这是一棵多么巨大的苍柏,愿我们之间的感情象松柏万古长青。”
青蓓举目 ,只见一颗躯如蟠龙的松柏果然如宝塔郁郁苍苍耸于头顶。那层层密密的细叶子倒象是锋利的银针张牙舞爪,十分地苍翠。
青蓓扑倒在初恋qing人的怀中,听他说出这一语,细细地感受,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
“青蓓,你可还记得那天我们去住小旅馆,你说虽然你想和我睡,但是你却不许我要你。这些话,你都记得吗?”
“记得,我都记得。”
“那时候,我们是多么天真可笑。而我当时,你不知我有多么狂热,可我拼命压抑着,只为了能满足你的要求。但是我做梦也想不到,你这么做,只是为了,为了一个和你大很多的男人上床。青蓓,我这样说,对吗?”
“对的。”青蓓伏在他的怀中,竟象一只乖巧的小猫,点了点头。
“现在,我只想问你,如果,如果我们现在把时光拉回去,还是躺在那个宾馆的床上,你会让我完完全全地得到你吗?”
黄寒说着这句话,用双掌捧起了那张脸。在枝头一弯残月的冷照下,那张脸象梨花一样玉白。
“会的。”青蓓说。接着又重复了一句:“会的,我会让你得到我,再没有任何条件。”
“可是,如果让时光倒流,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但岁月却带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所以,青蓓,我要对你说,你的这个想法可能已经不会实现了。”
“为什么?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知道,为什么!”
黄寒望着她,把一腔愤懑的幽怨深深地抛酒给她:“青蓓,你当初扼制了我全部的狂热,又义无反顾地去做贵妃。而现在的我,为了我心中的梦想,不顾一切利用你骗到了苏庭安的六个亿。青蓓,那些钱,其实我根本一点一毫都没有挥霍,全部稳妥地存在国外的帐户里。我恨你,我发誓要报复你。我利用你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一切。今天终于夙愿得偿。你现在一定明白了,什么都可以回去,但是我们当初在宾馆的小床上所遗留下的天真与狂热,全部消失在无情的岁月当中,永远不可能再回去了。青蓓,青蓓!”
黄寒完全可以叫做放声大哭,紧紧将青蓓搂于怀中。他的手忽然拉住青蓓的一只手,猛然按在那个最隐秘的地方,抱着心爱的人,象个走至绝处的孩子向着神佛痛苦地泣诉着。
五雷轰顶!
青蓓的身子倾刻间便完全软了,如果不是被黄寒抱着,她恐怕会早已晕厥。俩人便一起卧倒,靠在青色的树干上。月光下,一只柔细的手捂着最温热的生命源头在疯狂中急雨涛骤般与内心的热血奔流,交织成一曲激越雄壮的交响。那种悲惨的激昂的音符犹如怒浪汹汹,砸得树下的人凄然欲绝。很久,她仿佛在滚滚的红尘之外听见了自己的一腔痴语:“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黄寒擦着青蓓脸上的泪,可是越擦越多:“这一年多,我处心积虑就想着这一件事。对不起,青蓓,你要是要,我会把这些钱分文不少地还给你。”
“不!”青蓓忽然一笑:“我不要。如果是这样,你也不必难过,就拿着这些钱远走高飞吧。象一阵风一样,去找你愿意要的生活。”
“我正有此意。我要走!我一刻也不想再在这样黑暗的地方呆下去。我快被压死了!我要去寻找我新的生活。”
“这么说,我们就可以两清了吗?我……再也不欠你的。你……也可从此不再恨我!”青蓓忽然温情地微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早已经不恨你了,我早已不恨你了,青蓓!我永远都不会恨你,永远!不管你对我做过什么。”黄寒紧紧地俯于青蓓的膝下,幽咽难言。
“我可以最后求你一件事吗?最后一件。”
“什么?”
“临走的时候,去见舞圆最后一面吧,她很爱你。”
“……好的。我答应。”
“不要哭,”青蓓的泪一颗一颗却往下落:“就象你说的那样,我们的狂热与天真早已消失不在,那是因为我们都长成了大人。大人是一定能够承受很多痛苦的,是吗?”
黄寒再次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