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家事往往身不由己,宁远这次算是真体会到了。
天逢夜深,宁远向君熹告退。
他从皇宫辕门里走出来时,天黑的已经不得不使侍卫们掌起灯火。
离宫门很远的前方连着京都热闹街市,抬头望去,沉暗的夜与火烧似得街灯在层层楼屋之间交汇,繁华与静谧在一瞬间接洽融合。
京都还是和宁远第一次踏入时一样繁闹。而他每次从这宫门出来就像是刚在天上宫阙与人聊完六界众生,转身一不小心从云朵上踩空栽下乱入了凡尘俗世。
宁远摇首暗笑自己这比喻实在可笑,乱入凡尘又有什么不好?
凡尘情爱自已,凡尘众生逍遥,凡尘恩怨明了。
他抬袖招手,早就等候一旁的马车急不可耐的赶过来,车夫驱马未站稳,车上就探出个小脑袋,摇手乱动。
“大大!”
四岁大的小男孩儿奶声奶气说不清话却声音洪亮,着急的冲他张开短小肉圆的手臂。
宁远倦怠的心刹那便开了朵花儿似的,忙伸手将他从马车上接到怀里才又抬头看向马车里。
宁夫人坐在车里笑的极美,水色长裙温婉可人,圆杏儿大丹凤眼看到宁远身上便眉目关切的问道:“是不是累了?把若望给我吧,别让他总缠你。”
“没事儿,不累。”宁远捞住在他身上乱闹得不行的若望,若望只在他怀里待了一下就把宁远的朝服弄皱,简直是个小讨厌鬼。
宁远一点儿也不在乎,疼爱的抱着逗他玩。
“娟儿,你怎么来了?”
“你晌午也没回家,我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等你试吃你也不回来。”
宁夫人有些赌气,但接着说正事,“主要是今天谢将军来咱们家找你,你又不在,他就一脸悻悻走了,我生怕是你出了事,所以才来等你。”
“别担心,有事的不是我,是他谢南铎。”
宁远鼻子被若望抓着,话里全是鼻音。
“谢将军怎么了?”宁夫人好奇的问,却被宁远抽出一只手顺着扶下车。
宁远牵着夫人的手,怀里抱着调皮的若望,灿灿笑道:“没怎么,对他谢南铎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坏事。好了好了,不说这件事了。我好像很久没有带你和若望来逛晚市,咱们去走走吧。若望,爹爹带你去喝桂蜜水,好不好呀?”
“若望也好想吃狮子糖。”若望胳膊架在宁远肩上,认真思索了片刻,附到他耳边小声道。
“好好,爹爹今天都答应你。”
儿子小心躲过夫人的眼神,让宁远一眼就看出了原因,心中边窃笑边连连答应下。
宁远一家三口弃车向西角楼街巷走去,走到街口,路上人群一下子就多起来。
有人撑起铺子摆了要贩卖的物件,有人支起门面卖刚新鲜出炉的小食,街两边有茶楼酒楼歌舍舞舍,还有不少文人墨匠趁着晚市红火,拿出自己的诗文或是字画来供人赏玩,你若喜欢就买去,他若高兴就赠与。
宁远抱着若望,手里牵着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朝街里深处走,边看街边的小食边赏贴出来的文墨。
高兴逍遥,看的简直就是人间最美之景。
路过卖狮子糖的小摊子前,若望掐住了宁远的耳朵。
宁远给他买了一碟狮子糖放在若望手里,眼睛却刚好瞟到旁边摊子上的一张画,极是认真的看起来。
恰巧这张画前还站了一个六七岁扎了辫儿的小孩儿,手里拿着捏成兔儿的糖人儿舔来舔去,糊了满嘴满手都是金灿灿黏腻腻的糖,他嘴里舔着眼睛却盯画不动。
卖画的老板见他人小,伸手驱他去一边玩儿,小孩儿眯笑起来眼睛细长,足像是一头小狐狸。
“你这画怎么卖?”小孩子虽笑,开口问价格却一副老成做派。
“怎么卖?你买得起我便告诉你喽。”卖画老板腆着肚子,见他十足小孩子气,便打算把他吓唬赶走。
“这有什么难?”小孩儿说着从鼓鼓的腰包里摸出五个铜板扔给老板。
“给你喽。”
“你!”卖画老板见他掏出五个铜板,煞有介事的真要卖他的画,顿时急了。
“你这小孩儿一边儿去,这画儿可是我淘来的宝贝!你就打算用五个铜板卖了?你开裆裤还没脱吧,能看懂这画儿吗?”
“开裆裤脱没脱和你有什么关系?”小孩儿秀眉皱起,白净红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悦,“你一幅假画儿还打算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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