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高山草甸武林梦断，迷幻云海恩爱情无（下）
许是上山前的黎明，山顶下过一场雨的缘故，此时的白鹤峰上云海翻腾，如梦如幻，八百里武功山在眼前有些影影绰绰，颛孙青葭在晨风中托腮凝望，时间好像在她身上停了下来，那种美好，叫人不忍打扰。可楚有善偏偏不是个成人之美的君子，他是名扬天下的神偷，他是来偷她的，没办法，他必须打破这种宁静。
“你居然不会武功？这周围难道有埋伏？”这是楚有善在点完颛孙青葭的穴道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实在没想到这鼎鼎大名的武林第一美女这么容易就被他偷到了，虽然他是在观察四周许久之后方才动手的，可依然有点难以置信自己这么快就能得手。
“你是谁，为什么点我的穴道！”颛孙青葭满脸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敦厚却目光锐利的男子，他约有三十来岁，一身月白色长衫衬的他比真实身材更胖了一圈。这男子全身上下都是老实人的样子，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灵气，对，是灵气，颛孙青葭觉得这人的外貌和眼神太不和谐了，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你问了两个问题，我一一回答啊。我是神偷楚有善，神偷楚有善便是我！嘿嘿！”男子怪笑两声接着道，“你可以叫我怪盗哥哥，因为呢我有三偷三不偷的原则，对了，你猜猜是哪三个原则！”
“我不想猜，你为什么点我穴道！”颛孙青葭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并不想知道更多。
“你不想知道也得知道！”楚有善一脸生气的样子，但一瞬间他又满脸堆笑了，“我这个人呢，偷财不偷命，偷色不偷情，偷皇宫不偷天下！”
颛孙青葭觉得这个男子太过啰嗦，也不搭理他，任由他踱着步子在那里继续自言自语，“我这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游历天下，也偷遍天下。话说啊，这两个月前我第十二次下江南，游至这南直隶太平府一个叫芜湖的地方，山清水秀出美人，我就打听啊，原来这芜湖还有个叫陶塘的好地方，这陶塘边有个留春园，更是一等一的好去处，我便去想去那里开开眼。哪知道那些兔崽子拦门不让进，说是这留春园里的姑娘个个色艺双绝，还有个叫什么望江南的，坊间人称虞美人，更是艳冠天下，若想一睹芳容，必得过五关斩六将的，这第一关就是什么骑楼赛诗，我一个大老粗，便气不过，说我见过比她美得多的。一来二去就跟周围那群文人雅士打起赌来，本来是去皇宫偷一两个貌美妃子去的，哪知道竟都是庸脂俗色，转了一圈，只好来偷你这武林第一美人了！”那楚有善说到这里更得意了，“芜湖有个商贾，出纹银一万两与我打赌，只要我带去的女子比那望江南更美貌，就将一万两纹银送给我做狎妓的资金！”
“你……”颛孙青葭纵是不想听，也依然被他一席话惊得目瞪口呆，“你快解开我穴道，我相公来了尚可饶你一命！”
“你夫君不会来啦！整个欧阳府都被武林人士包围了，你那夫君将你带到山顶之后便自顾逃命去了，如今这些武林人士应该正在上山的路上，幸亏你遇到我这天下第一神偷啊，不然就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带你离开这重重包围啊！你就乖乖跟我走吧！”楚有善居然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
“你是个盗贼，盗贼说的话我又岂会相信！”颛孙青葭见这人虽然聪明，但言谈之间自有一股呆气，便故意激怒他。
“你不信我？盗贼怎么了，我虽然是个盗贼，但是盗亦有道啊，我是因为要言而有信才来偷你的啊，我赢了那一万两银子就送你回来，你说怎么样……好，你不信我，你说，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楚有善气的火冒三丈，但是却竭力克制自己，这人的确有股呆气，就是知道有些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个性，执着如他，便必定要让人死心之后再肆意嘲弄与打击。
“除非你带我去祖父的草庐中看看，若是我家相公不在，我便信了你的话！”颛孙青葭心想着去了草庐中欧阳云实必定会救下她，只是这一招用的也够白痴的，哪个傻子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呢。
“好，一言为定，我这就带你去欧阳伯俣的草庐中，若是你那相公已经弃你而去，你就得跟我去芜湖与那望江南比美！”没想到这个傻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颛孙青葭的要求，反倒让颛孙青葭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那楚有善解开颛孙青葭腿上的穴道，又道，“你相公如果在那草庐中等你，我便放了你，从此以后金盆洗手！”
“那倒不必，你洗不洗手，与我无关！”颛孙青葭没想到自己的激将法这么成功，转身就往山下草甸走去。
颛孙青葭急于脱离这个楚有善的魔爪，一路上走的甚快，转眼便到了欧阳伯俣的草庐前。
“你来啦！”欧阳伯俣端坐在石凳上，像是久候了一般。
“见过祖父。”颛孙青葭行了个礼，左顾右盼终于忍不住问道，“云实呢？”
“云实已经下山去了，从今日起，你们再无夫妻之名，你也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欧阳伯俣说罢拿起手中的佛珠，自顾自的念起经文来。
“怎么样？我说你相公自己逃命去了吧，你快跟我走吧，不然等这群武林人士上山，就逃不掉了。”一旁的楚有善见状，连忙走过来催促。
“为什么？”颛孙青葭不太相信，那么深情款款的欧阳云实怎会突然弃她而去。她生性敏感，夏彧纾在的时候她的确怀疑过欧阳云实，亦常常吃醋。但夏彧纾走后的这几个月，抛开自己父亲与欧阳家的恩怨不说，欧阳云实对自己的确一心一意，而面前的祖父当年也是百般疼惜她，十年前不顾武林人士反对，在众人面前孤注一掷要救自己的正是面前的祖父啊。如今祖父归隐武功山不过十个寒暑，难道真的忘却尘缘，再不理会人间俗事了？
“夫妻本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聚；儿孙原是宿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如今，你们缘尽，还是不问缘由为好！”欧阳伯俣看着颛孙青葭，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哎，老药王，你说的话我可不赞同啦，这他们既然结为夫妻，那必是有前缘的，你也说了无缘不聚，他们因为前缘不浅，今世才结为夫妇，那，今世他俩都还没死，怎么就缘尽了呢？”楚有善看着一言不发的颛孙青葭，心里忽然起了怜悯之心，在楚有善看来，伤心人遇到伤心事，大哭一场也就罢了，再看面前的颛孙青葭，不哭不笑，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没了生的趣味，这才叫人担心。眼下这美人儿初遭丈夫抛弃，会不会一心寻死呢？那么自己这一次打赌可就输惨了，不仅那一万两白银打了水漂，自己苦苦奔波了两个月也算是瞎忙活了；二是心里还是存着爱美之心，如此美貌的女子，死在自己面前，岂不太过可惜。
“一切皆是虚幻，世间万物都在变化中，缘生，则聚，缘灭，则离。缘分既然会出现，当然也会消失，相信她已经懂了！”欧阳伯俣微笑着看向面无表情的颛孙青葭，转而又对楚有善道，“你看，她不喜、不忧、不愁、不悲伤，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要知道，心不动，人不妄动，如心动而人妄动，必将伤其身痛其骨！”欧阳伯俣这话看似是在向楚有善阐释佛学中的真理，其实是说给颛孙青葭听的，希望她能看透这一切，也是委婉地告诉她，她这一生，与欧阳云实的情缘已经尽了。
“青葭告退！”颛孙青葭举目四望，心里茫然极了，但她其实也完全听懂了祖父的话，只是此时她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这半世，来来去去，生生死死，色色空空，又岂是一两句话所能说的清的呢？
“这就对了，老药王，虽然我听不懂你刚刚说的话，但是我想你说的没错吧！”楚有善看着颛孙青葭一言不发的往前走，连忙跟上去道，“你跟我去江南吧，把我的事情办好了，再去想下一步！”
“好，我去江南！”颛孙青葭回眸一笑，又对欧阳伯俣道，“爷爷，若是有机会，你让云实给我一封休书，我也好踏出红尘，了无挂牵！”
欧阳伯俣点点头，闭上眼，悄声继续念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