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那日,武林各大门派与一个不肯报上名号的黑衣蒙面人在武功山顶切磋武艺,一时间风云变色,武林群雄轮番上阵,却不能动黑衣人一根汗毛。人人纳罕,本以为黑衣人最终可以顺利带走颛孙青葭,不料一场大火改变了一切。
九月初十日,欧阳家出动所有族人上武功山寻找欧阳伯俣尸骸,一连找了三天,毫无踪迹。要知道,欧阳伯俣的草庐所在地,乃是武功山万亩草甸的中心处,楚有善从外围点火,借着硕硕秋风,将整个草甸烧了个精光,若不是天降甘霖,这些人怕是全都逃不出这场火灾。只是,大雨虽救了人,却也让死于这场大火的几十条生命,就此销声匿迹。
欧阳白芷跪倒在欧阳家的祠堂外面三天三夜,她是女子,又是庶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祠堂,只是大火当日没能救出爷爷,实在不孝极了,本就满心愧疚的她,就算不主动跪在那里,欧阳家的悠悠之口也会说的她无地自容。
知道实情的马月眉虽然心疼她,却也无可奈何。其实,那日在草庐外,大火被人发觉之时,所有人都被围在了火窟之中,黑衣蒙面人不再比武,冲进草庐要寻颛孙青葭,众人乱作一团,好在王鸿渐胆色过人,嘱咐大家围成一圈奋力扑火,可惜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控制,迫在眉睫之时,欧阳伯俣却忽然走入火中,以死求苍天垂怜。他说,自己当年救颛孙青葭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众人逼迫至此,惹出天怒,是老天要了结这段冤冤相报的罪孽。他说这一切都源自于自己十年前的一时不忍,没想到如今却酿成大祸,致使武林中流血漂橹,这一切他应该一人承担。欧阳云实已经休了颛孙青葭,所有罪孽都与欧阳云实无关,亦与欧阳家无关。若是今日一死,能换得苍天宽恕,恳请在场武林豪杰忘却这些前尘旧怨,再不要为难欧阳家。
没想到老药王壮烈惨死后真的迎来大雨,可欧阳白芷却晕倒了,他是被九华陵阳派的一个小和尚背下山的。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什么也没说就跪在了祠堂外痛哭流涕,爷爷的死讯是重伤回到吉安城的左岭山人向欧阳至贤说的。因寻不到欧阳伯俣的遗骸,家人只能将他在世时候的衣冠找出来几件来,造了一座衣冠冢。一代老药王,当年是何等的叱咤武林,死后却是尸骨无存。
武林群雄于此一役可谓是损兵折将,欧阳云实、颛孙青葭以及那个奇怪的蒙面人就此失踪。众人草草参加完欧阳伯俣的葬礼后,便没再逗留。一是难以面对欧阳家族众人,整个欧阳老宅,日日都能听到哭声,众人着实尴尬;二是这一次各大门派皆是元气大伤,皆想尽快回去修整。没有人再提《云间术》,那股子意气风发随着大火也蒸发殆尽,刚来吉安时,人人脸上带着一展的抱负,出城的路上,个个面露颓色,毕竟那场大火和那场雨来的太过诡异,众人一时尚未缓过神来。
王鸿渐断定颛孙青葭没有葬身火海,因为自打黑衣人冲进草庐,他便一直盯着,黑衣人再出来的时候,刚刚飘起几滴雨,黑衣人轻功出神入化,脚踩着火焰飞身下山,王鸿渐清清楚楚看到他是一个人,也就是说,颛孙青葭并不在草庐中,而他们之前听见草庐中有人,想必颛孙青葭与欧阳云实在起火前就已经下山,而且为了躲避追杀,他们没有再回欧阳家。只是,这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想再追寻颛孙青葭的踪迹,可就难了。
寻找《云间术》就这样没了线索,在欧阳家干等也不是办法。好在几天后,李太后也给王鸿渐传来了懿旨,要他尽快回京完婚。马月眉纵是刚认了欧阳白芷这个亲侄女,也无可奈何,便随意编了个理由,和王鸿渐一起赶赴京师。离开欧阳老宅的时候,整个欧阳府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欧阳游龙与欧阳独椹也都急匆匆赶回来奔丧,独不见欧阳云实夫妇的踪迹,王鸿渐与他兄弟二人打了个照面,便又匆匆北上。
那潞王4岁受封,到万历十年已满14岁,按照皇家规矩是到了大婚的年纪。潞王这些年一心寻求《云间术》,对这些儿女私情、金银美色倒是没有丝毫兴趣。但是祖宗法制尚在,也拂不得。一来二去,想了个好主意,叫驿站传书给那溺爱他的母亲李太后,说既然给他选的元妃出身官僚世家,自小必定受到很好的教育,需得传张画像给他瞧瞧气质容貌配不配得上当今皇上的胞弟。李太后一听这话无比高兴,她亲自选的女子焉能有错,潞王是她最疼爱的孩子,若不是为了《云间术》,当今的龙椅哪轮得到她的大儿子朱翊钧来坐,都说做母亲的心总是偏的,那李太后就是一等一的代表。李太后千挑万选的女孩儿乃是户部郎中李道甫的嫡长女,京城官家小姐中出了名的才貌双全。李太后为皇帝选皇后的时候,只选择了“贤孝”,相貌上并没有太过挑剔。可到了潞王这里则是多方面考核,除了容貌绝艳,还要“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缺一不可,简直比考状元还难了三分,就这样层层筛选,从年头一直选到了九月份,方才定了下来。
于是潞王刚到颍州,太后便派人将李小姐的画像送到了驿站。那朱翊鏐自从见过了颛孙青葭这样的国色天香,寻常美女又岂能入得了他的法眼,那李小姐美则美矣,却比颛孙青葭少了点什么。潞王沉思良久,心里明白,颛孙青葭更像是世外仙姝,而李小姐只不过是人间绝色。潞王心里并不喜欢李小姐,他心中也甚是奇怪,这些日子,颛孙青葭的脸总是出现在他的睡梦中。其实他在欧阳家短短三个月,与颛孙青葭并没有说过什么话,仅仅是悲月亭解围那天,颛孙青葭给过他一个感激的眼神。他心中纠结的是,一个眼神竟让他如此魂牵梦绕。朱翊鏐并不承认自己爱上了颛孙青葭,他这个年纪,其实并不懂情为何物,只是觉得那李小姐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便有些抵触这桩婚事。于是他在颍州的驿站住了下来,又给李太后去了一封信,说李小姐既然出身户部郎中家,出于这层关系,就恳请皇兄问户部多要些银两准备婚事,还说请皇兄将整个京城的珠宝都买来给他办婚礼。潞王本以为这样无理的要求肯定得不到应允,到时候自己再跟母后撒个娇,婚事就可以往后延一延。可没想到,李太后二话没说就将他的要求,一股脑子告诉皇帝了,当今皇帝对他亦可谓荣宠无二,居然答应了他的请求,接下来就开始为他四处筹钱,甚至挪用了九十多万两军费,这还不算,他手下的密探还向他报告,说因为实在没钱,有人建议李太后去抄已故宰相张居正的家,抄来银子便可给潞王办婚事。潞王一听这还得了,没想到自己一时任性,会让皇兄和母后做出这等荒唐之事,连忙修书给母后,说自己只是一时兴起,这就乖乖回来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