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清晨第一道温暖的阳光印入眼帘,我睁开双眼往外看去,晴空万里,朝霞映辉。石头疙瘩窝外,树梢叶尖点缀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借着阳光发出璀璨的光芒。万物此番美好,不觉心旷神怡,强烈的重获新生之感油然而生。我仔细揉醒惺忪睡眼,走出去伸个懒腰,吸食久违的新鲜空气。
葫芦走出石窝,伸展一阵四肢后,做出拥抱美好万物的姿势,只道这样阳光明媚的早晨甚是安详惬意,绝后余生后迎接第一缕美丽景致,恰好印证自己还活着。
“默默,看看龙头山!”建国说着抬眼遥望朝霞下云遮雾绕的龙头山。
我手搭凉棚看去,说不出的不安情思顿时潜入心宫,让我震惊不已。龙头山山顶数百米方圆已经矮了四五十米,龙窟群已被崩塌的山石填埋干净,魑超崫以及魑族文明永远埋在了龙头山下,或许不知道哪年哪月才会再次被人们找到。
葫芦看着触目惊心的龙头山残躯,咧嘴只说:“默默,盘古大爷又来开荒了,龙头山被掀了一帽儿顶……咱们是不是该回去跟乡亲领导们谎报一下军情……”
龙头山山顶本来像单驼峰一样在山脉上,如今经过一系列的崩塌,绝高的山顶已然不复存在,此时观之,龙头山只似一条长龙残躯蜿蜒在龙水江江畔,那龙头埋入腹中,已经没有当初那般的恢宏气象。这事无论如何都不是人力在短时间内所能做到,我压根不知道该如何跟默写人说明这一切。
我笑了笑对葫芦和建国说:“咱们从小在龙水江畔长大,江里有什么鱼虾长了毛都一清二楚,这两百米的水面小儿科,不怕冷就跟我趟水过江。”
葫芦和建国表示同意,于是三人急急忙忙收拾起背包,把隔夜的炭火弄熄,越过水草,扑入江中,顺流斜跨过江面。
几分钟后游到了对岸,三兄弟站在江边忍不住回头再次端详龙头山山脉,崇山峻岭烟雾缭绕,宛如仙境,只是那份神韵已经消失殆尽。大家心里清楚,龙头山再也没有山顶,只有绵远起伏的山脉。
此地在龙水江的上游,是龙头山迂回寻势的最北端,水流顺着山体边缘蜿蜒流淌,使得龙头山宛如一条活龙,极具神韵。我们得沿着江边开十一号回村里,路程不算太远,两三个钟头就能进村了。葫芦说脚步放快些兴许还能赶上吃午饭。当下我们三人加快脚步,哼起了歌谣……
在接近村落时,我让葫芦和建国把东西收好,一再叮嘱他们千万别提龙洞里遇到的怪事和魑超崫的事,但凡有问只说没什么建设性的发现,山洞内洞窟成群导致迷路等等说辞。葫芦和建国点头同意,在路上就琢磨怎么回答相关人员的提问……
终于看见林中露出木屋檐角,话说我当时怎么无故觉得家乡变得如此美丽可爱,那兴奋欢喜的劲儿已非我言语所能表达,只想马上见到我和蔼可亲的乡亲们。
大家王八肚里插了鸡毛一百个归心似箭,脚下走的更快。进村时,才发现村子静得出奇,半个人影都没见着。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何以出现如此情景。
我心里感觉有一丝的不安。起乡亲们是知道我和葫芦打头阵进龙洞找葫芦的,梁二按我吩咐去找生产队回来帮忙,会不会是没见我们出来,乡亲们进龙洞寻我们去了。
想及此处,我们三人脸色都变了,若真的有人进龙洞找我们那如何是好,山洞坍塌绝倒,进去的人那还不……
我们心急如焚撒开双腿飞奔进村,仍然空无一人。绕过几垛稻草堆,终于窜出三个结伴玩耍的小孩。三个小孩我都认识,是村头老李三兄弟的娃娃。我本想上去询问缘故,哪知三个孩子看到我们,愣了一下,嘴里喊着:“有鬼呀……”然后吓得惊慌失措一下就跑的没影。
听小孩们说有鬼,葫芦不由自主地伸手往腰处按,结果落了空,砍柴刀早就不知道丢什么地方去了。葫芦只得从稻草垛旁拣根竹竿踩断成三截儿,递了一根给我。
我疑惑的问:“拿竹竿想上房揭瓦吗?”
葫芦惶恐地说道:“没听娃娃说村里有鬼吗,拿根防身保险些!”
我把竹棍掷在地上说道:“去你大爷的,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
“赶紧走吧!”我说:“村子里肯定有事发生!”三人又加紧脚步往村子深处走。没走上几步就见地上散落着朵朵白纸钱,白色葬幡庄严地立在小路两旁。
建国捡起地上一张冥纸对我说:“默默,村子里好像有人过世!”
一说到村子里有人过世,葫芦不问缘由马上联想到可能是进龙洞找我们的相亲遇难死,当下低头不语,面色惨淡,双肩轻抖,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我走上两步拍拍葫芦的肩膀说道:“别他娘的那么没出息,事情都没弄明白,哭你个大爷。走吧!进村找人问清楚再说。”
村子里有老人作古,都会聚到祭祀堂那里。村子里没人行走或许都聚集到祭祀堂那帮主人办白事去了,我们得赶过去看看。
绕过几座木屋,再穿过一片芭蕉林,经过公社的牲口棚,前面不远处的竹林围绕的空地就是祭祀堂。
祭祀堂门前聚集了两三百人,都在忙活着。这里的习俗,人死后办葬礼,要宰牛杀羊酬谢村里乡亲。看到此番场景,我极不乐意相信村子里不知道哪位乡亲驾雾仙游,心里开始隐隐作痛。
当我们三人急切跑走进人群,想问清情况,忽然之间人声鼎沸,有的连跌带撞退开出去;有的吓傻了站在原地张着嘴巴杵成个木头人;年纪小的早吓得哇哇大哭,说“有鬼”。过得几秒钟,我望了一圈,大人们鸦雀无声,用极度狐疑的眼光打量着不知道从哪疙缝里冒出来的我们三人。
就在此时,人群中窜出三五个手里攥着棍棒的年轻人,嘴里喊着:“鬼在哪里,鬼在哪里?”想是要“打鬼”。我一瞧,来人不正是是王和那小子还有他手下的小喽喽吗。
王和瞧见我们三人先是一怔,然后带头举着棍棒冲上来,朝我们三人劈头盖脸就打。
我们三人没动半点步子,找准空档,手起拳落,抬脚猛蹬,首先放翻王和领来的几个混混。
王和见我斜身留出空挡,踉跄着挥棍朝我肩膀打将下来,我斜身避过,同时伸手反扣住他手腕。王和被我反关节拿住,一时吃疼,胸口顺势一挺,露出大片破绽。他想趁势收手回打我面门,我赶在他前头,在他还没回身立稳时,抬腿直接拦腰扫打王和中路,王和被打个正着跌出去滚了两圈,我抢上两步,踏住他的胸口骂道:“找死!敢跟我动手!”
王和晃了一下神,抬眼细瞧,突然欢喜的喊道:“是默默,是默默啊,你……你……你们没死啊,这……这……哈哈哈……是默默他们,他们没死……哈哈哈……”
此时葫芦兴高采烈拍着双手鼓掌为我呐喊助威:“加油……默默,打的好,算是给建国报仇了,哈哈哈……”
建国白了葫芦一眼,一脸的无奈却没说上一句话。
我顿时明白过来,我们进龙洞久未归来,乡亲们以为我们三人都死在了龙洞里,现在是给我们三人办丧礼呢。
乡亲们回过神思,知道我们没死,泪眼婆娑围上来一阵嘘寒问暖,感动的我也不由自主的得泪奔了。我赶紧扶起王和,哪成想,王和给了我一个拥抱,我下意识的想躲开,无奈被他抱的紧了。
王和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带着哭腔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咱们可以在一起玩了,呜……
我受宠若惊,真分不清王和这小子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他平时可没给我和葫芦什么好脸色看,动不动就找茬寻事,都不知道和他打过几次架了。
他此番举止我实在摸不着头脑。不过我心里清楚,农村乡下的人纯朴,就算平时有什么小恩小怨,只要对方出什么要紧的事也会实诚地关心帮忙的,或许是我把王和想的太坏了吧。
就在乡亲们以特别热烈的仪式欢迎我瞄来时,我双亲扶着我爷爷也赶到了“大会现场”,他们泪眼潸然。葫芦和建国的家人也赶来了,大伙喜极而泣又喜中生悲,总之那时真的是悲喜交加。
父亲双眼挂着眼泪走到我面前,我本想上去好好给他一个拥抱,哪知父亲一巴掌就打到我面颊上,骂道:“你小子还舍得回来啊,怎么不死在龙洞里算了?”。我疼得捂脸低头,母亲扶着爷爷上来解围:“老头子,你打娃娃整哪样?”
其实我知道父亲疼我,他打归打,见我活着回来还是抹着眼泪上来给了我一个拥抱,哽咽着对我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吵杂声起,葫芦的父亲揪着葫芦的耳朵拉到我和建国面前,指着葫芦骂道:“你小子还不跪下,要不是默默和建国去龙洞寻你,你早死在里面了!”
葫芦低头不语,两膝一软就欲跪倒拜我和建国。我和建国忙上去扶住。我说:“谢叔,您这是干嘛。我和葫芦是一起撒野闯祸惯出的友情,我当他是兄弟,我和建国也就尽了本分而已。”
葫芦这时候虽然被他老爹揪着耳朵,还时不时给我和建国使眼色,似乎在说:“多谢哥两个……我耳朵疼!”
建国赶紧把葫芦拉回来说道:“谢叔,我们就去玩了而已,没你们想的那样危险会死人!”
经过我和建国双方家长共同劝解,加上乡亲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至理名言劝慰,谢叔终于放过了葫芦。全村男女老幼在祭祀堂跟我们唠了半天,我们三兄弟总算圆满死而复生,各自回家休息……
我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早早的睡大觉去了。在龙洞摸爬这几天累得够呛,脑袋碰到枕头就睡了过去,直到下午葫芦和建国才来找我。
这回丧事变喜事,村长特批把原本用作祭祀的祭牲酒水全给我们三个“有为青年”接风洗尘。村长在喇叭里讲的清楚,公社今年收成好,向上级部门请示,获得了宰两头牛的资格。这样一来我家院子里里外外都摆了酒席,连门外的一条路都用上,总算容下了三百多号人的长街宴。
我和葫芦,建国共坐一桌,席间乡亲们问龙洞内有什么东西,葫芦嘴快,咀嚼着饭菜还不忘开火车:“这个嘛,我们在里面见到彘……”
我哪能让他把话说圆,一巴掌就扇了他一嘴皮子。葫芦看着我一头雾水,不过很快就明白我的用意,和我点头会意这才续说:“我们见到只野鸭子。”
我刚喝了一口酒,还没来得及下咽,听到葫芦说成野鸭子,我一不小心就喷了一口,急忙道歉说是呛了一口。心里暗作:“葫芦,你大爷的山洞里哪里来的野鸭子!”
接着葫芦噼里啪啦一阵胡脂他说山洞里野鸭成群,我们就是在里面烤了野鸭子吃才能活着从龙洞里出来。中间那是唾液横飞,把席上的几个年轻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葫芦吹牛的本事真是登峰造极了。一旁的建国笑喷了几次。
换热了几次酒菜,几瓶甘蔗酿酒下了独,头脑开始发热,都有点胡话连篇了。一个小娃娃跑来问我:“默默哥哥,龙洞里面有龙吗,有没有鬼!”
我笑了笑,勉强支撑着神思,晃着手说道:“里面有死……”我话还没说完,两嘴皮子早被扇了一巴掌,是葫芦扇的我。
我急忙收住话头,想用其他的东西代替,可一时也找不到什么物件可说。还好葫芦接话帮我解了围:“里面就有一群四脚鸭子而已,啥都没有,一个破山洞,就石头,其他的啥都没有。”我急忙附和:“对……对啊,什么都没有的。”
建国凑到我耳边说:“葫芦这野鸭子真是万能啊,能破一万个问题!”我一听哈哈大笑,差点从凳子上翻滚下去。
乡亲们的问题大都围绕洞里面的事物。我们专门挑了几处讲,山洞的构造,里面生存的蛇鼠等等都讲了,不过紧要的我们可没敢透露半点信息。
我酒精上头,以免说走了嘴,连忙灌了一口浓茶下去清醒头脑。酒可再喝不得了,只管吃点东西就行。
葫芦依旧发挥他不屈不挠的吹牛本事,一口酒一段故事,只要不和龙洞内怪物皇棺财宝之类沾边的他一律添油加醋讲了个云里雾里,在场的人当然听的欢彩,连连鼓掌叫好。
不过乡亲们那么好糊弄的,葫芦讲了半天有人就说他是瞎掰了。不过他们想一个山洞哪里会有什么奇异的事物,就当葫芦说书了……
我们直喝到凌晨才散,各自了回家休息。
随后的几天我们三兄弟就得参加长辈办的风俗祭祀了。好端端的三个大好青年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多了一副衣冠冢,那得废了不是?
人还没死,就往阎王爷那报了丧,阎王爷派了黑白无常来勾魂,结果找着坟却不见魂魄,黑白无常勾不到魂,心里不快,肯定要往阎王那告上一状,那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得祭祀,把牛鬼蛇神哄高兴了,也就平安了。
毁墓那也大有讲究,并不是很多人想的那样随随便便把墓空废了就成。要找位风水先生算准黄道吉日破毁棺,上香磕头,杀鸡宰牛祭祀一番才算了事。
衣冠冢顾名思义,即葬有死者的衣冠等物品,而并未葬有死者遗体的墓葬。这种墓葬形式很特别,原因有多种一是死者的遗体无法找到;二是遗体已葬在别处,迁于此地设衣冠冢加以纪念;至于第三种特别少见,我也只在《盗鬼经卷》里看到过,这种衣冠冢点位是“峇魂塂”葬魂格上特殊的一种,倘若墓室中遇到峇魂塂墓室风水格,势必凶险异常。
我和葫芦、建国所设的衣冠冢就属于“峇魂塂”。
或许天下衣冠冢都跟内蒙鄂尔多斯成吉思汗衣冠冢大相径庭。但“峇魂塂”却有另外的风水形势。我看长辈包括风水先生都不知道有峇魂塂这么一种风水概念,风水先生所选的衣冠冢的点藏点位虽然“安泰若然,寰宇清朗且气脉涌动,风成影洇利化吉,水成势一脉平昗”,是一处平常少利无害的风水位,但如果根据我们所事地点选点位的话,这仿佛不太合适。
原因却很简单:“风水即为‘风水’,不为‘土水’、‘金水’、‘木水’、‘火水’耳,仅‘风水’存嫣。”
“风水”含动静态势,动静互易,脉则清朗促循环,谓之吉相故耳。土水之相乃是“水来土掩”,势不顺不反复,是死相;金水,金万年不受水泽清洗,阻断了水的流动,形就出现断层,是不吉之地;木水,水腐朽草木,腐气不散,凝聚久居地下,势就坏了;火水更是势的避驱之地,水火不相容,两者碰撞乃是消散,空无一物的意思。因此只有风水含有无限循环的道理。
若根据《盗鬼经卷》风水理论而言,风水先生给我们三兄弟选择的衣冠冢风水点位确实“安泰若然”,是一处极其静谧平静、于天下堪舆无争之地,但他考虑少了一点,便是这“峇魂塂”。
当初风水先生以及乡亲父老以为我们三兄弟命绝龙洞,衣冠冢选址没有考虑到我们所处的方位,也就是说,我们如果死在龙洞里,应该在北位,北位得静水,水不动那只有形而没有势,“峇魂塂”的点位刚好在东方,东见火,北冲水,从这点上看,我们衣冠冢的点位本不是什么吉,当然也不在凶位上,可以说风水先生因为没有把我们“本体”所在方位算上反而构成了死角,平庸之地而已。
还好衣冠冢要废除,我就没有必要对风水先生说透这点。
废冢之中种种繁琐的事宜就不必多说了,总之把我们三人折腾个半死才算把相关事宜做完。
祭祀结束后,我们又过起了平凡、无聊的生活,每天都是干活挣工分。有时我会约上葫芦、建国转山砍柴拣野果子吃,偶尔上山打猎,弄点野味回家,跟葫芦、建国喝酒谈天论地。
没过数日,公社的领导就抗着改革开放的大旗走进了偏远的山村,分产到户终于实施到我毛社了,人们欢呼雀跃,摆上了酒席,全村男女老少共庆祝。现在是1978年的冬天了。(改革开放大致始于1978年12月)
我们跟着父辈拿着皮尺量田测地,忙得不亦乐乎,那时是最欢庆的时节,家家户户眉开眼笑,你来我往,尽是和睦融融的气氛,这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在那年的冬天人们最常问的问题是你家田地多少;大家最期盼的是明年春季要在田里耕上几亩的稻田;地里种上满山的包谷;池塘里撒下鱼崽;家里养上成群的家禽;圈里养几头猪;棚里栓几头牛……一股欣欣向荣的新农村气息,来年的大丰收似乎近在眼前……
(“峇魂塂”将在后续章节故事中涉及,敬请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