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生活全靠我老婆，她上班路很远，下班回来还得买菜、做饭，给我洗衣服，换煤气罐，买蜂窝煤。我什么都不做，连垃圾都是她出去倒，可她，从没有过半句怨言。”周自恒抬起眼睛看着钱琨，钱琨侧了一下脸，换了个姿势回望着他。
“也一直，没有孩子？”钱琨轻声问。
“曾经有过，”周自恒回答，又望向别处去，“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怀上的。可那时候，我们连自己的生活都顾及不了。她是公务员，工作忙，不能随便请假，所以，就没留下。”他没有说其实那时候他们根本没有结婚，只是同居在一起。
“手术后她只休息了三天就去上班了，但其实在那三天里，也是她照顾我更多，我只给她，做过两次饭。”
电视上是钱琨紧皱了眉头望着周自恒的面部特写。
而此时正坐在家里电视机前沙发上的高雅已经扑簌簌落下泪来，身后的阿姨忙伸出手来替她向下捋着后背，一面轻声劝慰着：“这不都过去了吗，现在多好啊，哈。”
“嫂子真不容易。”张若宁看看丈夫轻声说，周自立依旧看着屏幕没有说话。
此时，卢博士正把她的顾客，著名房地产商叶总送出房间。小柯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呦，这不是周自恒吗？”叶总惊异的看着电视屏幕：“这家伙也接受专访？”叶总说着看看卢博士：“上次我的物业开盘请他做嘉宾，价钱开得真是不低呀，可这厮就是不来，他那个经纪人说，我们恒哥是有原则的！这不是装大尾巴狼嘛？”
“您这是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大尾巴狼啊！”小柯不满的瞟了叶总一眼说。
“小柯！这么没礼貌。”卢博士轻声呵斥着小丫头。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女的都喜欢他，我女儿也是一看见他就什么都不顾了，凡是他片子的首映式一定得参加，不论在哪儿。”叶总笑着说。
卢博士也对叶总笑了笑，她不会告诉他，周自恒也是她的顾客之一，而他之所以会接受一次电视专访，完全是采纳了她的建议。
屏幕上是片刻的沉寂。
“很，内疚？对嫂子？”钱琨试探着问。
“当然。”周自恒看了看钱琨，轻声说。
钱琨点一点头，“所以，十几年没有绯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以恒哥你做人的原则。”
“是的。”周自恒点点头。
“是不是，很想对嫂子说点儿什么？现在。”钱琨说着示意镜头。
周自恒稍作沉吟，侧过脸来面向镜头想了想，开了口：“高雅，这么多年辛苦了，谢谢你。我，爱你。”
他的脸上满是真诚，于是电视机前的高雅终于失声痛哭了，她颤抖着肩膀滑下了沙发瘫坐在地毯上。她那三年的苦没有白吃，她这十几年的委屈并没有白受，他不是个善于表白的人，他几乎从没有对她说过些什么，但毕竟他心里是有的，这就足够了，她已全然满足。
“嗯，这是句人话。”周岸然点了点头。何秀华向后靠进沙发里，微微闭起眼睛，没有说话。
此时的小柯也落下了眼泪，轻声啜泣着。
“哎，小柯，人家跟老婆表白呢，你激动什么呀？”叶总笑着调侃着小柯。
“多感人呐！”小柯伸手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来擤鼻涕。叶总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卢博士把双臂交叉在胸前抱着，眯起眼来看着电视屏幕，一只嘴角不易察觉的稍稍提起。
“太感人了！嫂子现在一定很激动。”电视里的钱琨也说道，“我想现在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一定也和我一样，为你们相濡以沫的爱情所感动。那么，嫂子，”钱琨把脸转向镜头，“我现在就代表所有观众朋友，代表所有喜爱恒哥的影迷，感谢您这么多年来为恒哥的默默奉献，祝你们就这样手挽手一路走下去，直到白头。”
“会的。”电视机里的周自恒垂下眼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
“谢谢，谢谢。”电视机前的高雅含着泪点点头，喃喃的。
“那么恒哥，现在想不想知道大家是怎么评价你的？”片刻的平静后，钱琨转回头来望着周自恒说。
“大家？”周自恒疑惑的问。
“对呀，观众朋友们对你的评价。”钱琨指指身后的大屏幕，于是，大屏幕上出现了街头随访的画面。
“恒哥呀？”一个被问到的穿著时尚的姑娘操着东北口音说：“感觉恒哥老帅了，完了人品还特正派，老喜欢他了。”
“恒哥演技精湛，”一个正在走着被叫住的小伙子说，“除了公益项目从来不参加乱七八糟的商演和代言，很靠谱的一个人，跟他在银幕上塑造的那些人物非常吻合，真的很喜欢。”
一个正要过马路的中年人被记者拦住，听到周自恒的名字就点点头说：“周自恒给人感觉很有社会责任感，很正能量，真希望多一些这样的好演员。”
“恒哥多好啊，那么帅，从来没有花边儿新闻，演什么像什么，我们全家都是他粉丝。”一位大妈笑着说。
忽然，一个年轻人出现在屏幕上：“恒哥，您还记得我吗？”
周自恒看看身后的屏幕，一脸摸不着头脑的神情。
“我是您的超级粉丝啊，当初您到哪儿拍戏我就跟到哪儿，还跟您说我要给您组织粉丝团。然后您就很郑重的跟我谈话说：你与其这么辛苦的追随别人的成功，不如把时间和精力用在成就自己上，花费时间和精力让自己成功和花费同样的时间和精力去围观别人的成功，你认为哪个更值得？”
“说得太好了！”钱琨狠狠的点点头说。
“哦，是他。”周自恒似乎也记起了这小伙子。
“您那番话给我的触动很大，从那时起我就埋头读书，今年，我获得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全额奖学金，马上就要去美国留学了！现在，我更崇拜您了，我觉得您就是我的人生导师呀！”小伙子激动的说。
画面定格在了那个小伙子身上，钱琨转过身看着周自恒鼓起了掌。
“谢谢。”周自恒微笑着向钱琨点了点头。
“该谢的是您，像刚才那位小伙子说的，恒哥确实称得起是一位人生导师。”钱琨这话说得很真诚。
“这个实在不敢当，做自己该做的而已。”周自恒也正色道。
“那么，想不想知道你身边的人是怎么评价你的？”钱琨调皮的问。
“还有？”周自恒挑挑眉毛。
钱琨不说话，微笑着指向身后的大屏幕。
画面上首先出现的是导演程子威：“很仗义，侠肝义胆，很爷们儿，他是个真男人。”程子威说着竖起了大指。
然后是经纪人王涛：“恒哥是条汉子，十多年了我太了解他了，他是那种宁肯自己吃亏也不会让别人吃亏的主儿，总之这个人，靠谱！”王涛说着狠狠的点了点头。
“恒哥人好，这么多年从来没把我当下人使唤，他是那种有大爱的人，有心胸，有见地，值得所有人尊敬。”助理李辉说。
最后出现在画面上的是导演陆爽：“这小子，是个有良心的人，真诚，正直，有思想，有深度，负责任。宁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不是我夸他，确实仗义，从不辜负任何人，绝对的好男人。”
“哈哈哈哈，”钱琨笑了起来，“怎么样恒哥，大家对你的评价，还满意吗？”
周自恒的表情很平静，微微一笑说：“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们在说谁。”
“唉唉，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啊！”钱琨又在调侃。
周自恒微微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望向别处，少顷才开了口：“我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好。我是个自私的人，非常自私，非常，”他顿了顿，“怯懦。我不仅辜负过别人，也辜负了自己。”
这番话显然在意料之外，钱琨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机智的应变道：“哦那是当然，我们都不是圣人，都做过让自己痛心的事情。”
“对，只是，能不能原谅自己的问题。”周自恒浅浅的苦笑，轻声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最柔软的地方，碰不得，连自己也不敢去碰，就那么晾着，由着它自己风干。”
电视机前听到这句话的几乎所有周家人都打了个冷颤。何秀华猛然睁开双眼盯向屏幕，周岸然的嘴唇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周自立张大了嘴巴，而刚刚还洋溢在泪流满面的幸福中的高雅也忽然止住了泪水，目光凝结在电视屏幕上。
正抱着双臂的卢博士却微微阖上双眼，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
佟阿姨替周岸然擦干双脚，扶他进了卧室。何秀华盯了一会儿访谈结束后的电视广告，起身拿起手机进了卫生间去反锁上门。
张若宁拍了拍儿子的后脑勺说：“走，跟妈洗漱去。”就带着儿子进了卫生间。周自立依旧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手机忽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说话方便吗？”何秀华问。
“方便，您说。”周自立站起来走到窗边去。
“刚才看电视了吧？你说，该不该让你哥去找自爱啊？”母亲压低声音问。
“嗨，反正该不该的地址都给他了。”周自立低声说：“按说这么多年了，还能怎么样啊。”
张若宁把儿子送去自己房间就回到卧室，周自立正躺在床上仰面盯着屋顶。
“哎，你哥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呀？五年不回家。”张若宁侧躺在枕头上拍拍丈夫问。
“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呀。”周自立闭上眼睛说。
“这就不记得了？”张若宁想了想说：“反正你们家够神秘的，谈恋爱那会儿你就说还有个妹，可结婚这么多年了你这妹一回面儿都没露过，你们全家也都绝口不提。今天饭桌上好像是第一次提起来，一提起来就都不说话了。哎，到底为什么呀，你妹到底跑哪儿去了？”
“哎呀，不是跟你说嫁给一个美国人了吗！”周自立不耐烦的说，侧身到一边去。
“嫁给美国人就再不跟你们家来往了？”张若宁还在追问，周自立就再不出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