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符惕山,勾玉的伤已经全好了,她站在殿外迎少辛他们回来。
勾玉说,“上神去了中皇山,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上神交代,若是你们回来了,也不用去中皇山找他,他自会回来。”
中皇山是帝江的山落,帝江又名混沌,是当年共工氏的首领,可惜败在颛顼手上,虽活了下来,可眼神却不好。后来,几代兴亡,帝江都归隐在中皇山,和江疑倒成了好友!
少辛想到江疑曾给她的去疤药似乎就是从帝江那里拿到的,她至今也没有问过江疑这去疤药的名字,只是用过之后,她脸上的疤倒也没有以前那样狰狞可怕了。
“勾玉,你知道江疑去那里的原因吗?”
勾玉说,“我不知道,少辛,上神去得决绝。”
她感到不安,可也仅仅,江疑的事,她管不了。
“去就去咯,我也正好乐得自在。去了这么些天,我也累了,阑珊,不如我们偷懒小憩去,反正江疑也不在!”
阑珊笑道,“勾玉伤才好,殿内大小事还得我操心,你也知道那木灵若是没有上神的灵力支撑,便会枯死的!”
她回头看了看呆呆的木灵,绿色人偶,安静得没有生命,此刻他们灵光闪动,绿光幽幽。
江疑不在沉浮殿里的日子,总是很悠闲,可却也很无趣。
有时候半夜被风声惊醒,以为江疑回来了,她打开窗,除了一地清冷疏影,不见任何的人影,然后这夜是再也睡不着了。
少辛想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模模糊糊,成为唯一的清凉。而一双眼睛明亮得让她自惭形愧。
他说,“好好活着,宵明!”
那时几乎就要痛得死去了,本以为奔赴黄泉是最好的解脱,可他的一句话,却让她再次感到了希望。这个世上,原来还有是有人希望她活下去的。
她躺在十二品莲花的净世白莲中,经过净化灵力五十年才得以活了下来。她睁开眼,一白衣悠然的男子正在莲前端坐,上古灵力包裹之下,让人觉得岁月沧然的恍惚。
他说,他叫江疑,是符惕山上的山神。
她说,他赐她业火重生,请赐她名。
从此以后,少辛为名,少辛草,味辛,温,无毒。
符惕山上又下起了怪雨,是江疑灵力所化,兴风布雨,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她站在雨里,雨水冰凉,却不刺骨,对于她来说就像一剂良药。
她记得江疑四下为她寻药,说是当每年枸杞酒的报酬。可是她知道,那些药都是四海之内难以得到的奇珍异宝。
有一次,为了从朝阳谷得到去噩梦的一种叫美人虹的木枝,江疑差点被上古凶兽睚眦咬断了一条胳膊,回来的时候,面色苍白,一身白衣既然鲜血淋漓,看得惊心。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仿佛马上就会灰飞烟飞,或者化成一滩血水。
她吓得哭了起来,江疑却还嘲笑她说,“我死了,岂不是没有人给你顶嘴了。哭什么,我还命长着,等你还债!”
“混蛋江疑,我哭为什么你只是断了胳膊,没有断了命!”
“若是等我断了命的那天,你是不是就不哭了?”
他问得心惊,让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阿辛,我经历洪荒神魔大战,这点伤痛不算什么!”
那次,江疑用上古灵力,在莲台中修养了一年,才堪堪恢复,可是那手,却一直落得没有太大力气的毛病。
她却是欠他太多,那美人虹她至今都没有舍得用,噩梦如何,她知道江疑更重要。
怪雨停了,天空像是水洗一样清澈,符惕山上升起了浓雾,袅袅仙境,安宁静谧。
偌大的宫殿,来来回回,几百间房屋,仿佛只有她一人一样。
突然闯入的黑影落在正面的屋阁上,长右倨傲的看着她,他眼里一向阴寒狡黠,就像狐狸一样,可偏偏又总是不失气度,让人马虎不得。
她在月桂树上荡秋千,忍不住为着清冷寂静叹气,无聊,无聊呀!
长右一笑,右手一指,那秋千既然用力的摆动起来,她大惊的叫了起来,一个踉跄
便摔了个脸着地!
她破口大骂,“哪个挨千刀的混蛋?”
长右大笑着从屋顶上下来,落在她的面前,她一呛怒气生生的噎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瞪大了眼看着他!
“我看你无聊,便给你找些乐子!”
这厮,和江疑一样缺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是谁说的!
她拍了拍一身的土,小声呢喃道“是给你自己找乐子吧!混蛋!”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她连连摇头,说“自从那年祭神节你不辞而别后,这么些年都没见你,如今怎么又神出鬼没的出现了?”
“这不等着江疑不在的时候出现了哦!”
“说的原来是怕江疑!”
“怕?”他嘲笑起来,道“我至此一生只敬畏一人,而江疑他还不配!”
“我倒是好奇,那人究竟有什么神通,能让你敬畏的?”
他看着她,却不回答,笑了起来,道,“如今我是好不容易来见你了,你不问问我的事,倒急着知道其他男人!”
她面色一红,“谁,谁稀罕!”
长右伸手搭在她肩上,笑道“谁都不用稀罕,你稀罕就行!”
她一急,回肘用力的打他,他一个伶俐躲了开,她忍不住骂道,“哪凉快哪待着去,别缠我!”
长右笑得更加放肆起来,腾云驾雾起来,“改日再逗你,我也得去做正事去了。”
“别再回来了,我不想见你!”
“我想见你就行。”他伸手,一株少辛草从他手中落了下来,就像刚采摘一样翠绿。
少辛将它拾起,不语,这何罗鱼怎么就缠着她了。
长右来到摇光洞外,他就连靠近也需要灵力相护,有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强大的灵力。
穷奇兽整个像虎像牛的身子挡住了洞口,眼睛铜光可怖,一对巨翅扑扇着掀起了尘埃,正撕牙咧嘴的瞪着长右。
长右一头飘散白发,脸上凸显的蓝绿色鱼鲮,让整个人显得诡异和可怕。他手上的鱼骨所做的三叉戟戾气弥漫。
穷奇兽张牙舞爪的向他扑了过来,他腾空一跃,回手将三叉戟刺在它的皮毛上,可坚硬无比,不伤分毫。穷奇兽大叫,灵敏的向他挥爪子过来。他一退,幸好只撕裂了他的衣袍。
“穷奇,今日我向你做个交易,归入我们手下,包你驰骋大荒之境,而不是如今做个人家的看门狗,浪费这一身本事!”
穷奇一哼,道“穷奇早已立誓,余生不离开符惕山半步!”
“区区一个符惕山,怎么能和天地相较!只要你跟随我们,等魔祖统一天地那时,权势地位,名利钱财,随你敛收!”
“狂妄小儿,这些东西穷奇早已放下,自上神将穷奇从帝舜手中救下,穷奇就已脱胎换骨!”若是从前,莫要说一个魔祖了,他何曾将谁看在眼里过!
“好个脱胎换骨!如今你是不会让步了!死在我手下,你也不是太负了一时恶名!”
“要想夺神器,就从穷奇尸体上过去!”说罢,穷奇兽又扑了上去,血盆大口得让人恐怖。
烈风呼啸,浓雾纠缠成浑浊的通天的龙卷,黑色身影和赤红交织厮杀,快如闪电,怒吼之声,响彻云霄。沉重弥漫整个山岭。阑珊,勾玉心一紧,有人擅闯禁地!
她们腾云赶到的时候,长右的三叉戟刺穿了穷奇庞大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一声哀嚎惊天撼地。
长右一脸倨傲,穷奇的血染上他黑色的长袍,如同极夜里的荧光。
阑珊和勾玉各站一方,手里拔剑出鞘,便向长右刺来。
一个小小的何罗鱼如何能和上古凶兽相斗?
少辛看到摇光洞前厮杀的场面,那诡异凶狠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同长右当成是一个人。一个是符惕山深泽里的神秘莫测的何罗鱼,一个是周身戾气,满目凶光的妖魔。
阑珊和勾玉两人对抗他也不构成威胁,很快就她两就占了下风。
江疑不在,摇光洞里的神器就开始招惹祸害,长右说,正好江疑不在他才出现,原来便是这个原因。
可她毕竟如今也是符惕山的人了,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既然他要上古神器,她便用上古神器看看他有没有拥有的资格!
她咬破一指,结痂束灵,解除封印。一红一玄两色旗帜,从她身上布满的白光之中出现在她头顶之上,旋转飞扬。上古灵力浓厚,旗帜上的洪荒图腾浮现岁月长悠,神威自在。
用玄元控水旗将空气里的云舒风卷变成无形涛天巨浪,只是轻轻一挥动,便造成风云变色。而用离地焰光旗,便是太阳之光,不仅烈火沸腾,还刺目招摇,她是不敢用的。
当年盘古大神陨落,创世的混沌青莲也因天地开裂而损毁,其中五片叶子化成了十大天地至宝,其中便有这先天五行旗和十二品莲花。而上古灵力,一向是不容许亵渎。
长右感到威胁的后退,这不停翻滚的潮汐如同猛兽,少辛站在摇光洞前,一身青衣白光,头顶上空神威旗帜,让人恍惚觉得,她与神器早已融为一体。
阑珊勾玉各站一旁,身上伤痕累累,却倔强得撑着气。
“阑珊,勾玉,你们带穷奇下去疗伤。”少辛看了看穷奇,它的血流了一地。
少辛有神器在手,他想进摇光洞并不太可能。阑珊勾玉帮不了什么忙,只得把穷奇带下去,否则光是它流的血都会让它致命,穷奇是江疑神兽,死了就不好交代了。
“让开!”他表情冰冷。
“我身为沉浮殿的人,就算是死了,也必然护着神器!”
他眼神如炬,锋利得让人害怕,“为了什么?你是因为江疑?”
江疑?为了那个小气鬼,她用得着这般拼命找死吗!到底她身负那个血统,神器关乎天下, 她不得不谨慎在意些!因为江疑?
话说!他守护的神器如今到了快被人夺走的地步,也不见着他露个面的!一想到就一肚子气!
“长右,我不为了谁!我一向自私,你只当是为了我自己吧!”
“帝舜的嫡女?大泽山的帝姬!好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他讽刺的笑了起来,刺耳得让人心颤!
他果真是知道了!以他的本事才能去查一查自然知道。
“帝姬也罢,少辛也好,都不会让你抢了神器的。”
他默了默,坚定的道“我,不得不夺!”
“我不明白,明明那年你不削争夺神器,为何如今又这般为了争夺而拼命?”
他面色诡异,让人害怕,周身戾气如同空中沉浮不去的烟罗,少辛不由退了一步,旗帜飞扬,灵光四溢。
他说,“你只道我叫长右,却不知魔祖手下主掌宗灵七非天宫的天宫主也叫长右!三百多年前那个长右触犯禁法,灵识被魔祖囚禁在何罗鱼的肉身之中,长眠至此,一朝醒来,恶灵触犯雷劫,原本灰飞烟灭,却……”
“别说了!”她一声大喊!玄元控水旗一挥动,风如厉剑,让石破树断,火光四溢,“既然是魔界的人,你我道不同,天生为敌!”
“魔界如何?人心险恶,是魔是仙,是神是人,是妖是鬼,都逃不了心之叵测!你为神,可神如何对你?我为魔,可我自认识你至此,却没有要害过你命!”
她听得心颤,目色凄凉,她说,“长右,至亲血脉都可以制对方死地,这世间,除了自己,我早已不信任何人!”
所以,不管是你,还是谁,只要想夺取神器,她都绝不放手半分!
“你是不信任何人,还是只信江疑?”他苦笑了起来,面上诡异的鱼鲮也如流光散去,露出轩逸的面容。
她不知道,她如今只是抱怨江疑他为何还未曾回来!
“你带着神器,我不是你的对手,魔祖
想要上古神器,总有一天还会派人来夺,魔界之中灵力比我高的人自上古数不胜数。少辛,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只是背负少辛这个名字,而不是帝姬的名声!”
长右他一心为她好,也不知为何,总是觉得莫名的熟悉和慈悲。
神器的事,他会另外想办法,反正上古神器又不止这一个。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将一件神器交给魔祖。这个世上,要说他牵挂的人也还只有魔祖幽禁的那人了。
长右离开后,她隐约有些明白,夺取上古神器乃是洪荒大事,为何只是长右一人前来,而没有魔界一兵一卒?
符惕山是江疑的地方,江疑不问世事,为友是良将,为敌便是相当棘手的存在。无论是神还是魔,都忌讳得罪。
而对于长右来说,这就像是一个惩戒!
她收起神器,有些眩晕,灵力消耗几乎快要透支,若非这次来的人是长右,她难保仅仅这样相安无事。
少辛回头,摇光洞外的结界五彩之光,牢不可破,最少可以支撑五十多年。少辛隐约觉得,这里五十年内,似乎并不需要主人一样。
而江疑也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符惕山这么久,一晃三年已过,他还是没有回来。
她在符惕山这么多年,原来这里的清冷既然早已刻苦无双,让人心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