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月过去,最炽热的天气已经过去。
牧民们趁着雨后难得的清爽,纷纷把家中的牛羊赶出圈外,清凉的水珠挂在牧草上,这是牛羊们最为喜爱的食物,天色澄清,放眼望去,碧蓝的天空尘埃未染,就连点缀的流云都不知道去向何方,天空仿佛一块巨大的蓝玉,地上无穷无尽的绿色仿佛从不曾断绝,沿着起伏的草原一直溢到天际,与玉相合。
这个时节草原上会盛开一种花,被草原上的人们叫做摩勒花,又被叫做越夏花,意为穿越夏日的花朵,或者长生的花朵。这种花无论这个夏季有多么炎热,多么干旱,即使其他的同期的花种都干死了,它也能生存下来,硬生生地挺到开花,与酷热对抗到秋季来临。
每次开花的时候,你早晨可能看着那地方还只是块野草地,下午再经过就能看到大朵的黄色花朵在绽放,修长的茎条在空中挺立摇曳。
传说当年在草原之主慕容克烈尚未进军东陆是,在发兵前夕,曾向他当时倾慕的姑娘求婚,他没法用手中的刀做聘礼,那是用来杀敌的。于是他花了半个月时间,搜集了草原上的越夏花,摆在姑娘面前,那时候阳光普照草原,方圆数里都被黄花所铺满,风顺着草原流过,花朵顺着流风飞舞,漫天花雨,置身于其中仿佛在花山花海之中,浩瀚的草原上仿佛充满了金色的阳光。
慕容克烈告诉姑娘,在这片花朵枯死以前,他一定会回来,带回整个大陆来迎娶她。
草原之主回来时,那大片的黄花早就枯死散落在天际,但是当初姑娘慕容克烈离去之前,曾用越夏花制成干花,封于香囊中,当他回来那天,曾经金色的阳光就在他随身携带的香囊里。
当年举世无双的谋士王虚谷著史书时,也颇为艳羡:枭雄心怀天下而无情,英雄心怀天下而多情,慕容克烈乃英雄也,然有此女,实乃慕容克烈之幸,愿世间有情人均得如此。
这段话记载于《大夏史书-天眷卷》,当年王虚谷于死前老来感怀,年少时青衣绝世,不知耽误了多少姑娘的大好岁月,故此特立一卷,记载天下间的天仙眷侣,望后世痴男怨女们能得以感怀,终成眷属,不得不夸王虚谷实乃绝世纵横之才。
而草原上的年轻人们也颇受影响,每逢花开之际,总会四处采摘越夏花,带上自己打到的狐狸皮,做成那美丽的花裘,偷偷地放在倾心少女的帐外,每年还有不少年轻人,因为抢夺那花势最盛的越夏花而大打出手,长辈们也视若不见,任由年轻人们在草原上展示自己的武力,直到最后累的不行倒在地上,相视一笑泯之。
在年轻人们都在为了心中的姑娘们而大打出手时,那金帐之后的空地上又是另一幅景象,**着上身的年轻人提刀静立,刀身横于腰间,整个人仿佛木桩一般站在原地,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
而就在那不远处有另一人盘坐在地上,摆弄着地上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算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练刀的年轻人。
正是老萨满的两个弟子,苏哈赤与叶北。
叶北自从将木刀劈断以后,帖不花将军便不再要他劈砍木桩,换了另一种方式来训练他,从那天以后他每天要在空地上提刀静立数个时辰,当然,不仅仅是静立那般轻松。
叶北此时气息悠长,吸气入腹,吐气缓慢,整个人仿佛要融化在天地间,偶有飞鸟而过,竟也会停留在叶北的肩膀上,似乎是将叶北当成了一株树。
霎时风起,黄花飞舞,漫天的黄花流淌在叶北的身前,就在这美丽的画面里,却有一点幽光逼近,那幽光直奔叶北眉心而来,而叶北却恍若未觉,依然静静地站立。
眼看那幽光就将击中叶北,而盘腿坐于不远处的苏哈赤虽然没有离开原地,但那已经停止拨弄算筹不自觉捏紧的双手暴露了他心里的紧张。
幽光在到达叶北眉心前数尺时,叶北陡然睁开双眼,那一瞬间眸中仿佛有刀光迸射,叶北提刀的右手刹那间握紧了刀柄,寒光一掠,直直地向着自己的面前一刀劈出,金铁之声交错,待到叶北驻刀立地时,身后的草地上插着一分为二的铁箭。
苏哈赤长舒了口气,握紧的双手已经有了汗水,苏哈赤把双手在袖袍上擦了擦,向着叶北走去:“世子殿下,你可还好?”
叶北向自己走来的苏哈赤,咧嘴一笑:“师兄,我没事儿。”
叶北看见苏哈赤紧张的神色,打趣道:“师兄,是我接箭又不是你接箭,你这么紧张干啥。”
苏哈赤眉宇一扬,有些局促地解释:“我,我是怕世子殿下若是接不住,那恐怕就不是如同一开始修养几天就能好得了的。”
叶北苦笑一声,拍着苏哈赤的肩膀:“师兄啊,你得相信我啊,我好歹也是练习这么久了。”
叶北活动着有些酸痛的手臂,回想起前几日第一次接铁箭时,自己虽然接下来了,但是虎口被箭上的巨力给活活撕裂,接完当时双手鲜血淋漓,苏哈赤当时慌张得不行,想来就有些想笑。
再往前便是接木箭,最开始自己连木箭都接不下来,那钝头的木箭击打在身上,纵然帖不花射箭时已经有意放轻力道,依然会在叶北身上留下数日不散的淤青,叶北那段时间里几乎夜夜不得安眠,一躺下身上就疼,迫不得已只得靠着墙打盹,没几天就顶着黝黑双眼继续练习。
“哈哈,看来我侄儿练习的很不错啊,帖不花将军教导有方啊,”可汗大笑着站到苏哈赤身旁,满脸堆笑地看着叶北。
“可汗过奖,是世子殿下训练刻苦,”帖不花微微低头,右手捶胸,表示对可汗的敬意。
可汗不以为是恭谦,大力地拍着叶北的肩头夸赞:“不错,连帖不花将军都赞赏你,要是到帖不花将军可是很少赞赏谁的。”
叶北嘴角一扯,可汗最近似
(本章未完,请翻页)乎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威严越来越少了,反而经常和他进行一些亲密的举动,比如这个拍肩膀就是最近经常地动作,叶北能感受到可汗想要与自己亲近的心情,但是身伤淤伤被这样拍到着实有些难受。
幸而可汗也只是拍了两下就收手,不然叶北肯定会被拍到地上。
可汗微微偏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老萨满,示意叶北和苏哈赤到老萨满那里去,老萨满有事要对他们说。
叶北和苏哈赤以手捶胸,表示告辞,抬腿向着老萨满走去。
苏哈赤面不改色,嘴角微动:“师弟感觉如何。”
叶北同样双眼平视前方,安稳自如:“很痛,尤其是可汗用力拍打时,不如下次我向将军建议让师兄练习。”
苏哈赤有些幸灾乐祸:“不了,师兄只需好好学习算术便可。”
……
可汗没有在意身后两个小家伙在说些什么,只是负手站在原地,遥遥地望向远方,眼神悠长,有些感慨:“帖不花将军,您当年跟随我哥哥进行过不少战斗啊,辛苦你了。”
帖不花站在可汗身后,面色如常:“可汗言重,若不是老可汗将我提拔起来,可能帖不花这一辈子都是个放羊的奴隶。”
可汗随手摘了朵越夏花,这花此时刚刚开始抽条,还未到盛开之时,而那早开之花又有额外的意义,也无怪乎那些少年会打起来。
可汗随手晃着枝条,仿佛变成了那个少年,低低地说:“帖不花,若是让你来选可汗,你会选谁。”
这个问题已经逾越了君臣之位,放在长安城里那宫中,若是臣子们听到皇帝问他们,让你们来选皇帝你选谁,估计会以为皇帝是看他们不顺眼想找个理由宰了他们。
然而帖不花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反应,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可汗,开口说:“帖不花是可汗的部下,只会忠于可汗。”
忠于可汗,意思便是,无论谁当可汗,他都会效忠。
可汗苦笑,喃喃道:“可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种答案啊……”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这一对君臣似乎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可汗枝条上扒拉下来一片叶子,随手扔掉枝条,把叶子理了理,凑近嘴边。
悠悠地哨声响起,飘摇如同那天际的流云,空蒙柔和地飘向远方,帖不花有些惊讶可汗居然会吹这个,这都是那些奴隶放牧时闲得无聊,用来排解空虚的。可汗吹的调子帖不花没有听过,但是悠远而绵长,仿佛给人一个空荡而巨大的梦境,整个人仿佛舒服得快要睡去。
风悠悠地扬起散落的越夏花,带着一些不知名的白花碎屑,清清绿草,轻轻扬扬地飘向蓝玉天空,可汗身后的白色大麾在风中飘摇,自由而空荡。
一曲终了,可汗轻轻松开了叶子,叶子随着黄花与风飘摇飞舞,似乎是要去往那草原的尽头,去到那更遥远的远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