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阴雨瑟瑟,这是一个阴晦的夜晚。
打更赵老四披着蓑衣在城里转悠着,手中一慢两快地敲打着梆子。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击声在街巷中流转,此时已是三更天,赵老四也有些疲累,打着哈欠继续走着,他已经走到第二趟了,再走一趟这三更就打完了,可以回屋子里歇会儿,不用走在这阴冷的雨里。这秋天的雨最是冷人,它不像冬雨冻人,也不想春雨凉人,那股寒意是从脚底往上窜,如同附着在你身上的恶鬼,冰寒的双手顺着你的骨头一寸一寸摸到脊椎,整个人如同被凉水透一般,打着寒颤。
赵老四抬头行至城中路口,抬头望了望那雨中的油纸包裹的灯火,光阴昏黄,哈了口气,气息在空中化为白雾消散:“三更阴雨,这天气,真渗人啊……”
路过城主府时,赵老四有些勉力伸着头,往府中望去,看见那灯火如常,这才安心绕过继续前行,眼中有些感激。
虽然这打更一职在其他地方不怎么被看得起,但在这边防贸易之地,就需要打更的在夜里时刻注意着,以防走水。
其实这打更人本来不该赵老四,他本来是城中的流浪汉,每天的事情就是蹲街角晒太阳,到了时间就去善堂那里守着,等那些人分发馒头和粥,那是他每天生存下去的依靠。
这天他只抢到了一个馒头,其他的流浪汉太凶狠了,赵老四一个年老体弱的老家伙,根本没法和人抢,他揣着馒头蹲到角落里,那里蹲着个小乞儿,在乞丐里,有两种人是最难抢到善堂的食物的,一种老人,还有一种就是孩子。
两个弱势的家伙凑在了一起,赵老四当初看着这小乞儿在街上被欺负,就收留了他,本来就难过的日子变得更难过了,不过赵老四并不觉得苦了,人都是需要陪伴的动物。
赵老四把馒头递给小乞儿,小乞儿死活不要,赵老四使劲硬塞进了小乞儿的嘴里,自己只留了一小块儿嚼了嚼,赵老四躺着晒着太阳,看了看身旁黑瘦的小乞儿,有些感慨:“我是个快死的老东西了……可你还小啊。”
这一幕都被一个黑衣青年看在了眼里,当天夜里就有人带赵老四进城主府,赵老四一路战战兢兢,想破脑袋都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城主府,以前那些被带入城主府的家伙都没有再出来过,想到这里赵老四不免有些悲呦,那小乞儿若是离了自己,估计也是活不下去。
赵老四怎么也想不到,那黑衣青年面容和善,询问了赵老四几句,便让人带他去做了这城中的打更人,不仅包吃包住还有月银,这对苦难了一辈子的赵老四来说如天降之喜,不过他直到离开城主府也不曾知道那黑衣少年的名姓。
赵老四回到自己那住处,虽然在府外的一个偏房,但至少能遮风挡雨,赵老四进房坐了下来小乞儿现在已经不在是小乞儿了,洗净面容的他看起来还有些清秀,赵老四拿着烟杆,一口口地吸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滴漏,他对自己做的事情很上心,不仅仅因为他是打更人,更因为这是他恩人给他的。
屋外的雨渐渐地有些大了,赵老四忽地睁开眼,刚才自己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赵老四一看滴漏,很快就要到四更了,他跟进披上蓑衣往屋外走去,临到门
(本章未完,请翻页)口回头看了看,床上小家伙睡觉也不安生,身上的棉被都被掀了起来,赵老四笑了笑,回屋给小家伙盖好了被子,吹灭油灯,关门出屋。
“吱呀,”物中重归黑暗。
赵老四敲着梆子,“咚——咚!咚!咚!”一慢三快,意味四更天。
忽地赵老四觉得前面黑暗处有些奇怪,雨天地面积水,那光亮之下该有明亮才对,然而在那油纸灯笼的下面却是一片黑暗,看不清楚墙角的模样,他停下了敲到梆子的双手,轻轻地往前走去。
赵老四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空气仿佛也有些凝滞,都说五更天鬼乱窜,赵老四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打更撞鬼这种事情都能碰上。
赵老四越发地近了,油纸灯笼近在眼前,他浑浊的双眼猛然瞪大,那积水之上竟然是一个黑衣人蜷缩在那里,仿若死人,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先前路过时这里是没有人的,赵老四用力抬头,心神回转,这里是那城主府的后墙!
赵老四没有仓皇而逃,也没有做其他多余的事情,即使他从不习武,也能感受到杀机四起,他只是用力地把手中的梆子往城主府门扔去,实木梆子砸在门上,那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敲在人心头。
“有敌!”赵老四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声音便断绝在喉咙里,一抹寒光从他的胸口透出,而后缓缓地抽离,老乞丐赵老四在自己人生的最后没做什么大事,只尽到了自己打更人的职责。
赵老四靠着墙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积水中的自己,双眼对视,他想起了年少时的顽劣,想起了中年时的自大狂妄,想起了老年时的落魄,想起了那屋里还有个需要他照料的小家伙。
然而一切陷入黑暗,赵老四的最后一丝思绪留在了那个阳光洒落庭院的小屋,黑衣少年站在屋檐下,遥遥地望着他离去,眼神里有一些怀念,也有一丝羡慕。
黑衣人轻轻地抽出匕首,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发现,他的龟息之术已达极致,这片墙角的阴影能够完美地隐藏住他,自己已经蜷缩在这里一整天都没被发现,只是这个疑问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他现在需要面对的是接下来的麻烦。
黑衣少年如幽魂一般出现在了黑衣人面前,贪狼剑背负在身后,他黑色的眼眸在黑暗里显得更加深邃,油灯的光亮打在瞳孔,忽而闪烁。
苏九柯微微抬头,望见了那个躺在墙角的老人,他记得那天下午,他看见老人硬塞给小乞儿馒头,老人眼里有着异样的光亮,那是自己未曾体会过的父辈的关爱。
苏九柯低声地叹息:“或许……我不该带你回来的,那样你就不用死了……”
叶北此时也提着定唐刀赶到了苏九柯的身后,他感受到面前那个黑衣人带给自己的莫大的压力,那是杀戮堆成的气势,黑暗中的匕首,出则丧命。
“流影之刺?”叶北有些惊讶,他是知道这个刺客组织的,雇佣他们的价格很高昂,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花那么高的价钱去刺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苏九柯看出了叶北的疑惑,双手缓缓地握住了贪狼,低声说:“老人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的目标,是我。”
叶北没有询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此时需要面
(本章未完,请翻页)对的是眼前这个敌人,虽然自己和苏九柯最近进步神速,但是面对大陆第一刺客组织流影里的人,即使两人一同对敌也未必能取得好处。
黑衣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身体微颤,似乎笑了笑,忽然抬手,黑暗中的锋刃就逼近了两人,飘忽的攻击毫无征兆。
叶北一惊,这一刺速度极快,瞬间便到了自己眼前,而自己才刚刚拔出刀,浓烈的杀机就在自己的面前,叶北强行扭转腰身,喉咙里发出嘶吼,黑刀从下往上猛地撩起。
就在撩刀击中时,叶北猛然发觉手上感觉不对,那不是砍中一个人的感觉,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他砍空了!
叶北猛然回头,那黑衣人已经掠至苏九柯身旁,那黑暗中的锋刃直至苏九柯的脖子,黑衣人的目标本就不是叶北,而是苏九柯。
苏九柯偏头,看见寒光在眼前出现,像是黑暗中的幽魂,这时他的剑还来不及举起,不可能举剑格挡,寒光急掠,要刺穿他的咽喉。
苏九柯忽然后仰,他双手杵剑,撑住身体,一记铁板桥躲过了那致命一刺,就在苏九柯身后,叶北猛然跃起,黑色的长刀高高举起,于雨中劈下,一路破碎无数雨滴。
黑衣人似乎没有料到苏九柯反应如此之快,更没有想到两人如此默契,合击之术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之际,自己此时正值一刺尽头,气力用尽,换气衔接之时,叶北这一刀拿捏的时机恰到好处。
黑衣人毫不犹豫地丢掉匕首,脚步急踏,箭一般退了出去,叶北此时依然劈下,刀尖堪堪从黑衣人面前掠过,苏九柯咆哮,猛地将贪狼掷了出去,重剑急冲向正在后退的刺客。
黑衣人双手结出复杂的印记,轻声低喝,双掌猛地向前一推,那势如破竹的重剑就那样被挡住了,剑前出现了扭曲的气浪,四周的雨水都被震散,向四周飞去。
重剑余劲未消,依然在摩擦着气墙,然而终究还是被无形之气消耗掉了所有了力道,无奈地摔落在地上。
黑衣人额头已有汗珠渗出,为了挡住那样凶恶的掷剑,他也耗费了极大地力气,这秘术让他精神都有些疲惫,刚欲转身离开,有猛烈的感觉袭来,他觉得身后一片冰冷!
长此以往的训练让他没有选择回头,而是顺势低头前扑,黑色的锋刃掠过他的后脑,他能感受到冰冷的刀风,叶北落地以后并没有选择回气,而是跟随着重剑一起扑出,借前冲之势使出一记逆切,如果不是黑衣人对杀机的敏锐,几乎就要让他得手。
黑衣人前扑翻滚,猛地窜入了黑暗,如同雨水落入池塘,消失无影,只留下了沙哑的声音:“你们还太嫩了……”
叶北蹲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刚才那两记劈砍急促而出,连续的动作让他有些气力不接,他回头想问问苏九柯怎么样,却呆在了原地,张了张嘴,随后便有放下手,陷入了沉默。
苏九柯蹲在老人的尸体旁,沉默地望着他那苍老的面庞,老人在临死前喊出了自己最后的提醒,这是他最后能为他的恩人做的。
苏九柯缓缓地坐在了雨里,双手捂住了脸,有水落下,混合在积水里。
叶北久久无言,雨落不停,鲜血随着流水,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