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轻轻地吸气吐息,笛声如清泉一般从每一个笛孔流淌而出,缓缓地散溢在天地之间。
那是他临走前父亲送给他的笛子,他的母亲生前很喜欢东陆的乐器,后来他的父亲四处在北唐国内四处搜寻能工巧匠,最终制成玉笛一支送给了他的母亲。
听国主府里的老人们说,当年那个美丽的女人,在阳光下吹起玉笛的时候,附近的鸟儿都会聚集过来,也不吵闹,只是蹲立在或墙头,或地上,有些胆子大的甚至直接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就那样静静地听着她吹笛。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云雀静静地候在一旁,亭亭绿植掩映,天际流云卷卷,岁月如画。
叶北一曲终了,悠悠地笛声如同海浪一般流过绿毯,微风拂过,嫩绿的花苞随着风势起伏,流转出一层一层的草海,如同大地舒缓地呼吸。
苏哈赤盘着双腿坐在叶北身旁,愣愣地看着自己这个刚认的小师弟,他以前还没有听过人吹笛,草原上几乎没有人会东陆的乐器,早年游历过东陆的老萨满倒是说自己啥都会,但是也从没见他吹过。
叶北放下笛子,余音袅袅,回头看了眼还沉醉于其中的苏哈赤,盘腿坐在他身边,一脸嬉笑:“怎么了师兄,我吹的有这么好听么,你都傻了哎。”
苏哈赤恍然回神,由衷地赞叹:“世子殿下你吹得很棒呢,比起我们用叶子吹哨子好听多了。”
叶北悠悠地望着远方,那草海的尽头,云海仿佛落在大地上,连成一片,他有些出神:“师兄你要是去了东陆,还有好多比我吹的好听得多的人呢……”
苏哈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仿佛看到了那繁华无比的东陆诸国,市井繁华,昌盛一时。
身后传来淅淅娑娑的声音,草丛里仿佛有东西在缓慢地移动过来,叶北有些警觉,刚想回头去看,便被一团黑影扑倒。
“哇!叶子你吹得好棒啊!”尖叫就在叶北耳边响起,叶北皱眉,勉力地偏着头,尽量远离尖声惊叫。
苏哈赤这才看清那扑过来的是蛮族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公主偷偷地跟在了他们身后,这会儿突然冒了出来。
叶北拍了拍小公主的头,苦笑着说:“我说,小卓玛,你先从我身上下来好么,要不让其他人看到还不得杀了我。”
小公主脸蛋通红,有些害羞地坐了起来,扯了扯身上的束腰,盘腿坐在一旁,眼里依然闪着崇拜的光芒。
小公主穿着棕色的马步靴,白色的绣着金线的束腰,宽大的裙裾被小公主抚顺了洒在绿地上,蛮族的少女们喜欢这种装扮,上身贴身便于活动,下身裙裾宽大便于骑马,她们不穿东陆女子的丝绸布履,而是穿如同男子足靴一般的牛皮马步靴,这样就可以如同男子一般大步蹦跳。
小公主很适合这身装束,不像她的几个长兄,尚且年幼的她深得可汗的喜爱,有了这份凭恃平日里更是在族中调皮捣蛋,动不动就骑着马四处追人,惹得四处一片惊叫。
叶北也坐起身子,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玉笛,发现没有损伤之后,这才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手边,回头看了眼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的小公主,有些好笑:“怎么,你想学么?”
小公主头点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苏哈赤在一旁都看得有些发笑,小公主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哈赤的笑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苏哈赤。
苏哈赤实在忍不住,这才开口劝导:“卓玛小公主,你上次说要和我学占星术,结果没两天就跑去骑马赶兔子;在之前说想要和王后帐中的女奴学刺绣,结果刚刚开头便刺破手指头,扔东西不学了,我怕你这次可能连音都没吹出来就不学了。”
瀚阳部最受宠的小公主,慕容卓玛,现年十岁,听着苏哈赤的调笑,脸色越发通红,伸手捂住
(本章未完,请翻页)自己的耳朵,无赖般地大叫:“呀!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要学!”
叶北有些哭笑不得,抓住卓玛的双手拉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她说:“好啦,我教你,不过你可得学会哦。”
小公主一脸兴奋,叶北左手取了笛子,放在嘴边,无名指在按孔上轻盈地跳跃起来,笛声如同那天际的雀鸟,蹦跳地窜出来,盘旋在这片天地间,掠于低空地云雀悄然飞过,小公主的目光追逐的它们,悠扬的笛声让她突然就出了神。
天边的云懒洋洋地舒卷着,天地静谧,如同春日里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笛声停了许久,叶北把笛子递给小公主,小公主刚欲开口,便被身后刺耳的笑声给打断,有些恼怒地回头。
“哎哟,我说是谁在这边吹笛子,原来是堂堂的北唐国世子陛下啊,不知道陛下是不是只会吹笛子啊?”
十几骑此时已然从草丘上跃下,将三人团团围住,当先一人穿着大袖貂裘,白色的狐狸皮裹在肩上,头发用金线束成一股一股散开,皮毛下是那锁甲束铠,正中心镶嵌着一颗鸽蛋大的宝石,在阳光下璀璨生辉。
“察忽而,你想干嘛!”小公主龇牙咧嘴地对着那马上的人,苏哈赤有些警惕地靠近叶北身边,他知道这些大汗王的后代对东陆的人有多大的仇视。
这是达戈里大汗王的儿子察忽而,达戈里大汗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宠爱万分,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而当年可汗登位时少不得两位大汗王的支持,如今草原上这位达戈里大汗王有草原上最多的奴隶,最多的牛羊,最丰茂的水草,你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帐下的牧民,平日里这察忽而在草原上为非作歹,有达戈里大汗王在身后,便是有些小部落的首领都只得暗自忍耐,敢怒不敢言。
察忽而踩着马镫下马,晃着手上的马鞭走到叶北身前,蛮族的体质让他站在叶北的身前如同一只小牛犊一般,明明两人应属同年,然而叶北却比他矮了一头,叶北仰头盯着他,阳光从他身后射来,有些刺眼,叶北微眯起双眼。
察忽而俯视着叶北,忽然咧嘴一笑,挥手马鞭便向叶北抽来,叶北下意识抬手抵挡,马鞭狠狠地抽在叶北手臂上,叶北吃不住痛,手上的玉笛远远地飞了出去,察忽而紧跟着一脚踹在叶北的胸前。
叶北被这一脚踹得摔倒在地上,刚欲挣扎着起身,又被察忽而的侍从给按住,只能挣扎着偏头望着他。
“你想干什么!”苏哈赤勃然大怒,然而他实在比不得同龄人的体格,也被察忽而的侍从给按住不得起身,察忽而的侍从不敢把小公主怎么样,却也把小公主团团围住,年幼的小卓玛只得在人缝中焦急地望着他们。
察忽而有些得意地笑着,一步一晃地走过去,把那只玉笛捡起握在手上,举起手对着阳光,刺眼的阳光透过玉笛,反而变得温润,整只玉笛如同一块白日生光的宝石,察忽而有些呆住了。
“我说……别动它,”地上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叶北埋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察忽而的笑容有些狰狞,示意两旁的侍从松开手,把玉笛握在右手上,笑着说:“来,世子陛下,听说东陆你们这些贵族的后代都会习武,咱们两个来较量一下。”
叶北半跪在地上,揉了揉被拎得有些酸痛的手腕,本来嬉笑的神情早已消失,此时眼神淡漠如同一潭死水,只是死死地盯着察忽而手上的玉笛。
叶北站起身子,猛地朝着察忽而扑去,察忽而一只手就抓住了叶北的衣襟,粗大的手掌扼住了叶北的喉咙,叶北感觉呼吸困难,慌乱地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脱,察忽而如同看着一只杂耍的猴子一般看着叶北,猛地发力,一甩手把叶北扔了出去,叶北狠狠地撞在了草地上,厚实的草甸减轻不了叶北受到的力量,他觉得自己身子仿佛散架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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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忽而右手在叶北眼前晃了晃,缓缓地捏紧:“世子陛下,你还起得来么,你可得悠着点,我怕我一不小心就给你把它捏断了。”
叶北大口喘息着,他死死地盯着那玉笛,那是那个女人留给他最后的东西,那是那个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有关联的东西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血液仿佛在沸腾一般。
察忽而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叶北,右手高高低举起,不断地用力,继续狞笑着大声呼喊:“怎么了,世子陛下,站不起来了么?”
叶北声音有些沙哑,不断地喘息,仿佛喉咙里有一团火:“我说……你别动它……”
“什么,世子陛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么,我听不到啊,”察忽而得寸进尺,俯下身子,宽大的手掌按在叶北的头顶,低声说,“世子陛下,你刚才是求我松开它么。”
叶北感觉心口仿佛有燥热的火在跳动,那是如饿狼般凶恶的火!他觉得自己的身上越来越热,身上的皮肤有些发红,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急速地流动,在他的身体里乱窜,他觉得自己燥热不安,有力量想要冲出来!那是压抑在黑暗深处的力量!
“我说……”他的声音此时变得无比嘶哑,如同火山深处被岩浆灼红的岩石的摩擦,早春的天气,他的身上竟然散发出丝丝白烟,他手掌下的草地被他的温度烤的有些焦黄,察忽而感觉到有些不对,他手上越来越烫,察忽而猛地松开手,想要逃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说,”叶北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如同凶恶的猛兽,嘶哑地吼叫,“松开它!”
叶北一拳狠狠地撞在察忽而的胸前,那精致的铠甲完全抵挡不住巨大的力量撞击,向里凹了进去,察忽而的胸骨发出濒临碎裂的声音,叶北猛地踏前两步,双手抓住察忽而的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察忽而,察忽而神色惊恐,如同看见地狱里闯出的恶鬼。
他猛地发力,将察忽而的头死死地按在地上,土地都下陷,察忽而的头陷在土里,只能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叶北感觉自己越来越可怕,他觉得自己想要杀了眼前这个蛮人。
一旁的侍从都惊呆了,刚想踏前一步去解救他的主子,便看到眼前黑影一闪,叶北已经到了那侍从的身前,侍从带着惊恐的神色被叶北一脚踢飞出去,远远地落在地上,没有动弹,不知道是晕了过去么。
叶北神色凶恶,回头一脚,用力地踩在察忽而的头上,察忽而发出的声音更小了,双手几乎不能动弹。
黑暗中的烈火越来越大,叶北下意识地伸手,捏住了察忽而的脖子,手上猛地收紧,察忽而一阵剧烈的挣扎。
“不要!小叶子你别这样……他是达戈里大汗王的儿子,你不能杀了他啊,”此时已经没有人限制苏哈赤和小公主,小公主飞快地冲了过来。
小公主不管自己被捏红的手腕,捡起早已被察忽而丢下的玉笛递到叶北的面前,神色紧张:“叶子你看,笛子还在这里,还是好的。”
火焰在减弱,叶北的神色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有些发红地皮肤也渐渐地冷了下来,有些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玉笛,松开了紧紧捏住察忽而脖子的右手,有些疲惫的坐了下来,挥了挥手。
两旁紧张不已的侍从这才敢上前,赶紧把他们那早已昏迷过去的主子给挖出来,抬上马背,扬鞭撤离,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
小公主有些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坐在叶北的身旁,扯了扯他的袖子,叶北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疲惫的笑了笑,苏哈赤想要上前查看一下叶北有没有受伤,叶北挥挥手,只是那样坐着。
叶北举起玉笛,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十指跳动,悠长的声音缭绕而出,在这碧色苍青的草原,吹出了荒芜的大漠苍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