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生前所未有的失眠了。并不是即将来临的对日战斗使他在枕上辗转反侧。(对他来说,炮火的轰鸣和弹雨的纷飞,已经麻木了他的神经。)也绝不是对家乡抗日青年的组织和训练,让他在思虑中流连忘返。(对于部队的常规及非常规训练和策划,他也已驾轻就熟。)他知道,他操心的是,一旦战事兴起亲人们的安危。他虽然已经叫王毅在省城为家人秘密地做了安置,但他还是隐隐的感觉到不安。这个感觉来自他内心深处,那曾经触动过的最柔软的地方。
刘泽生披衣起身,来到庭院中。仰头注视着黑幕中的点点繁星,一时满怀怅然。馨萍。。。。。。这个第一次闯进他心扉的女人。那柔媚的笑靥,那婀娜的倩影,曾几何时,被他硬生生压在心底。虽多次欲冲出樊笼,占领他火热而刚强的男人世界。但都被他以国破尚且如此,军人何以家为的警示,阻挡在他心里设置的围城之中。他本想将这些玫瑰色的遐想远远的抛开,或是将其埋在心底,深深地埋着。。。。。。他想毫无羁绊的在疆场上横枪跃马地驰骋,让所有的火,所有的血都在他的周边燃烧,迸溅。不让亲人们和心里的那个倩影受到一丝一毫的侵袭和惊扰。亲人们,他要送走,离开这块即将爆燃的生死之地。可她,那个被他禁锢在心底的倩影,那个令他心醉的伊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踟蹰在漫长而又艰辛的生活之路上,而这条充满荆棘坎坷的道路,今后又将面临硝烟战火的洗礼。刘泽生仿佛看见她踉跄奔跑的身影,仿佛听见她哽咽悲伤的哭泣。刘泽生的心倏忽揪起。疼,痛彻骨髓的疼。他突然明白,进入他灵魂深处的她,已经跟他结成了一体。无法分割,不能分割!
刘泽生长呼一口气,他内心的藩篱随着他长长的呼吸豁然敞开。心底不时萌动的倩影在他眼前飘然而至,送给她一个幽怨的,娇嗔的笑。
无情未必真男子,情深义重亦有大英雄。刘泽生看着在云中掩映的半圆月,拍了一下额头笑了。瞧这月像,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后半夜。刘泽生睡着了,睡得很香。。。。。。
刘家集小学,张校长办公室,张校长和泽生在交谈。
泽生:“张校长,在下每日忙于闲务,多时未能到校探望大家,还盼海涵哪。”
张校长:“刘公子太过客气,在鄙人看来,刘公子所谓的闲务,不是惊天动地的伟业,也必是凡人无法企及的大事。”
泽生哈哈大笑,张校长也手扶眼镜,莞尔一笑。
泽生:“如果白馨萍老师看到咱们这样交谈,大概又该说咱们酸腐不堪了。”
张校长:“是有些令人不奈!”
泽生:“白老师近来可好?”
张校长:“怎么?白老师许久未来上课,刘公子不知道?”
泽生:“啊?我一直在外忙于商务,确实不知。”
张校长:“白老师老父亲重病,白老师请长假在家看护已有近两月时间了。”
泽生:“啊?这么说白老爷子的病沉重了?”
张校长:“是这样。”
泽生不再言语,张校长也沉默了。片刻,泽生站起,张校长亦站起。
泽生:“张校长,泽生暂时告退。学校如有事请马上差人告诉我。”
张校长:“一定,一定。”
泽生离开,张校长送出。
。。。。。。
刘家集镇,白馨萍家。泽生叩门,片刻,白馨萍打开门。两人对视良久,无语。半晌,白馨萍侧过身,泽生迈进院门。
。。。。。。
白家白老爷子卧房,白老爷子卧在床上,不时咳上一阵。泽生坐在榻旁,白馨萍侧立在白老爷子榻边小柜边。
泽生:“白大叔,感觉如何?”
白老爷子:“没事,倒叫刘公子操心了。”
白老爷子又是一阵咳,用手帕捂嘴吐出一口血痰。白馨萍递过一个药碗,白老爷子接过喝了一口,喘了一阵,对泽生笑了笑。
白老爷子:“唉!老了!”
泽生:“这样不行!老爷子不能这样生扛,得到医院去。”
泽生看向白馨萍,白馨萍苦笑一下。
白老爷子:“不当紧,不当紧。我扛得住。”
白馨萍:“不怕你笑话,我何尝不知要到医院去。只是。。。。。。。”
白馨萍环指了一下屋内。
白馨萍:“家徒四壁,已经折卖的差不多了。”
泽生:“都怪我,近日瞎忙,没有及时过来探望。”
泽生站起身,对白馨萍打了个手势,让她别急。
泽生:“好了,一切我来安排。馨萍你马上准备一下,我这就叫人送你们去省城医院。今天就走,或许能赶上晚班去省城的火车。”
泽生转身出门,白馨萍追出门去。
。。。。。。
白家大门外,一辆帯蓬马车已经准备停当。白老爷子被一刘家下人背出,安置在马车上,白馨萍、泽生也从白家院内走出。
泽生:“馨萍,一切都已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管,你的任务就是守在老爷子身边,安慰照顾他和照顾你自己。”泽生把手里的一个小皮箱交给白馨萍。
泽生:“这里是点儿钱,还有一封信。钱你慢慢用,信交给刘府王毅王管事。”
白馨萍:“嗯,都听你的。”
白馨萍接过小皮箱,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泽生双手在白馨萍肩上轻拍了一下,笑了笑。
泽生:“怎么了?馨萍,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好了,该上路了,祝你们一切顺利,老爷子早日康复。”
白馨萍上马车,泽生向两个随从交待事宜。马车上路,泽生向白馨萍挥手道别,白馨萍看着渐远的泽生身影,热泪滚下。。。。。。
馨萍泪眼朦胧。她感觉很长时间了,这个让她魂牵梦绕的,骑士般洒脱,绅士般慷慨的男人,占据了她整个的世界。那明眸中露出的促狭的光,那眉宇间泛起的诙谐的笑,无时无刻不在拨动着她的心弦。她渴望与他朝夕相见,哪怕不说话,见见就好。。。。。。但她失望了。她不仅没有与他朝夕相见,就在她十分艰难,已至都快支持不住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出现。她的心沉没在无边的痛苦之中,她甚至要去叩响那扇朱色的刘府大门,把他从那深宅中唤出,让他还上一颗心来。但她又做不到,她的心真的要碎了。。。。。。
白馨萍不相信命运。可生活的艰难,又让她感到无法挣脱这个枷锁。她看着病入膏肓的老父亲,听着那一阵阵揪心拽肺的咳嗽,她又不得不振作起来咬牙坚持。她变卖了家里所有可以变卖的东西,买药支撑着老父亲残喘的生命。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苦笑着对自己说,还得信命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注定的。美好的是昙花,伤心的是海棠,一切都是定数。
但今天,他来了。山一样的厚重给人以依靠,风一样的迅速令人舒爽。一切是那样自然,那样踏实。他,还是他。那个叫人魂牵梦绕的骑士。。。。。。
白馨萍信命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注定的,安排好的!
马车摇晃颠簸,但白馨萍的心却静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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