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帝都倒是极为平静,甚至有些平静的不自然。别说是大人物之间的灼灼较量,就连民间的偷鸡摸狗也少了不少。
一向风风火火的翠幕对此更为不习惯,整日只能看着水里的鱼儿游来游去,算着东家的狗儿和西家的猫儿打了几架。
这日,卿华照常在自家的亭子中瞧着那日未下完的残棋,翠幕坐在一旁,无精打采的瞧着卿华,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子瞧这残棋都瞧了快两个月了。”
卿华好笑的瞥了她一眼“便是瞧了这么多日子,终究未找到完胜之道。”翠幕见自家主子又是一副沉迷的模样,叹了口气,便要自己去找乐子。
卿华淡淡开口道“前几日我在房中写了一张单子,你拿着去寻画桥,照着单子上拿药。”翠幕疑道,“主子病了?”
卿华嫣然笑道“有些药,可不是自己吃的。”
七日后,便是当今圣上生辰,不少藩属小国纷纷派人入京献礼贺寿,帝都大街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一条主大道上,两队贺寿的人马一前一后的前行。
后面一对人马中,开道的是两个娇俏的丫鬟,一人骑着一匹全身雪白的宝马。
其中一个隐隐为首的白衣丫鬟对另一个青衣丫鬟道,“你去请示公主,便说前面一队的是夏朝人。照这个速度,天黑之前怕是交不了礼了。”
青衣丫头应了一声,策马向后去了。
不过一会儿,那丫鬟回来说“公主说,让拜月姐姐自行处置,只是不要误了时辰。”
拜月颔首,策马到了前面一对人马旁,朗声道“奴婢奉南遥国合宜公主之令,特来拜会”
一队人马缓缓停下,而后一辆马车上走下一男一女。女子倒是明眸皓齿,绰约多姿,只是这男子,脸色苍白,全身缭绕着一股药味。
男子开口道“本宫乃是夏朝太子,不知合宜公主所为何事”
“我家公主舟车劳顿,极为疲惫,眼看这天就要黑了,只望着能在天黑之前交了礼,还需太子殿下通融。”拜月极为自然道。
男子还未说话,身旁的女子脸色极为难看,天色渐晚,算算时辰,若是让了南遥,自己与皇兄就交不了礼了。皇兄体弱,给缙云交礼的诸国都是按序进行,他们也是排候多时了。只是南遥国力强于夏朝,若是他们不许,只怕这事儿不能善了。
女子沉声道“皇兄一向身子不好,此番路远,已是折腾。还望转告合宜公主,夕峥他日必定当面致谢。”
拜月并不领情,轻蔑着说“这位就是夕峥公主吧,奴婢倒是觉得,公主何必在这儿逞强,听说公主的驸马至今不知下落,公主不去寻夫君,来缙云做什么。”
“你,”夕峥脸色煞白,身形不稳,指着拜月,却骂不出口。
夏朝太子扶着夕峥,“一个婢子好大的威风,本宫算是领教了,转告公主,今日之事,我夏朝记下了。”
“哼…”拜月心中不屑,转身就要离去。
“我倒是不知道,何时我缙云的国都由着一个丫鬟放肆”,一道女声自一旁的酒楼传来,这声音如娇莺初啭,极尽婉媚,细听之下却又不怒自威,摄人心魄。
场上之人皆还未回神,大街一侧,一座富丽堂皇的酒楼中,一女子款款出楼,女子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眸,极为干净。
夕峥已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如今见了这女子,不说这双眸子,便是这通身雍容的气派,夕峥也有些自形惭愧
美人莞尔一笑“先来后到,自古就有,如今也不能坏了规矩。”拜月双脸胀红,却也知,身在缙云,不比在南遥。福了福身道“敢问姑娘芳名。”
“龙家长女卿华见过夏朝太子,夕峥公主。”
夏朝太子先回过神来,虽说自己是一国太子,但夏朝和缙云几乎没有可比性,卿华的身份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不会拿捏。在卿华行礼之始,就忙虚扶一把。
拜月暗道不好,却不知如何收场,这龙大小姐可是公主提过万不能得罪的人。
正想着解决之法,啪的一声,拜月被甩了一巴掌。
拜月正要发作,见到来人,脸色煞白,立马跪下,不停磕头请罪,“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既然错了,就要罚”,一个宫妆丽人,声音清冷。“来人,将拜月带下去,缙云期间,不许她出来。”
随后立马有人应声将跪着的拜月带了下去。
宫妆丽人眉峰轻蹙,向着众人盈盈下拜,倒是一副美人如水的模样,正要开口表示歉意,卿华却并不顾她,对着夕峥,抢先开口,笑道,“瞧瞧这张脸,公主果然是个美人坯子,不枉夕欢日日念叨着,今日我见了,也是怜惜的紧。”
夕峥心中心中一动,问道“龙小姐见过姐姐?她在何处?过得可好?”身旁的大夏太子亦是目光一滞。
卿华托起夕峥的手,“她如今很好,能做自己欢喜做的事,自是好的。”
夏朝太子神色黯然,“是啊,姐姐她定是开心的。”
卿华笑了笑,“看我,老是提些不合时宜的话。不过若是想想,你们都是亲姊妹,这血缘关系是剪不断的,况且,你们都来了缙云,日后或许也会见到,自然都是好的。这时辰不早了,宫门快关了,你们先进宫吧。”
夕峥颔首“若是妹妹见着夕欢姐姐,还烦妹妹替我转告一声,就说,我,我很想她。”
卿华抚了抚夕峥的手,转身离去。
合宜一人站在一旁,颇有些尴尬,见卿华离去,才忙上前,执起夕峥的手,“都是我那丫鬟,乱传我的意思。我瞧着天色晚了,叫她问问,她倒好,看我有些累,便乱做了主张。弄得你我道伤了情分,还望妹妹有大量,可别连我也怪了去。”
“姐姐这是哪儿的话,都是下人揣测,倒是如此误会了,只是姐姐也得好好教教,今日是我也就罢了,可别恼了其他贵人。”夕峥说的语气轻柔,让人听得舒畅,只是这内容,合宜笑的有些僵硬。
夕峥向合宜福了福身,“皇兄身子不爽,夕峥也不该在外面久待,毕竟夕峥的驸马还不知在何处,只是,夕峥也希望公主明白,本宫的驸马如何,还轮不到一个婢子来说。”
合宜双脸胀红,却碍着夕峥与卿华的关系,“是合宜管教不严,让妹妹见笑了。只是合宜尚未出阁,不知这些弯弯绕绕,还望妹妹给姐姐几分薄面。”
这是说自己弯弯绕绕多?
夕峥越发的好笑,“公主这声妹妹,夕峥当不起。毕竟公主年纪在那儿摆着,却又不出阁,夕峥当真不知该如何称呼公主。”
合宜的胸口狠狠地震了一口血,这不是明摆着说她是老姑娘。知道的说是合宜身份尊贵,不知道的岂不是说她嫁不出去。
合宜的母亲虽不是正宫,却也是娇宠后宫的贵妃,母家也不弱,自己也就自持矜贵,寻遍了南遥的青年才俊,都看不上眼,更因出身皇家,端的是皇女的架子,想的是母仪天下的贵气,自然不肯轻易嫁人。
如今来缙云,更是瞧见了缙云的繁华富丽,对南遥越发的看不上眼。因着听过了龙家卿华的名气,想着好好结交,日后即使得不了后位,缙云贵妃的名号也足矣让自己的一众南遥姐妹艳羡。
如此,合宜也越发的焦急,自己的身份与美貌在南遥算是天之骄女,在缙云却是不值一提,更是因为这些年自己东挑西捡,浪费了不少年华,如今已快双十,寻常女子早已为人母,自己却尚未出阁,这本就是合宜心中最大的痛处,却被夕峥一言道破,又羞又恼。
合宜强忍住内心的恼意,规规矩矩的福了个身,“天色不早了,妹妹先进宫交礼,姐姐也乏了。”知道自己此事讨不了好,不等夕峥开口,就带人退下了。
卿华回到阁中,便倚在椅子上小憩。醒来时,却见画桥跪在地上,笑道“起来吧,地上怪冷的。”
画桥磕了个头“今日主子救了奴婢的妹妹。”
卿华只得起身,扶起画桥“你舍了一国公主的身份跟了我,我便当你是我亲妹妹了,夕峥自然也是我的妹子。”转念一想,又道“只怕那合宜公主不会停手,你自己多注意着,有什么事儿就让人告诉我。”
画桥淡淡一笑“我会让人盯着她。只是当初走得潇洒,本以为已经放下了,可到底是骨肉至亲,心里头总是有些盼头。”
卿华握着画桥的手,“当初你跟着你师父学毒术,自然有伤一国公主体面,你父王母后将你逐出皇宫,未尝不是保你一命。”
画桥心头苦闷,“我何尝不知,只是师傅只有我一个徒儿,我是如何也不能走的,父王母后尚有夕峥与夕良,我也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父王母后养育之恩。”却又微微笑道“好在夕峥与夕良都长大了,也都比我孝顺。如今她们都在帝都,只怕有些事儿还要烦着主子。”
卿华颔首“这个我自是知道,你不必太过担心,我这身份还是有些用处的。”
画桥微微抿嘴,心头的石头也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