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李隆桦背着书包,独自站在公交站牌旁边,等待公交车。
李隆桦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才刚过6:00,大概十分钟后会有第一班公交车来。
李隆桦每天早上都坐公交车去学校。
时间还很早,城市里大部分人都还在梦乡里。空气微凉,天蒙蒙亮,宽阔的街道空荡荡的,偶尔有几辆车路过。
李隆桦站在公交站牌边,眺望街对面,那里开着一家名为“郑氏油条”的油条店。
“郑氏油条”是附近几个街区最人气爆棚的油条店,它不像一般的油条店那么脏乱差,反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装修的好似西餐厅。店里有豆浆和牛羊肉糁,油条据说是无铝的,金黄酥透,外脆内软,厨子炸的很有两下子。如果有客人远路打包带走,店主还会把放在筐子里炸完的油条重新回锅半分钟。
有经验的人知道,油条这种东西,如果只炸一遍,过几个小时就会变得软趴趴,失去酥脆,但回锅再炸一遍,油条一两天都能保持新出锅的质感。每个油条店都知道这一点,但所有油条店都嫌麻烦,不肯给顾客炸第二遍。“郑氏油条”是一个例外。
李隆桦记得自己刚上初中时,这家“郑氏油条”凌晨五点就有人排队,到六点时,排队的人就可以上百,浩浩荡荡的长龙队都能把路堵了。队伍里甚至还有不少外国人。从远处乍一看,还以为是大萧条时期排队领救济粮的美国街头。
这两年见不到排队的奇景了。“郑氏油条”与时俱进,开通了外卖服务。每天早上都有十几个快递员风驰电掣地出入店里,真正进店吃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李隆桦百无聊赖,远远地往“郑氏油条”的店面里看。
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举了起来,兴奋地朝李隆桦挥舞。
李隆桦眉毛一挑,有些惊讶。
“郑氏油条”的店里,坐着穿白蓝色校服的幽婉。幽婉也看到了自己,远远地冲自己招手,笑嘻嘻。
“过来过来。”远远地,李隆桦看到幽婉正给自己对口型。
李隆桦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撒腿跑了过去。
“真巧啊。”李隆桦走进店里,油条店的香气扑面而来。幽婉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她正含着一截油条,说不出话,打手势让李隆桦坐下。
李隆桦坐在幽婉对面。
李隆桦心里微微一动,自己也经常在街上遇到同学,但大多数人只是打个招呼,就略过了李隆桦。没想到幽婉看到自己似乎很开心,让自己过来陪她。
李隆桦忽然觉得,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偶遇多年不见的朋友。
“你吃了没?没吃一起吃点吧。”幽婉吞掉了那截油条,含着油条含糊不清地说话,鼓起的腮帮子好似金鱼。幽婉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七八根油条,看来这是个很能吃的妞,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瘦小。
“我不吃了,昨天晚上吃的太多。现在一点都不饿,还有点撑的慌。”李隆桦说的是实话,昨天晚上真是彻头彻尾的饕餮盛宴,菜上的太多,服务员不得不把三个桌子拼起来。最后只有尹梦诺保持着优雅的吃相,李隆桦吃了一大肚子,派珀和那只名为“老哥”的螭被一桌子川菜辣的眼泪横流,嗷嗷乱叫,但依然恶狼般在餐桌上战斗,勇气可嘉。
吃了半桌子川菜后,那只螭终于喷火了。李隆桦以为会有几米长的火焰,跟二战德军用的喷火枪似的。但实际上派珀的螭张了张嘴,猛一吸气……只有点燃煤气灶那么大的火苗一闪而过。
“尹梦诺给你说入学的事了吧!桂林那个学院。”幽婉把嘴里的东西嚼了嚼,咽下去,终于说出了清楚的话。
“嗯嗯,说了。”李隆桦点点头,有些诧异幽婉也知道桂林的尼伯龙根学院。尼伯龙根学院对普通人是保密的,昨天晚上回家后李隆桦专门上网搜过,无论是百度谷歌还是搜狗360,完全没有尼伯龙根学院的半点信息。
倒是尼伯龙根这个名字在网上有详细的注释,让李隆桦吃了一惊,尼伯龙根的外文含义是“死人之国”或是“亡灵之国”。如果尼伯龙根学院用意译翻译成中文名,或许可以称为“阴曹地府学院”。
的确是个古怪到极致的学院名。不过李隆桦不觉得太意外,要知道,这所学院里从老师到学生都和鬼魂打交道,半人半鬼的,想必脑神经都不大正常。
李隆桦忽然有些好奇,幽婉认识尹梦诺,又知道尼伯龙根学院,幽婉会不会也是通灵人?
李隆桦忽然一动不动盯着幽婉的眼睛看,幽婉看着李隆桦盯着自己,愣住了,几秒后反应过来,笑了出来,“我戴了黑色的美瞳啦!我跟你是一个物种。”
“你也是……通灵人?”李隆桦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幽婉,惊讶地说。说最后三个字时,李隆桦看了看坐在邻桌玩手机的油条店老板,压低了音量。
“你不用放低声音,店里没有外人。”李隆桦已经把声音放低地像蚊子叫,玩手机的油条店老板却听见了,忽然说。
“……”李隆桦张着嘴看着油条店老板,一时呆住了。
没有外人?什么意思?李隆桦看了看店里的人,墙角两个桌上有三个吃油条的白种人和一个黑人,收银台有一个正拿着计算器算账的青年,开放式厨房里耸立着两口熬糁汤的高锅,一个胖子戴着手套、口罩和塑料头套,正拿着勺子在锅里搅来搅去。
“这是我二舅,跟我们……是一类人。”幽婉给李隆桦解释,“店里这些人也是。”
李隆桦恍然大悟,立马礼貌问好,“叔叔好。”
幽婉的二舅嗯嗯了两声,点点头。继续玩手机。
李隆桦心里有些惊诧,这几天自己的心情一直是惊讶惊讶再惊讶。怪不得幽婉在这里吃饭,原来是亲戚家的店。还有这家“郑氏油条”,不起眼的店面,老板居然也是通灵人?!
李隆桦想偷偷看看老板的眼睛,看看瞳孔是不是红色,但想到老板面对来来往往的客人,八成也戴了黑色美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伙子,你不知道这家店的身份吗?”半晌,老板忽然扭过头来问李隆桦。
“这里……不是油条店吗?”李隆桦表情茫然,像是被一群外星人抓住说了一通鸟语。
“你爸爸妈妈没有告诉你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幽婉也插进话来,吃惊地看着李隆桦。
李隆桦摇摇头,心里觉得真是见鬼,这又是什么自己该知道而不知道的情况吗?
“这家店表面上是油条店,实际上是这个城市的通灵人联络点。”老板耐心的向李隆桦解释,并好心叮嘱,“全球几乎每个城市都有通灵人联络点,一般都伪装成餐馆、商店、理发店之类的普通地方,便于在各地活动的通灵人汇报情况和寻求救助。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这里寻求帮助。”
“墙上那两个投诉电话看到了没?”老板指了指对面的墙上,那里贴着一张纸,上面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两串投诉电话。
“嗯嗯。”李隆桦怔怔地点点头,不明白老板让自己看投诉电话做什么。
“那不是投诉电话,是我的两部手机号,这个市区的亡灵镇压工作由我主持,你要是哪天看到什么灵异现象,立刻给我打电话。我会集结周围的通灵人赶过去。”老板说。
李隆桦点点头。李隆桦觉得真他妈高级,心说居然还有“通灵人联络点”这种东西,搞得跟重庆地下党接头似的。
“对了,你的手机号没在我这登记吧?念念你手机号。”老板在手机上调出了存储手机号的界面。
李隆桦点点头,回忆着念了自己的手机号。
“叫什么名字?”老板准备在手机上填备注。
“李隆桦。”李隆桦说。
“李隆桦?!”老板忽然变了脸色,拉高了音调,猛地扭过头来看着李隆桦,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吓了李隆桦一大跳。
“唐玄宗李隆基的李隆,白桦树的桦?你父母在大使馆做外交官?”老板脱口而出,报出了李隆桦的信息。
“啊啊……是。是我。”李隆桦结结巴巴,有些困惑,这个老板似乎听过自己的名字,还很了解自己的样子?他怎么会认识我的?
“我能看看你的眼睛吗?”老板说着,不等李隆桦答应,便迫不及待地托起李隆桦的下巴,仔细地盯着李隆桦的眼睛,眼神像是一个玩物家在鉴定玉石。
李隆桦有些别扭,这个姿势让自己觉得好似一个被选入宫的妃子,皇上正托着自己的下巴看自己芳容如何。
“啊,甲级玛瑙红。”老板松开了李隆桦,表情有些感慨,老气横秋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甲级玛瑙红的孩子越来越少见了。”
甲级玛瑙红?
李隆桦愣了愣,意识到老板似乎在说自己,想开口问问“甲级玛瑙红”是什么意思。李隆桦记得第一次见尹梦诺时,尹梦诺似乎也说过这个词。
但此时幽婉已经吃掉了最后一口油条,喝光了碗里的豆浆,正站起来用餐巾纸擦嘴。
李隆桦看了看幽婉,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李隆桦陪着幽婉走出门去,卖出店门的时候李隆桦回头看,老板正望着空空的墙壁发呆,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