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行事, 师叔有所臧否?”楼肃宇语气依然淡淡的,唇角甚至带着笑意, 可屋内冷得颤悚的气氛却半分都没有削减, 反而更加令人感觉危险。
息渊从来不敢小看这位得了传承的圣山尊主,虽说宫陌宴阴沉狠辣却可以摸到性情,楼肃宇却更像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行事的轨迹又是什么?如今的楼肃宇较之未央, 俨然青出于蓝。当他不再收敛,肆意放出强者威慑, 任何人都得俯首。不过息渊心中尚有更高的信仰,这是不容任何人打破的。“息渊不敢, 然祖训亦不敢忘。祖训有云:天道异类,扰乱命数者, 杀无赦。”
这句话圣山世代相传, 当年他亲自动手铲除云凤灵, 也是遵循祖训。命脉断绝之人, 本就不该存活于世。“以尊主之能,当知道这位昭和公主命数已经断了,绝无生还可能。就算尊主甘冒反噬风险再次替她续命,她的身体也承担不起。望尊主三思!”
楼肃宇轻笑出声, 道:“师叔以为本座还是三岁稚童, 要您搬出祖训来教导?”
“尊主——”这个昭和公主留不得,必须尽快除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违抗本座的代价, 恐怕师叔承受不起。”楼肃宇打断息渊即将出口的言语,目光异常清冷。“本座不许你动她一丝一发!”若息渊胆敢因这所谓的祖训对他在意之人动手,他不会留任何情面。
息渊面对这样的楼肃宇,不由一怔,久久没有回神。
宫内,长公主和叶镜璇匆匆一别,寥寥数语之后就立即出宫,不敢多做逗留,深怕被人察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叶镜璇今夜之举,势必会受到皇后娘娘的训斥,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若是云归与迦叶,执意要昭和公主和亲,胥宁还能不给吗?!国强则民强,国弱则民辱,这句话当真是戳到了心坎上。
皇后盛怒之下,将其禁足与长乐宫中,除却贴身侍奉的宫人之外,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被关小黑屋,闭门思过了?”正当叶镜璇趴在桌上,摆弄着桌上的话本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让她骤然转身。来人虽然是绿漪的容貌,却处处透着一股妖娆之态,除了云凤灵不会是别人。“绿漪还专程让我来陪陪你,看来你挺怡然自得的嘛。”
叶镜璇噘嘴,不满的看着她,“专程来看我笑话?我就说绿漪一直不见人,原来是你召去了。”
“我说,你也太不懂事了。”云凤灵大摇大摆踩上凳子,坐在桌子上顺手拿过一个橘子抛了抛,似乎满意它的重量断绝甜酸,伸手剥着,戏谑的说道:“昨夜那种情况,你也敢去。当真不怕和亲啊?”
叶镜璇看着剥完的橘子,伸手要了一半。“不然呢~让阿娇独自去,我躲在宫殿里当缩头乌龟?”
“我不太懂你的脑回路,你说你是不是那种传说中的玛丽苏?”云凤灵咬了一口果肉,又酸又涩的滋味让她的眉目顿时拧在一起,连忙吐出来,“原来宫里的东西也不一定是甜的,真难吃。”吐槽完之后,她手臂曲起,以一个十分妖娆舒适的姿势斜靠在桌子上。继续着方才的话题,“也不想想,如果云归和迦叶的人真要让你和亲,怎么办?”
叶镜璇起身,靠在门板上一脸无奈的看着她,真遗憾没有覃悭之的画技,否则真该给她这没骨头的模样画下来。
想到一事,云凤灵口吻兴奋不已,盘腿坐起来。“你当着楼肃宇的面和昭颐公主抢男宠?现在还想和亲?这么明目张胆的红杏出墙,男神没收拾你啊?”
怎么听她的口吻还幸灾乐祸的?
“我和昭颐……反正那男的跟我可没关系?!他是忠臣遗孤,长姐让我帮帮他罢了。”这几件事叶镜璇是一点也不认的,更妄论什么红杏出墙。“至于昨夜之事也非我所愿。哎呀,其实我再如何出格,也不可能和亲的。”
“为何?”云凤灵不解的问道。
“原著设定就是这样。”叶镜璇此刻也没有心思多谈这些,只是用原著设定解释。更何况她还察觉到别的事情。“不提昨日之事,我还未曾想到,我总觉得楼肃宇在此之前见过母后。”
“哦~”云凤灵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怎么知道?”
“本来我也没有把握,直到昨夜杏林谷来人。”母后没有江湖势力,更不可能以胥宁皇室之名请到杏林谷的人,否则自己的身体也不会拖到这个地步。
云凤灵听见杏林谷的名字,顿时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拉过叶镜璇的手腕诊脉,皱眉谨慎的问道:“他们给你吃了什么?”
“没什么,保元丹而已。”这种补元气的东西,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云凤灵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深怕杏林谷那群蒙古大夫乱用药,打破镜子体内毒性平衡,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别乱吃他们给的东西,杏林谷那群酒囊饭袋屁本事没有,就剩下装逼了。”
叶镜璇叹息的收回手,理了理袖子。五毒教与杏林谷向来势同水火,云凤灵做过几年的五毒教主,自然没多少好感。“昨日看杏林谷言老的神色,我这副残破的身子应该是瞒不住了。灵灵,你坦白告诉我,若我静心调理还能活多久?”
“……”云凤灵眸色微闪,沉默片刻抬眉凝视着她,认真的说道:“金蟾蛊不死,你性命无碍。而且就算躯壳死了,我也会将你制成毒尸,继续‘祸害千年’的。”
这话说得毛骨悚然的,让叶镜璇浑身一冷,怒斥道:“毒尸你妹!”自己心情不好,她竟还坐在桌子上翘着腿,鼓起腮帮子,将她从桌子上拽下来按住。“好好坐下!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像什么样子?”
“哎!我这可都是跟你学的。”云凤灵刷的一下站起来,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拍了拍桌子。“桌子算个毛啊!你忘了当年拽着我爬房梁,兴致勃勃的看客人滚床单的事情了?”
叶镜璇伸手捂着额头,一脸嫌弃的别开眼,这些黑历史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陈年旧事,就你记性好。你此番进宫就是为了聊天的?”
“听说楼肃宇昨夜入宫了?”云凤灵手指轮流敲击着桌子,这是叶镜璇曾经思索时自带的小习惯,与之相处久了,不知不觉竟也沾上了。
叶镜璇闻言眼帘低垂,卷曲的睫毛宛如羽扇一般留下浅浅的阴影,认真且肯定的说:“他已决定踏足胥宁朝堂之中。”就好像命中注定一般,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他心思素来坚毅,决定之事再难更改。”
想到此处,不由想起宫陌宴,心思微微思量,装作不经意的问道:“灵灵,有没有人的性格前后大相径庭?”
“比如说?”云凤灵本想说些别的,谁料到叶镜璇竟然问起这种问题,到让她生了些好奇的心思。
“一面朗月清风,宛如谪仙;一面阴险至极,手段残忍。”叶镜璇眼眸暗深,她这几日时时思索,总觉得即将触碰到关键,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一面好、一面坏。”云凤灵双手的食指搅弄着,眼瞳微张耸眉问道:“你想说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这四个字宛如一道雷鸣滑过叶镜璇的心房,将之前的迷雾逐渐散开。死死的咬着下唇,她怎么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宫陌宴眼神中对楼肃宇的不屑不是伪装的,他口中说要让楼肃宇痛不欲生也非虚言。可是不对啊~自己从未设定过这样的剧情。况且根据自己的理解,人格分裂一般来自于曾经心灵遭受过重大伤害之人。就原著设定而言,楼肃宇在圣山长大,又何曾遭受过心理创伤?
莫非又是世界自动补全?这故事的走向她已经完全抓不住了。
“你忽然这么问,难道见过这样的人?”云凤灵蹙眉。
“没有。”叶镜璇摆首,佯装闲聊的说道:“不过随便问问,现在的人诡谲多诈,难以捉摸。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焉在少数。”
人格分裂,是否当真如此尚有待查明。若是真的,又该如何是好?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她竟已认准了此事,丝毫没有想过是否宫陌宴故意为之,打乱她的心思。此时的叶镜璇心里只想着,究竟是怎样惨烈的事情才会让他崩溃到如此地步?本以为自己是世间最了解他的人,没曾想也是知之甚少。
“所以你更要小心。”云凤灵不知她的心绪,只是担心她的处境。“若是迦叶和云归想让你和亲,我就替你出面做了他们。”
叶镜璇闻言不由嗔笑,“你能不能别说得那么血腥啊?杀人又不是砍大白菜。”
“我只是让他们死得更有尊严和价值!”云凤灵斜视了她一眼,“你懂个屁~若是你夫君亲自出马,恐怕又是尸骸一片或者集体‘人间蒸发’。”一想到上次那堆没有伤口,没有血迹的尸体就浑身发寒,那些人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话说,不管楼肃宇那方面行不行,你这枝红杏出墙的时候还是悠着点,府上那三个男宠能打发还是打发的好,免得哪天就无故‘失踪’了。”
“什么行不行?你胡说八道什么!”叶镜璇瞪大眼睛,还有自己什么时候红杏出墙了?
“有成亲四年多,至今还是处子的人吗?”云凤灵挑眉,像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盯着对方。“如果不是他不行,肯定就是你不行。”
这事到底是要纠结到什么时候?!叶镜璇鼓着腮帮子,颤巍巍的伸出食指,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哥——屋——恩!”
“好,滚走~”云凤灵理了理衣襟,挥舞着大袖衫遮住半张脸,摆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飘出门去。刹那之间屋内恢复平静,只有叶镜璇挤出一张怪脸,恶狠狠的盯着云凤灵离开的方向。自己没吐槽她当年乘人之危,强睡了小少年的事,她居然来取笑自己洁身自好,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