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上车,孟固就开始献宝似的和方心如讲起他这个车买如何的省油,如何的便宜了五千块钱,他如何考的驾本,如何的又买了氙灯,如何的参加车友俱乐部。
方心如打了个哈欠打断他说:“你专心开车,不是走这条路,是,我回报社的宿舍。”心如所在的周刊算是周刊类里不大不小的一家,待遇一般,福利还过的去,未婚的员工都有一人一间的宿舍,宿舍是报社的产权,就是在普通的老式居民楼里有几套房子,可以让年轻的记者们免费居住,也算是省掉一笔生活开销。她和卫青上班的地方距离太远,卫青是北京人,就住在家里,但是心如也不怎么常去,她还是觉得住宿舍方便。
孟固立刻听话的专心开车,忍不住想说些什么,看看方心如一脸疲惫,就闭了嘴。方心如知道这个师弟想什么,就笑笑说:“要不这篇稿子你写吧,你瞒着我,自己来现场,不就是为了能表现一下?”
孟固来报社不到半个月,总想让心如带他实习,心如从来没有正经带过他。不光是因为心如是报社里有名的高标准严要求,且是超级快手,写文章速度极快,一般的实习记者根本跟不上她的节奏,还因为孟固来的时候大家心照不宣的知道这个一身名牌的实习生,家里背景不一般。因此很多人抢着带孟固,方心如清高惯了,就算是嫡系师弟,也不想被人说成仰高踩低,因此她是刻意和孟固保持距离。
当然这些孟固是想不明白的。他只是觉得师姐似乎不太喜欢自己,心如也知道,这些80后的小孩,敏感的很,谁对他好谁对他有意见,他很快就能感觉的出来。而越和他别扭,他就越要弄出点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比如今天的自己一个人到采访现场。
因此她对孟固现在说话的内容虽然是批评,但是语气却很温和。
孟固也听出来师姐这次没有太多的责怪,他表现的老实巴交的说:“我写不了,真的,我水平还不行,我就是怕告诉你了,你不带我来。以后你采访我作后勤吧,我这次拍的现场照片质量保证高。”
心如笑笑:“好,有机会我就带带你。”
孟固继续保证:“我不怕吃苦的,我就是想来和你学东西。刚才我就觉得学到很多。”
“哦?”
想到刚才的情景,孟固更加崇拜的看着方心如说:“我本来还觉得程秋生很厉害,没想到他人品这么差。师姐,你更厉害,你以前就看过程秋生的这本新书?”
方心如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就是直线思维,从别人的一件事情来下结论,而且主要依据是对方对待自己个人的态度。程秋生虽然看上去不见得是做人很成功,但是也没有明显的人品问题。
方心如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做记者是要做功课的。”没做功课也敢自己隐瞒消息来采访,幸好刚才她拿到书之后就随手翻了一遍,才及时救了场。不过她是救了孟固的场,也砸了程秋生和自己的场。
哪壶不开提哪壶,主任的电话马上就进来了,方心如一边接电话一边看孟固:“主任,今天很顺利,对,书啊,没问题,签好名的,明天给您带过去。采访可能就不成了,人家名人忙着呢。明天是8号吧?对好的。”
主任要挂电话,方心如想起白天的事情,马上又说:“等等,主任,您知道今天报纸有登出有人跳楼的消息么?没有?就是东城区,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她若有所思的挂了电话,看来那女孩子最终是没有选择死亡?
孟固听到她讲电话,担心的看着她,指指她的包:“那本书,那本书不是没有签名么?”
“别担心”,方心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会有办法的。”顿了顿再说:“不过,孟固,我能不能拜托你以后别再干这样没有谱的事情了呢?”
孟固以表决心的口气说:“师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给你惹事,一定会好好表现的。”对他的表态,方心如也就辜枉听着,一耳进一耳出。
方心如看着孟固说:“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明天就是8号了,我带的实习生肖晓潇就从西藏回来了,她能帮我不少忙。”然后她就不再说话,更不去看孟固那不太好看的脸色。车里放着周杰伦的《听妈妈的话》,那歌词和此时情景让方心如觉得还真有点好笑的贴切。
到了宿舍,方心如马上打开电脑,酝酿文字。现在这套两居的宿舍就她自己一个人住,对门的女记者回老家看生病的父母去了。虽然条件简陋点,但是至少不用自己花钱,而且清闲。她给卫青发了个短信,等了会,没见回,就关了机开始写稿。
一边写,一边想自己这一天:
——安静的“彼岸”。
——危险的跳楼的女孩。
——被自己骂猥琐的名人。
——热闹的签售会。
——和一直别扭,但是好象有点前嫌尽释的实习生。
写稿子对方心如来说已经熟悉的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熟练而没有激情,但是这么久没有写过非法律题材的内容,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微的兴奋。她很快的写好了正文,但是标题一直空着。
写什么好呢。“著名社会活动家、作家程秋生万年书城盛大签售”?这个标题实在太一般了,就算内容千篇一律,标题还是想有点新意,这也是曾经的文学女青年最后的执着。
反复写了七八个标题,都没有什么特别有感觉的,方心如打算放弃,算了明天再说吧。是篇文章总会有个标题的,就好象不能让人光着脚出去。
关灯后她还翻来覆去。
是的,这一天是一个故事的开头,这个故事,或许世俗,那么标题就该叫“我和猥琐男人的二三事”;或许武侠,标题就是“楼,书城,怒斥无良文人”;或许言情,叫做“因书而结的浪漫情缘”;或许哲学——“从彼岸到此岸”;或许玄幻“跳楼未遂的灵异事件”。
一千个人可能有一千种命名,因为我们的思维,我们所见所想差别是如此之大。
而这个故事和别的故事都不一样,特别的不一样。
很缓慢,甚至琐碎,但是,该死的真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