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倚青山飞喜鹊,东临玉米千行。弯弯小路草蒿昌。门前园种菜,房后树遮窗。两小无猜同长大,春秋欣捉迷藏。清波追逐吓鱼慌。寒冬踢毽子,仲夏上山岗。
一觉醒来,斜阳正在北窗口偷看。我穿上拖鞋,懒洋洋地走出卧室,在卫生间洗了把脸。进入客厅,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茫然地翻看起电视台来。
这段时间心情很乱,老是回忆过去。难道我老了吗?虽然已进入天命之年,可我满头黑发,球友都说我就像四十岁呀?难道抑郁了? 我不由苦笑。
手中的遥控器不知不觉调到了音乐台,降央卓玛醇厚而深情的歌声忽然在客厅里回荡起来。
我放下遥控器,动了动身子,努力把分散的思绪集中在西海情歌里。
降央卓玛唱完消失,接着是已故多年的邓丽君出现了。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邓姐姐的歌声永远那么甜美而柔情,沁人肺腑,我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悄悄的爱过你这么多年,明天我就要离开 。 多少回我来到你的窗外。也曾想敲敲门叫你出来 , 想一想你的美丽我的平凡 , 一次次默默走开……”李琛出现,深情而忧伤地演唱起他的成名作。
我忽地坐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看着屏幕,一阵酸热袭上鼻子包围双眸。心底有一道门哗地打开了,小芃姗姗走了出来。
我呆呆地看着小芃清秀的小脸,看着她有点单薄的身形,看着她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小芃,你在哪里?你过得好吗?四十年了,我怎么才能找到你呢?”
一九六一年,爸爸和几个伙伴离开了江苏老家,乘上北去的列车到达吉林一个叫做双洋山的煤矿当上了煤矿工人。次年,他回老家把爷爷、妈妈,和九个月的我接到了双洋山煤矿。
双洋山煤矿给每个招聘的职工都分配了住房。爸爸分到的住房在南矿区对面的一座小山上,一栋三间瓦房。
三间房子住着两户人家,每家一间半。我家住在东面,西面住着田大爷、田大娘和四个孩子。田大娘最小的女儿两岁,叫小芃。
落户新居当年,母亲生下了妹妹,小名小丫。次年田大娘生下她的第四个女儿,取名小苗。如此,东西两家四个孩子的年龄便排成自然数——小芃四岁,我三岁,小丫两岁,小苗一岁。
四个孩子一起长大,许多有趣的故事也发生在我们中间。
我七岁这年一天下午,外公来看妈妈,大娘忙过来陪着外公说话,我、小丫和二弟被妈妈打发去了大娘家玩。
田大爷不在,两个哥哥、小菁姐也不在。
小芃和小苗在玩娃娃,见我们兄妹进来便放开娃娃拿出扑克,我们四个玩扑克,二弟自己疯玩。
玩了几把扑克,小丫和小苗为了争着扔炸弹而生气,便摔下扑克走了。我们三个也没兴趣玩了,就跟二弟一起南炕北炕疯跑起来。
田大爷井下作业多年患有矽肺病常年咳嗽,有关政策照顾他这样的职工——每个月供应一定数量的细粮,外加一斤白糖。
田大娘把所有细粮买回来,顿顿给田大爷做小灶。白糖买回来装在罐头瓶子里,放在被窗台上,适当地给大爷滋补。
田大爷的朋友常来看望他,每次来都会买两瓶水果罐头。因此,田家北窗台上永远摆着几瓶水果罐头和一瓶白糖。田家兄妹很懂事,从来不偷吃大爷的糖和罐头。
我们在南炕疯了一阵,然后爬到北炕上继续疯,北窗台上的水果罐头和白糖罐便死死吸引住了我们的眼球。二弟先跑过去趴在窗台前盯着水果罐头。
“这都是我爹的,别人不能吃。”小苗挤开二弟,摸着水果罐头警告。
我看着水果罐头,暗想:“这个打不开呀。”又看着白糖罐子。“这个可以打开。”悄悄咽着口水。
小芃对我们招招手:“我们去南炕玩吧。”
我没动,二弟也没动,小苗站起来要跟小芃去南炕,但见我和二弟不动,她又蹲下了。
“这白糖也是大爷的吗?”
小苗立即点点头:“嗯,也是。”
“咱们能尝尝吗?”
小苗摇摇头:“不能。我妈不让。”
“咱们偷偷尝尝,就尝一点。你看这么一大瓶,尝一点大娘不会发现。”我游说着小苗,又看看小芃。
小苗不出声,两只大眼睛盯着白糖罐子,看得出她动心了。
小芃也不说话,大眼睛却盯着我。
我觉得有门儿,便慢慢捧起来白糖罐子:“咱们一人尝一点。我保证大娘不会知道。”
小苗终于点头了。
我拧开盖子,拿起里面的小勺,了半勺先喂小苗。
小苗毫不犹豫地张嘴吃了。
我又了半勺喂小芃。
小芃摇摇头,指指馋涎欲滴的二弟。
我把白糖喂给二弟。
二弟张大嘴巴,一口就吞了半勺白糖。
我第三次了半勺白糖喂小芃。
小芃抿了下嘴唇,然后张开嘴唇。
我及时把白糖倒入小芃嘴里,然后了半勺白糖添进自己的嘴里。
“大哥,我还要。”二弟着急了,一边吧嗒嘴一边嚷嚷。
我看了看小芃和小苗。
小芃舔着嘴唇上沾着的白糖,黑黑的大眼睛看着我。小苗瞪圆双眼看着我怀里的白糖罐子。
我继续着白糖,喂这个一勺,喂那个一勺,自己一勺。十几个来回没到,一大瓶子白糖被我们吃了个精光。我正在打扫瓶底儿,门开了,小丫走了进来。她见我们四个跪坐在北炕上,脸上衣服上沾着白糖渣儿,立即转身跑了回去。
我知道要坏事,匆匆放下空罐子反身刚要下地,门再次被拉开,大娘、妈妈和小丫依次走了进来。
“看看,他们偷吃我大爷的白糖呢。”小丫理直气壮地说。
妈妈抢先过来,伸手抓我:“混小子,你不知道那是你大爷的白糖,谁让你们吃了?”
我吓得滋溜一下跑到炕里面,缩在墙角。
大娘拽住妈妈:“韩凤你可拉倒吧,又不是他一个人吃的,小芃、小苗也吃了,你干嘛打他?”
妈妈还是过意不去,审我们:“说,谁带头吃的?不说,今晚不让吃饭。”
我低下头,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小森说尝尝,我说我妈妈不让。他又说只尝一点。”小苗说。
大娘哈哈笑了:“尝尝就尝了一大瓶子,也不怕齁着你们?看看,一个个全长白胡子了,赶紧下地洗洗脸去吧。”
我带头跳下地,胡乱地趿拉上鞋子,一边舔着嘴唇上的白糖渣儿,一边跑了出去。
田大娘是个干净利索的女人,女儿们也被她调理得干净利索。田家的窗玻璃永远铮明瓦亮,炕上的席子永远干净整洁,柜子上的被褥永远叠的整整齐齐。只是大娘的命不太好,田大爷未过知天命就去了,大娘带着五个孩子艰难度日,吃了好多苦,可大娘一点不灰心丧气,忙完自家的活计,就来帮助我家。
妈妈是个高产的母亲,十一年间她给生了七个孩子,十二岁的我便成了六个弟妹的大哥。爸爸妈妈经常在外面干活,带弟弟们就成了我的任务。
这天,窗外寒风凛冽,大雪片随风狂舞,天地一片迷蒙。接近中午,大雪片才变成小朵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门外的积雪半尺多厚,再不清扫就开不开门了。于是,我和小丫被母亲打发出去扫雪。
小芃、小苗也被大娘支使出来扫雪。
我进入仓房拿出两把铁锨,给了小丫一把。小芃也从仓房里拿出两把铁锨,分给小苗一把。然后,我们以房门为中间线,她们俩往西清理,我和小丫往东清理。
我清理一会儿,就抓起一把雪攥成一团这儿那儿乱扔。
小丫看我不正经干活就恐吓:“小森,你再不好好扫,我就去告诉妈了。”
我不敢再玩儿,用力挥动着铁锹铲着积雪,同时瞄着小芃、小苗。
小苗蹲在雪地上,捧着雪在堆雪人玩。
小芃心无旁骛,一锹一锹地撮着雪。两只小手冻得通红,小脸通红,围巾秃噜到了脖子上,两根长辫子在胸前飘来荡去。
我忽然停住手,弯腰抓起一大把积雪,迅速攥成一团,然后朝小芃扔了过去。
雪团打在了小芃的腿上。她停住手,扭头看着我。
我龇着牙看着她笑,心想:“她不会生气吧?”
突然,小芃扔下铁锹,弯腰抓起一把雪攥了攥,扬手朝我扔来。
我也放下铁锹,抓起积雪迅速攥成团,朝小芃扔去。
雪团来来回回乱飞,打在我身上,打在小芃身上,打在小丫、小苗身上,于是,她们俩也参加了战斗。
我们互相用雪弹攻击对方,奔跑着,追逐着,笑着,闹着,刚刚被清理出来的空地,又被白雪给覆盖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