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林赫笑道:“念门主无须如此动怒嘛。陈特使乃酒后之言,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念则安举起酒杯,向太子表示歉意。“殿下心胸如此宽广,实乃楚国之福。”
陈平不以为然,举起酒杯,刚要说话,却被念素儿抢了先。念素儿低声劝道:“莫要再饮了,小心误事。”
太子林赫却道:“念姑娘放心,无论你的陈大哥今晚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林赫顿了顿,饮尽杯中酒。“放眼各诸侯国,我大楚对清水崖始终若即若离。按例来说,每天父王都要至少接见两次清水崖管事。嘿嘿,但实际上,父王应该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念则安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品味着太子的话。片刻过后,才缓缓说道:“老朽能理解楚王的顾虑。清水崖也能理解,所以楚境上的清水崖弟子行事低调,尽量不给楚王添乱。还望太子殿下日后能在楚王面前,为清水崖美言几句。”
“又或者,待太子继位之后,能加深与清水崖的交往。”陈平终于没有喝酒,而是夹了一筷子牛肉。“嗯,云牛真乃美味也。”
念则安知道自己管不住陈平了,便也不再发怒,自顾自饮酒吃肉。念素儿担忧地看着陈平,下意识地随着陈平也吃了一口牛肉。
太子林赫叹气道:“继位之事还得从长计议。我劝你们也多和凤阳侯走动走动,他说话的分量不比我低多少。”
说到这里,意思就明了许多。太子突兀地提起了凤阳侯,摆明了就是暗指楚国夺嫡之争。但念则安不明白,为什么太子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清水崖说这番话。
陈平酒醉道:“凤阳侯年轻气盛、一表人才,大有后来居上之势,楚国人才辈出,实乃楚王之福、太子之福。”
陈平这话说的虚伪至极,太子林赫恨得牙痒痒,偏又拿他没办法,只好顺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太子林赫原本想着借着晚宴,探一探清水崖的口风。一开始,太子还被陈平爽朗的态度所折服。太子以为,陈平酒醉,但也明说了支持他继承王位。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清水崖只要能站在他身后,胜算便高达八成。谁知提起凤阳侯之后,陈平亦表现出欣赏的态度,还说什么“后来居上”。看上去像是更支持凤阳侯。不行,这场酒不能白喝,他一定要让清水崖表明态度。
“念门主,在下有一事想请教您。”太子恭敬地端起酒杯,遥敬坐在下面的念则安。
念则安勉强举起酒杯:“殿下赎罪,老朽年迈,再饮一杯,便须回府休息。殿下有何问题,请尽管发问。”
想走可以,必须表态。太子心里冷笑,面上热络道:“当今乱世,何方可以一统?”
咣当一声,众人皆看向念素儿。年纪轻轻的念素儿听到这个问题,没拿稳手中的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太子眉毛抬了一抬,继续望着念则安。念老门主此时不慌不忙饮尽杯中酒,徐徐将酒爵放在席上:“殿下此问,是替何人所问?”
“替何人?”太子林赫有所不解。
陈平此刻亦放下酒爵,神色庄严道:“替楚王?替殿下?亦或替百姓?”
太子林赫笑曰:“三者有何不同?”
陈平看向念则安,念则安轻轻点头,陈平像得到许可,才慢慢说来:“楚王年事已高,天下一统,遥遥无期,怕是难以盼来。殿下正值壮年,倘若任人唯贤,治国有方,楚国五代可以一统。至于百姓。”陈平一顿,没有说话。
太子的好奇心被钓了起来,忙问:“百姓又如何?”
陈平淡然一笑:“当然是大景一统咯,殿下莫忘了,楚王亦是景臣。”
太子脸上的笑容登时消逝,冷冷地说:“特使莫非指责我不臣?”
陈平笑道:“刚才殿下已经说了,今日之言,不会传出去。所以我就斗胆吐露一半真言。”
太子林赫狐疑地问:“为何只是一半?”
陈平答:“还有一半,藏在太子心里。”
太子一怔,笑道:“待我继位,必奉清水崖为楚国第一帮派。各种礼遇,只比中山国更高。”
清水崖三人齐声道谢,拱手告退。
飞云宫外,念则安搓着下巴上的胡茬,责怪陈平:“下次你若有什么鬼主意,当提前与我沟通一下。”
陈平拱手笑道:“门主莫怪,刚才我也只是见机行事。没成想楚国太子竟然如此直白笼络,我也只好装醉胡说。”
念素儿颇为意外:“爹爹,你咋知道陈大哥是装醉?”
“哈哈,你当这小子不知轻重缓急吗?”念则安点了点闺女的额头,“太子此番宴请,无非就是探一探清水崖对楚国的口风,顺便为他自己拉拢关系。只是他如此直白,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这恰好说明这位太子看得很透侧。”陈平分析道,“楚王从来都不信任清水崖,因此无论我们会不会把他说的话传出去,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就算我们说太子想要谋逆,楚王也只会认为这是清水崖的离间之计。”
念素儿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太子是真的要谋逆了?”
念则安摇了摇头:“他还是很顾忌凤阳侯的。”
陈平赞同道:“如果我没猜错,太子之所以如此着急,定是因为楚宫传来不利于他的消息。”
“莫非楚王真的要更替储君?”念则安难以置信。储君乃国之未来,岂能随便更贴,楚王林轩——他的这位老上司,怎么越老越糊涂了。
九重幻境之中,凌庸依然和祝融困在一起。
“林县是你的老家吗?”祝融没话找话道。
凌庸翻了个白眼:“喂,你能别问这些有的没的,可以吗?先回答我的问题,能不能教我武功?”
祝融白了他一眼:“教你武功不难,关键是我为什么要教你?”
凌庸四下望了望,岚山上只有枯树随微风摆动着,除此之外了无生机。他说:“现在又没什么别的事,你不教我,多无聊。”
“一点也不无聊啊。”祝融挥了挥手,“我每天都游山玩水打巨兽的。”
“那你教教我怎么打巨兽吧?”反正一时也离不开这个九重幻境,凌庸心想还不如多和这个祝融套套近乎,哪怕学个一招半式,也没算白来。
祝融想了一想,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一打响指,凌庸顿时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凌庸只觉耳边鼓声阵阵,勉强睁眼,阳光如利刃般刺着瞳孔。他揉了揉眼,勉强适应了强光,仔细一瞧,他竟然被一群赤身**的男男女女围绕着。凌庸慌乱地寻找祝融,却发现他早已了无踪迹。
鼓声愈来愈激烈,周遭的男女激动地叫喊着,凌庸麻利儿地站起来,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静!”一声狼嚎般的嘶吼,周遭男女终于闭上嘴,伏低身子,慢慢安静下来。人群尽头,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结实男人缓缓走向凌庸。他每走一步,就有人扑倒在他面前,做他的人肉地毯。结实男人目不斜视,仿佛一切崇拜都是理所当然。
结实男人走近,凌庸才看清他的面孔。凌庸笑道:“装神弄鬼,我还找你呢。”
结实男人——祝融没有说话,他身后跪着的男女们开始低吼;“跪、跪、跪。”这话说给凌庸听的。凌庸也懂,但就是不跪,玩世不恭地看着祝融,挑战着他的权威。
祝融毫不介意,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说:“你不是想看我打巨兽吗?我带你来看了,你为什么不听话?”
“你不是跟我说过,男人不能跪吗?”
祝融露出满意的笑容,向身后挥了挥手,一名浑身肌肉的健壮男子站了起来,将背在身后的一杆长矛交给了凌庸。长矛由粗木树枝和锋利的石块拼接而成,看上去弱不禁风,简陋无比。凌庸失望道:“这也能叫wǔ qì?”
祝融回答:“我们就用这种wǔ qì与巨兽对抗。”
凌庸不服道:“你又骗人。刚才分明说了,乌木剑是你们的wǔ qì,为啥给我的却是破石头和烂木头。”
祝融哈哈大笑:“乌木剑是杀了第一头巨兽之后才制成的。我带你来的这个时候,还没有那种wǔ qì。”
“没有那种wǔ qì怎么打?岂不是送死!”
祝融张开双手,携气吞天地之势,朗声说:“没错,就是送死。一个一个的去送死,直到成功为止。”
凌庸倒吸一口冷气,问:“那怎么可能成功!”
祝融笑道:“可是历史证明,这样是成功了,否则,你也不会存在于世间。”
凌庸低头看了看伏地而跪的众人,心生怜悯。这些人为了击败巨兽,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凌庸作为后世人,知道他们的性命没有白白浪费。可是他们无法预知后世,他们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踏上战场的呢?
祝融见凌庸不说话,便又打了个响指。这一回,凌庸没有晕倒,但他宁愿晕过去。
此时的凌庸被烟雾缭绕着,伸手难见五指。他被烟熏得涕泪横流,竭尽全力呼吸着。但每吸一口气,滚滚的浓烟就窜入他的肺部,燎烧着他的内脏。他剧烈地咳嗽着,试图在浓烟中找到祝融的位置。
忽然,一阵惊天的巨吼在凌庸身后响起。他下意识地向前翻了个跟头,转身回头看是什么玩意儿。
一只如城楼般高的巨爪,猛地砸向地面。凌庸被震得摔了个屁股墩儿,等他再抬头望去,终于见到了他辈子永远忘不掉的场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