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凌庸生怕他们仨跪下,连忙出手拦住。只是那三人之前的表演太过耀眼,围观人群无不注视着他们,心想两个中年人为什么会向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下跪。
中年男子说:“先人,求您绕过我们吧。”
中年妇女符合道:“是啊,先人。当夜闹法场,我们也不想的。都是祝婷那小丫头硬逼着我们做的。”
凌庸这才明白,原来他误打误撞,竟然在洛城的街边找到了大闹刑场的祝融后人。想来他们是认定自己是祝融转世,才称呼道先人。他低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知不知道僻静一点的地方?”
见先人不责罚,卖艺三人自然是喜上眉梢。中年男子自告奋勇,找了家街边的酒肆,非要请先人喝酒。凌庸对祝融后人着实好奇,只得装成冷酷模样跟在后面,暗暗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一碗酒下肚,中年男子的话匣子算是彻底打开了。“先人,我叫祝铁石,这是我女人李翠,这是我儿子祝铁锭。我原本是一名铁匠,后来被祝婷忽悠的,离开了家乡,走南闯北起来。”
凌庸问:“你老家在哪?”
祝家三人怔住,狐疑地盯着凌庸看。
凌庸这才发觉,自己身为对方的先人,不知道老家在哪自然不成体统,便说:“我刚转世,自然有些记忆模糊了。”
祝铁石恍然大悟道:“自然自然,先人自然是不记得。俺们老家在灰鹤,浩瀚国,朱雀岛上的浩瀚国。”
想来祝融的确是将族人安置在朱雀之岛上了。凌庸咳嗽一声道:“你们莫要再叫我先人了,被外人听了去还不泄露了我身份。”
祝铁锭说:“就是,老爹光顾着激动,就忘了保密了。那我们应该称呼您什么?”
凌庸灵机一动,低声说:“就叫我牛大即可。”
“牛大?”祝铁锭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这名字听上去怪怪的。”
“胡说。”祝铁石削了铁锭后脑勺一下,“先人起的名字就是好听!”
凌庸拍着脑门,“都说了别叫先人……”
趁着祝铁石几杯酒下肚,凌庸这才算摸查清楚祝融后人的状况。当夜,大闹刑场的带头人叫祝婷,也就是说话的那个小个子,是一位女扮男装的主儿。祝婷是祝家族长的小女儿,浩瀚国涂墨团的小头领。所为涂墨团,其实就是浩瀚**队专有的间谍机构。涂墨是指他们在夜间行动时,会往脸上擦一些墨汁与焦炭的混合物。久而久之,就成了这帮人机构的代名词。
凌庸不解地问:“浩瀚国为什么要插手玄武之地上诸侯国的纷争?”
祝铁石醉醺醺地回道:“还能为啥?钱呗。”
自从浩瀚国统一了朱雀岛后,涂墨团几乎无事可做。浩瀚国国主就让他们来监视臣民,搜集大臣tān wū受贿、伺机谋反,百姓聚众斗殴、私结武装的罪证。一时间朱雀岛上人心惶惶。朝堂上的大臣们坐不住了,涂墨团的存在严重影响了他们的收入,于是有人向国主建议,为何不将涂墨团撒到玄武之地去。让他们以雇佣兵的身份,参与到诸侯国之间的争斗中。这样既损害了玄武之地的实力,又能搜集到对手的情报。浩瀚国国主一听,此计甚妙,便将涂墨团分成了大大小小二十个小队,以各式各样的wěi zhuāng身份,潜入到玄武之地中。
得知这个消息,凌庸马不停蹄地告诉了陈平。虽然心中仍对他存有芥蒂,但凌庸深知此事重大,却又不知为何重大。
“这三人现在何处?”陈平声音里透出紧张。
凌庸回道:“他们在市集北面租住了一间小院,方才我送醉酒的祝铁石回家,已记住了方位。”
陈平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目前先不要和任何人说起。”
“为什么?不是应该让大家提前防范吗?”
“防范什么?”
凌庸急道:“防范涂墨团啊!”
陈平不慌不忙地问:“怎么防范?”
这正是向陈平显示自己思虑周全的机会!凌庸沉思片刻,侃侃而谈:“应立即通过清水崖,向各诸侯国通报涂墨团的情况,立即全面搜捕涂墨团。”
陈平微微一笑,“很好,你已经比在林县的时候进步多了。”
虽然听到陈平的夸奖很高兴,可凌庸不喜欢被他居高临下的品评,仍不服气地说:“那你还不快去安排。”
陈平摇摇头说:“虽然有进步,但这件事不能按你说的去做。”
“为什么?”凌庸焦急地问。
“因为这样做正中浩瀚国下怀!”陈平分析道,“既然你想要通知各路诸侯,那就要摸清涂墨团的具体情况。先不说我们是否可以相信祝铁石,即便他说的是真话,也不代表是真相。”
凌庸挠挠头,“什么意思?”
“我问你,涂墨团人数有多少?”
凌庸边想边说:“祝铁石说有二十个小团,以在云国的祝融后人为一团来计算,至少六百人。”
陈平说:“那我问你,这二十个小团是否可靠?”
“怎么说?”凌庸问。
陈平回答:“像这种机密情报,怎么可能让祝铁石这么底层人物知道?”
凌庸渐渐跟上陈平的思路,“你是说他们会混淆涂墨团的人数?”
“也许他们只派了一个团,也就是祝融后人的团。也许他们派了不止二十个团。这一点我们无从知道,你的消息源——祝铁石,他的层级太低,情报可信度也就大打折扣。”这些年,陈平一直在跟搜集情报工作打交道,深知情报源的身份极为关键。
凌庸有些惭愧地说:“是我没考虑周全。”
陈平宽慰道:“不是你考虑不周全,是敌人太狡猾。浩瀚国国主这步棋其实极为高明,这些涂墨团雇佣兵在搅乱玄武之地的格局之时,还可以源源不断地位浩瀚国输送情报。更重要的是,他们很容易打破玄武之地的均衡。倘若真将涂墨团的事情告诉各诸侯,那就将引起巨大的混乱。我以楚国举例,太子林赫有没有可能诬陷凤阳侯的身边有涂墨团之人,并以此为借口清除异己?凤阳侯其实亦有可能借此机会废除太子。而他们身边究竟有没有涂墨团的人,恐怕只有浩瀚国国主最清楚。”
听着陈平愈发有理的推断,凌庸的脸愈发红了。“你说得对,我思虑不如你周全。”
陈平听着这句不像是凌庸说出来的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凌庸慌乱地回答道。
“等一下。”陈平凑到凌庸身前,使劲儿嗅了嗅他的前胸。
凌庸嫌弃地推开他。“我靠,你属狗的?”
陈平问:“你出去这一趟,遇见谁了?”
“就是祝铁石他们仨啊。”
陈平问:“祝铁石的老婆身上有香味儿吗?”
“香味儿?我不记得了,应该没有吧。她跟着祝铁石父子俩卖艺,三人身上都是浓浓的硫磺和黄酒味儿。”
“奇怪。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儿。”陈平指了指凌庸胸前。“这种香料极为昂贵,而且只有朱雀岛盛产此香。”
凌庸仔细回想了下,“我想起来了,在看祝铁石他们表演时,我曾经和一位年轻的女子有过争吵。这香味儿是不是她身上的?我只知道女孩子身上都有香味儿,却不知道这香味儿还有这么多名堂。”
“年轻女子?争吵?都吵些什么?”
“能有什么,她说祝铁石他们是卖酒的骗子。我说即便是卖酒也有真本领。”
陈平手托腮思考着,“是不是她先说的?”
“是她先说的。”凌庸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她不是对我说的,更像是自言自语。”
“不妙,你现在立刻看看身上物品,有什么缺失?”
凌庸被陈平吓得一激灵,连忙上下摸摸,左右翻翻。“好像也没少什么呀。”刚说完这句话,一阵恶寒侵入凌庸心头,“坏了,不会是它丢了吧!”
凌庸慌忙地拿起别在腰间的剑套。刑场当夜他昏迷之时,他的乌木剑辗转落入了赵政手里,田湉因此有机会仔细检查一番,未发现任何异常后。田湉郡主为了避人耳目,特意着人用上等的布料为乌木剑做了一个合身的剑套。此刻,凌庸拔下剑套,手里却只是一个木头仿制品,乌木剑早已不见踪影。
“该死!乌木剑被偷了!”
陈平忙说:“快!快去找祝铁石一家!”
然而凌庸带着虎贲军士还是晚了一步,祝铁石一家早已不见踪影。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凌庸忍不住不停骂娘,不停责怪自己粗心大意。
一道而来的陈平却理智许多,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看上去好像再用步子丈量院子的长宽,实际上他正在排除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鼻子上。
“龙涎香的香味儿浓郁,且能持续很久。”陈平指了指鼻子,“这院子里还有味道,比你前胸的要浓。”
凌庸跟着嗅了嗅,的确有一股香味儿。他惭愧地说:“我中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