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湉的印象中,似乎从没和陈平单独在一起。然而现在,陈平独自一人来到了田湉郡主的客房。
这位代国郡主笑意迎人,招呼陈平就坐,心里却在盘算对方此行目的。
“此去中山清水崖,路途遥远,变数颇多。虽有楚兵随行,但可惜楚将却只有凌庸一人。”陈平率先开了口。
田湉微微点头,果然是奔着凌庸来的。“话虽如此,凌庸亦算是年少有为,应付守卫职责应该绰绰有余。”
陈平颇为倨傲地说:“年少的确不假,只不过有为与否,可就得另说了。”
田湉顺势吹捧道:“陈特使言之有理。论起年少有为,你与赵政将军自然在凌庸之上。”
陈平厚脸皮地说:“自然。只是论起聪明才智,郡主也不遑多让。”
田湉闪着狐媚般的眼睛说:“陈特使好像话里有话。”
“聪明。”陈平拍着手,“倘若郡主生为男儿身,则代国强盛指日可待。”
田湉听出了话中的嘲讽,“即便我此生是女儿身,亦可辅佐父亲大人治理代国。”
陈平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比如,拉拢凌庸这样的青年才俊,为代国效力?”
田湉抿嘴一笑:“看来凌庸已经告诉陈特使了。”
陈平点头说:“凌庸还祝我和素儿幸福呢。”
想起凌庸一脸认真的傻样子,田湉忍不住笑道:“那你是怎么和他拆穿我的谎言的?”
“我没有。”
田湉一怔,似乎看不懂陈平的举动。“不得不问一声,为什么?”
陈平笑道:“因为我觉得你没有恶意。”
田湉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陈平又说:“据我对你的观察,你所有的行动出发点都是为了代国。你挑拨哟和凌庸的关系,不过是害怕凌庸有朝一日会为清水崖所吸纳。而清水崖与代国关系浅淡,在代国国内也没设有分部,自然更不会轻易帮助代国。”
田湉笑道:“凌庸刑场那夜的表现,足以引起各路诸侯的注意。清水崖若是能将他吸纳,对代国也算是一件好事。”
“你就没有好奇过,清水崖为何在代国没有分舵,甚至没有部署任何暗哨?”
田湉的笑容愈发惨淡,“父亲说这是一种遗忘。代国被雪国牢牢牵制,无法分心发展,更谈不上谋取玄武之地。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各路诸侯所放弃,除了抵挡雪国,我们一无是处。清水崖自然不会在乎我们。”
陈平笑道:“如果有可能,郡主不妨转告代侯,清水崖从未遗忘你们。”
田湉侧着头看着他,“陈特使可否明说些?”
陈平将身子前倾,低声说:“代国与清水崖的目标一致。对于朋友,清水崖一向放任。”
“朋友?清水崖和代国结盟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陈平缓缓站起身,向田湉做了一个告辞的姿势。“我只能说,清水崖与代国的目标是一致的,还望郡主转告代侯。”
“那凌庸?”
陈平笑道:“郡主放心,我不会和凌庸说破你的谎言。不过,清水崖也不会轻易放弃凌庸。买卖讲究互惠互利,如果你想要凌庸,那就请用赵政将军来换。”
“赵政?”田湉惊讶地问。“清水崖想要赵政?”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陈平微笑着,慢慢退出田湉的客房。
凌庸从军后最讨厌的事就是见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之前的楚王、太子和凤阳侯,现在又多了一个卫国公。按照玄武之地的礼节,应该是楚国使团前往都城觐见卫国公。可是卫国公高盛一来不想让楚国使团在境内过多停留,二来银霜郡主见使团也不合礼仪,为了避人耳目,卫国公决定屈尊率队前往洛城。
“教你的礼仪,还记得吧?”洛城府衙外,陈平下了马车,叮嘱着凌庸。
凌庸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新换的虎贲军战甲。“你就放心吧,一会儿我见机行事。”
“你千万别!”陈平打岔道,“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见机行事。”
“嘿!你还瞧不起我咋地?”
“楚国护卫将军凌庸,清水崖特使陈平,觐见!”随着内监一声尖锐的呼喊,凌庸二人进入正堂。卫国公高盛身着红黑相间锦衣,头戴夜明珠冠,乌黑的胡须垂落在胸前,双目微睁,不怒自威。
凌庸朗声说:“楚国凌庸,参见卫国公。”
陈平轻声说:“清水崖特使陈平,见过卫国公。”
卫国公高盛嘴角微微上扬,“楚国果然是才俊辈出,如今一位乳臭未干的小子竟也能当上将军咯。”
明显的出言讥讽,凌庸却以笑应对:“卫国公所言极是,我这一个臭小子,原本是林县的强盗一名。承蒙楚王错爱,将我诏安于军中,又擢升为将军,这在别的诸侯国中,怕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吧?”
“哈哈哈,好口才,看来你的能耐全长在嘴上。”卫国公边笑边拍手,看上去心情不错。原本卫国公是讥讽楚国无人,只能派出凌庸这种小将。可凌庸坦然应对,诉说自己晋升之路,说得到好像是楚王慧眼识人,用人不疑。
趁着两人交谈的功夫,陈平定睛瞧了瞧卫国公的随从。卫国公此番轻车简行,除了必要的护卫外,并没有带太多随从。他左手边作着卫国公子高洋,右手边坐着一位不知姓名的白面书生。
高洋公子忽然站起来说:“听闻凌将军此前曾以一敌十,击退了祝融后人。”
凌庸拱手谦虚道:“传言难免夸张。在下有虎贲军士相助,才能侥幸化险为夷。”
“话虽如此,犬子亦曾与祝融后人交过手,险些送了性命。”卫国公瞥了眼高洋,“洋儿,还不快向凌将军请教退敌之策。”
高洋比凌庸年长几岁,被父亲这么一说,却也不觉得别扭,而是虚心请教道:“祝融后人几乎人人具有五灵力,周身点火就着,我方难以接近,不知凌将军如何应对。”
说不说实话?说祝融附体?对方会不会把他当成疯子?凌庸正拿不准注意,望向陈平征询意见。陈平笑着点点头,“请问高公子,为何会与之交手?”
高洋说:“祝融后人乃我卫国一大隐患。他们常年盘踞于环山城以南,打家劫舍,烧掠田地。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陈平看了凌庸一眼,继续问:“这帮人作乱有多长时间了?”
高洋低头盘算了一会儿答:“一年又三个多月了。”
陈平问:“这伙人与出没在云国的可是一路?”
高洋摇头说:“若不是云国被灭,我们都不知道云国境内也有祝融后人。现在来看,我国境内的这帮人必定是受云国公指示。”
卫国公高盛适时说道:“楚王灭云后,卫国境内的祝融后人也销声匿迹。可以说,楚王真是替我们除掉了心头之患呐!”
高洋接道:“依照礼法,本应恭迎使团入环山城。但考虑到环山城偏西,与中山国相距较远,为了不耽误使团路途,父亲大人特亲自迎接。”
陈平给凌庸使了个颜色,凌庸会意,忙说:“岂敢。我年纪尚小,按理说应该是我来看看各位叔叔的。”
陈平一脸黑线,原本教给凌庸的颇具礼数之言,在这小子的嘴里竟成了给七大姑八大姨拜年的话。卫国公高盛高洋父子面面相觑,竟忍不住笑出声。高盛道:“凌将军颇有大将之风,说起话来也是豪气冲天。不知府上可有人从军?”
这句话就是为了让凌庸难看。刚才凌庸都自报身份是林县强盗,府上自然不可能有人从军。陈平颇为紧张地看着凌庸,生怕他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凌庸抱拳说道:“我的义父叫程一峰,原先在大景国参过军,后来闯荡江湖去了。”
高洋眼前一亮,“程老英雄竟然是你义父!”他转向卫国公高盛说:“十年前我游山玩水,北上去到宋国,偶然遇到一伙山贼,若不是程老英雄路过顺手救了我,恐怕我早就客死他乡了。”
卫国公高盛白了他一眼,笑道:“你还真好意思说。我这个孩子呀,就是贪玩儿。这么大人了也没什么功绩。这两天又要举办什么比武大会,不知两位有兴趣否?”
陈平仍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在下不精武艺,去了怕是丢人咯。”
凌庸好奇地说:“要不我试试?”
陈平一怔,刚要说话,却被高洋抢了先。“我听闻使团中有一位将军姓赵名政,原是代国锋骑营的大将。不知他有没有兴趣参加?”
陈平隐隐嗅出这里面似乎有一种阴谋的味道。凌庸看了眼陈平,回答道:“我们只是路过,休整两日就上路了,还是不参加了吧。”
高洋正欲劝说,陈平却道:“无妨。一场比武怕是也耽误不了几天,正好可以热闹热闹。”
两人走出府衙,凌庸不解地问:“你没看出点问题?”
陈平明知故问:“什么问题?”
凌庸知道陈平又在故弄玄虚,“若是我自己,还真挺想参加一下这个比武大会。可是他们分明是冲着赵政来的。”
“你为啥想参加?”陈平好似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凌庸身上。
“因为一路上我一事无成啊。”凌庸故作轻松地说,“林县是我地盘,我还能救一救赵政大哥。可是出了林县,我就净剩下被别人帮了。”
“所以你觉得比武是靠自身的实力,想证明一下自己。”
“是不是很可笑?”凌庸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
陈平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其实我也是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