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摇环顾四周。
这是她重生来第一次看到天空。
空气清冽,带着林间和泥土的气息。一轮硕大的清月挂在天边,夜云被月光的清辉描上暗蓝的色彩。
山涧无数,一重叠着一重,远处是漆黑的,中间的山墨蓝,近处的山则清晰可见。夜风从深涧往上狂涌而上,像藏了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身后,是起伏的密林,冠盖巨大,枝条垂到地底,里面有夜枭嚎叫。
五年。她在巨室中却好比永生。
冰蛛日复一日的啃噬身体,用蛛丝产卵,原本旧的蜘蛛死去,新的蜘蛛则破体而出,回归旧穴。
蜘蛛长大后,新一轮的啃噬则如约而至。
如此以往,不知经历了多少轮回。
而她则照着巨鼎的浮雕所刻,吸纳吐气,步上修真之道。
从练气底层,到筑基初期、中期、后期,直到现在,筑结金丹,成功达到金丹初期!
她亦曾想过,如若从前王蛊选中的不是她,那时她内脏破裂,双腿残废,至多苟延残喘几日而已。而如今她在这修真界,实力已不容小觑。
冰蛛啃噬**,同时产卵后结网的蛛丝则是修补身体的宝物,现在的她,已是脱胎换骨。
天道毕竟无欺,既给了她新生,必然承受痛苦,而痛苦之后,亦不再是弱小之辈。
最大的煎熬,她已经熬过了。上一世的唐念慈已经死去,不如这一世就用花月摇的身份重新开始。
只是,她绝不会步花月摇的后尘。
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吸入满肺的清爽之气,花月摇打量眼前蓬头垢面的男孩。
至多不过十二三岁,仅仅练气三层而已。
在修真界,真如蝼蚁一般的存在。
娇皇这个名字,在原本的《九重神阙》里,根本没有听过。里面的强者,都围绕在花新月身边。
眼前这个男孩……
花月摇多打量了他两眼,问:“你的额头怎么了?”
娇皇摸摸额头,那里一片乌紫,鸡蛋一样高高隆起一个包,侧着脸害羞一笑:“多谢仙女妹妹关心,只怪我平日蠢笨,师傅责罚而已,碍着妹妹的眼了。”说罢,娇皇伸手将额角捂住,不让花月摇看见。
花月摇见他抬手之时,从里衣中露出一截小手臂,上面鞭痕累累,青紫黄红,无色不有。
正打量中,娇皇身旁的巨鼎里,忽然由内而外响起一阵呱嚓之声,夜明珠闪烁光晕,不断抖动,叮当一声,珍珠弹起,落在鼎侧,从巨鼎顶上的小洞中吐出一缕红色烟雾。
娇皇以为里面又有什么怪物,纵声尖叫:“仙女妹妹退后,这巨鼎有古怪!”
话没说完,衣袂浮动,一点清冽的暗香拂鼻。
再一看,花月摇已在巨鼎跟前,手抚摩着鼎身。上面的人形浮雕流光婉转,仿佛都活了过来,十分妖异。
“我倒是想看看,这王蛊里装得究竟是什么。”
花月摇自恃已突破金丹,精铁已不在话下,哪知一掌劈下去,蛊鼎被劈得在地上转了两圈,鼎身却丝毫不破。
“仙,仙女妹妹,你后面,是什么?”娇皇豁然长大了嘴,指着花月摇身后某处说道。
花月摇头也不回,抬手一抓,入手一只儿臂粗细的滑腻东西,甚为阴冷,腥风扑面,她瞬时回旋抛出,同时低沉道:“滚出来。”
一道极为阴沉的声音从树林从中飘出,娇皇回头一看,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从密林中缓步步出。
男人皮肤青灰,青筋在脸上纵横交错,颔下用青色的珠子系住一缕胡须,身上着一袭暗青色长袍,和黑夜融为一体,也不知躲在密林深处多久了。
来者这张惨无人色的脸孔吓得娇皇更加惨无人色,三两步奔到花月摇身边。
忽闻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从近旁钻入鼻孔,娇皇霎时又从心底里感激起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如果不是他,他怎么会和仙女妹妹靠得如此之近?
娇皇偷偷抬眼,只见花月摇面露惑色:“你是……”
五年前她重生在此,在香清上人大殿内,香清上人近处左首,抚摩着一只奇大跳蚤的男人,和这人非常相像。
只是……
当时那人虽然阴沉,尚且算得上英俊,至于眼前站着的人,已经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
“我的侄儿,舅舅也不认识了。”来人阴惨惨一笑,“还未恭喜你突破大关,仅仅五年就已突破金丹,真是可喜可贺。”
说完,他不停打量花月摇,当年香清上人还是香清子时,练功出关,虽为金丹,却面目全非。眼前的花月摇,不仅五年破关,且容貌惊为天人。
莫非有神助?
花月摇见他面孔嫉妒得扭曲,眼睛又死死不离蛊鼎,心知他所想,不禁冷笑:“你在这里驻扎五年,时时勘察,恐怕不只是来道喜的吧。”
话音未落,花月摇凌空飞起,瞬间已来到香阴子近前,竖手劈去,香阴子哪里会想到对方会突然动手,不由得大惊失色,赶紧伸手去挡。
哪知花月摇只是在眼前一掠而过,她半身跪倒在地,顺势捡起一只瓦片,一把割断香阴子脚筋。
香阴子仰面倒下,口中默念不止。
只听娇皇一声惊呼,从断崖那头,一道黑影飞窜上天,跳蚤吸血的嘴管高高扬起,从天而降。
花月摇一声冷哼,将瓦片飞掷出去,瓦片横飞,将飞在半空中的跳蚤八只儿臂粗的腿齐齐断去。
血水从高空洒将下来,娇皇连滚带爬躲开血水,身后落在地面的血水将地面腐蚀出数个大坑,白烟飘起,腥气撞脑。
回头一看花月摇,她同香阴子仍在原处,她单手扼住香阴子脖颈,手指用力,那青黑的脸带着愕然的表情,连带着头颅断裂在了地上。
“仙……仙女妹妹……”
只见花月摇背对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被血水侵蚀,形成一个又一个大洞,背部、手臂裸露在外的肌肤,表层的皮已经化作烟雾,露出焦红的血管组织。
那些被血水溶蚀掉的皮肤面积还在逐步扩大,乌黑如瀑的长发从头顶飘落,在地上堆积成了漆黑的一团,露出惨白的头皮。
剩下的话如鱼刺卡在娇皇的喉咙里,他声如秋蝉,颤抖着,感觉身体随时都要摔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