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一幕,每个人包括已经知道结果的少年都不得不目瞪口呆,谁能想到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几只庞然大物,现在却突然化为泡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儿奇异的腥味,它刺激着普通人的嗅觉让人很想深吸一口,而大脑却正在发出危险的警告。
不光是那些可怜的恐龙,连之前那些或尖叫、或哭诉的水花也被冻结在空中,现在她们像极寒之地的冰柱似的,参差地排列在灰色物态的表面,构成一件极具警告色彩的外衣。
这种混沌的状态和平时接触的固液气三态完全不同,更不会和电浆态接近。至于之前所比拟出的冰柱和冰花,不过是众人在空中俯视时看到的模棱两可的假象,只存在于众人的想象里。实际上,它们是潜藏在雾霭中的小心翼翼或行走或蠕动的某种存在。
“诶,真恶心!”卢丽不由地发出感叹,“你们不觉得吗,像是有什么虫子在里面活动!”
刚开始大家并没有这种想法,但受卢丽的话的影响,也开始怀疑那流动的物态中隐藏着更多更诡异的生物,甚至连那些可以暂且用固态和气态比拟的部分也变得难以形容。
浑沌深处,似乎真有什么东西在动。
“秦圣,这到底是什么啊?!”尹君望向少年时,发现对方脸上的纠结正在逐渐消退,而且很快又换回之前那张自信满满、不以为意的嚣张面孔。
少年轻哼一声,暂且不想回答对方的问题。这便让尹君有些无所适从,误以为是刚才自己的不友好以及歪念影响了秦圣对他本人的判断。
但见少年把所有注意集中在那团灰黑色的物态上,还伸长脖子等待某种事物的出现。
“怎么了?又有什么发现?”风尚刚好奇地追问,就收到对方以手势下达的降落的命令,于是毫不迟疑地启动传送盘携少年一同向下移动。
这一冒险之举迅速引来众人的效仿,卢丽和芙蓉一再犹豫,却也在同伴们一一离去的过程中失去主见。
“为什么一定要下去呢……”芙蓉和卢丽小心地跟在众人身后,窃窃私语。
但其实,每个人对下面的抵触都不会比这两个人女孩子弱,若不是强烈的好奇和探索欲控制着他们的身心,他们也不愿同少年一起冒险。
越往下走,越能考验一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光是因为那雾霭下的流动物态在大家眼中越来越清晰,还因为那曾潜伏在底部的雾霭也蠢蠢欲动,它带着冰一般的酷冷、水一般的湿润、沼泽一般的腐臭以及雾一般的迷离,时而还有风的挑逗、雨的洗涤。
期间,让人感到最诡异和不适的是某种液体一般粘稠的物质。当那透明又无形的怪东西从众人身旁经过时,一股儿莫名的巨力还吸引着众人的身体使其不得不靠近那柔软却极古怪的机理。
非要形容一下的话,那环境、那感觉只有做梦时才会出现,甚至比梦境里的世界还要离奇和飘渺。
“秦圣,这到底是什么呀,感觉和鼻涕差不多!”洛伯自刚接触这怪雾霭开始就有种不详的预感,正式触碰到那黏糊糊的液体后,恶心不安的感觉又更加强烈。眼下他的愤怒也冒了出来,完全不念之前的救命之恩,对少年的态度逐渐恶劣起来。
芙蓉听到洛伯的形容后不久,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她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那种恶人的感觉,但又担心过于贴切的词汇会突破她的心理防线使她再度崩溃,所以洛伯的“鼻涕”一出口,她便绝了堤。
“天哪!这又是什么?!午餐肉?什么!”洛伯尖叫着,刚抬起脸准备看上面又发生了什么,一坨棕色的掺着罐头蔬菜和火腿的呕吐物正浇在他脸上。
原来,被洛伯说恶心了的芙蓉正巧在洛伯上方,因为事发突然,芙蓉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更不可能给出提示。
随后,洛伯也忍不住呕吐起来,接着是卢丽、一向淡定的尹恩及风尚,最后连强忍受着的富达也放下防备。
这景象尤其壮观,决不是因为一连几个人都跟着作呕,而是他们吐出来的东西刚开始还受重力的制约竖直向下淌,等到了底部即快要接触到灰黑色物态的表面时,重力便突然消失,继而那些排泄物又迅速溶为那薄薄雾霭的一部分。索性看到的人因此吐得更厉害。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为什么所有的一切在这里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没有价值!——风尚借余光看到少年还在向下,感受到来自控物环另一侧的某种张力后,他便忍住吐意,随少年继续前行。
然而,当他亲眼看见那些被他们吐出来的东西到达底部后又沦为新的到处游动的流体时,更强烈的恶心感又逼着他倒向另一侧。
少年依旧淡定如初,就像大家第一次在迎新大厅相遇时的场景,那时,除少年外的所有菜鸟都为那个自爆的同伴献出了人生的第一次胆怯,唯有少年冷冷地看着那画面,一点不安的情绪也没有。不曾想,几年分别后,少年还和当年一样,冷漠无感。
“他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自己是造物主了吧,还是他的某些意识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觉醒了呢……”风尚虽然在痛苦地干呕,但头脑却和平时一样清醒。此刻,他在脑袋里翻看那些过去的回忆,且每一件都和秦圣有关。
芙蓉和卢丽见少年又在自作主张,本想叫住并阻拦他的,却碍于嘴巴一直被消化道占着,便只能偶尔发出几句听上去很怪异的脏话。洛伯加入她们后不久,少年和风尚却已经涉入他们几乎看不见的地方。
其他人却再也不想涉足更靠近底部的区域,包括积极的富达和忠实的尹君也不想在移动半步。一方面他们的身体受呕吐的副作用的影响,浑身无力、情绪萎靡;另一方面他们也看到之前风尚看到的那一幕,因此对下面未知的世界更加畏惧。
见风尚舍身同少年探险,他们心中除了对此充满担忧外,还对其多了一份久违的敬意。这大概同赞美为科学献身的大师时的感受差不多,风尚等同于在为探索献身。
待风尚和少年完全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消失后,其他人心中又涌出一股儿不安分的紧张。少年在时,众人觉得他强势、自以为是;不再时,众人心里却又生出一个窟窿、一道狭长的空缺,连空气中的恶臭都没之前那么呛人。
再追上去?眼下似乎已不太可能,毕竟灰蒙蒙的混沌中,两组目的不同的队伍很容易就此失散,所谓“迷路后等着同伴们来找你而不是你去找他们”就是这个道理。
但让五个性格不同的人停在这里坐以待毙更是困难、无以统筹的事情。就在以男生为阵营的富达和尹君准备动身,而以女生为阵营的卢丽、芙蓉及洛伯(并不是说洛伯是女生,而是他内心所向已充分暴露他忸怩的小家子性格)好心相劝的瞬间,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在他们脚下发生了。
只见,整块灰黑色板块随滚滚气浪一起裂出一条又长又宽的口子。从口中溢出的黄色液体像岩浆似地迅速将板块遮盖,与此同时,薄薄的雾霭突然如骤降的雨水,一下子从原来的位置上向下坠落,既像是自然变化又像是被某种特殊的蛮力所吸引。
如此,风尚和少年的身影再次出现,且少年此刻正站在某片看起来结实、实际上毫不具化的灰色物态上,一波汹涌的黄色浪潮恰向他迎面扑去。
“他在做什么!”卢丽尖叫着,吓得旁边的芙蓉也跟着捂住面颊。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少年因此不被伤害的幸事却值得每个人感到欣慰——若不是在少年面前裂开的第二道地表之痕将狂妄的浪潮吞噬,那么被吞噬的就有可能是不具备任何防御的少年。
他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还是早就知道自己脚下会再裂出另一道裂痕的呢?
没等大家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更多更宽的裂痕便像皱纹似地爬上“黄脸婆”的面颊。更可怕的是,那些碎裂的板块突然间开始下沉,像受热融化的冰块那样,灰黑色的板块正遇到渗出的黄色液体的腐蚀。
风尚和少年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特别是少年,他还站在之前的板块上,毫不畏惧地“欣赏”着这一切。
刹那间,明亮的外壁也变得无精打采,它终于退却沉重的莹白色的外衣,变得和最初一样黯淡无光,于是一切再度进入那片令人胆寒的漆黑。
轰轰隆隆的碰撞声持续不断,有时像受控的巨龙在底部愤怒地咆哮,有时像暴躁的雷电在物态中悲切地尖叫,而后整个世界又趋于死一般的寂静,震撼人心、地坠山摇的场面竟突然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