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过急诊班的人都知道,病人时常跟约好了似的,相似的病,常常一来便是几个。等我再躺回床上时,已经是凌晨5点半了。
总共就睡了一个多小时,昏昏沉沉的我刚一进屋就瘫倒在床上。尽管身体跟抽光了气似的绵软无力,可大脑还在亢奋的运转着。此时,我已记不得刚刚看过的病人都叫什么名字,更辨别不出病人的长相,甚至性别。只依稀记得所有患者的病例应当是写过的,还有就是检查单似乎也没有开错,当然,治疗药物也大致是正确的,否则,药房和护士是会打diàn huà核实的。至于具体疾病的诊断,还是交给bus和ct吧!
就这样,在不断的反思、怀疑中,我又进入了睡眠。
当再次听到diàn huà铃声响起时,我不禁打心底歇斯底里的抱怨着。但职责所在,我还是在长呼了一口气后,拿起了diàn huà。
“喂?什么情况?”
“孙大夫,有一个车祸的,伤的也不太重,你过来看看。”
“哦。”听到护士如此描述,我紧绷的心也稍稍松懈了下来。
我不慌不忙的披上了衣服,推开门,看了一下表,6点20。
熟练的开好了检查单,草草的涂完了病历本,此刻的我已是睡意全无。
我踱步到了急诊大门前,望着窗外的晨曦,点燃了天边的彩云,微风送来夏季短暂的清凉,舒缓着我倦燥的心情。我大口的吸着清爽的新鲜朝气,大口的呼着夜班蓄积的污浊陈气。也许,能看到更美的漠北夏景,便是急诊值班最大的福利吧。
既然答应了今早约司思吃饭,我在交完班后,便先回宿舍快速的打理了一番,然后拨通了对方的diàn huà。
“喂——”diàn huà那头睡意沉沉的拉长了音。
“司思,还没起呢,我下班了,走,吃饭去啊?”我对她的时间观念算是有了简单的了解。
“哦!我还没起呢,几点了?”
“都快九点了,再不起,一会儿都该吃午饭了。”我现在暗暗有些后悔给对方打diàn huà了,兴许,昨晚之约,她也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哦!我还没洗漱呢,你现在哪呢”
“我在宿舍呢,没事,你继续睡吧,我自己吃去了,下回再约吧。”
“哦!行,不好意思啊,太困了。”
“没事,拜拜。”
挂上了diàn huà,原本以为能约měi nǚ去吃早饭的精神劲儿,瞬间一扫而光。
我终究无法空着肚子,在光线充足的上午补觉,既然闲来无事,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在医院附近走走,顺便享受一下没有工作的时光。心念至此,我便带上了门,轻装出行。
漠北第三医院,是漠北地区排名第二的综合医院。(为何不是第一呢?因为,无论谁敢称自己是第一,相信过不了多久,定会被同行干掉。)一座崭新的十九层病房楼就镇守在医院的正后方,两座九层高的内科、眼科病房楼相邻在两侧。而在其前方相接的是一座六层楼高的门诊楼。在门诊楼和病房楼的地下一层,便是和病房楼相互贯通的急诊室。再加上办公楼、食堂等,就好像是一个巨人的躯干和四肢,显得那么的庞大、强壮。
正门口那淬金的医院大字招牌,带给人们心灵上无比的庄重与震撼。
医院周边,嘈嘈杂杂的车流,纷纷扰扰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一棵贴满包治百病广告的白杨树,每一家饭店前都停满的电动外送车,每一位从医院走出拎着大包小包药品的人,这些共同组成为医院周边的风景。
忽然,一个身材高窕、看似熟悉的背影出现在我前方不远的地方。
“希若?”此时,我就像是一个发现了金矿的淘金者,兴奋不已的跑过去。
“孙师哥?这么巧,你要去哪里?”听到我的声音,她那一席乌亮短发,随着甩头,呈波浪状飞起。
只见一张娟秀的桃尖面庞微向上挑起,配上一双蕴情满盈的大眼睛,俊挺的鼻梁下面一张樱红的小嘴,此刻正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看向我。
我从远及近的感受着、享受着对方迷幻般的美貌,等我来到对方身边后,昨晚一宿的辛劳、疲惫顿时清扫一空。
“恩——那个——”我咽了口吐沫,“我刚下班,要去吃些东西,你呢?”
“哦,我刚从导师那儿领了任务出来,也还没吃饭。要不,一起?”
“好啊。”面对从天而降的xìng yùn,我岂有不把握之理。
“嗯,这家蔡记馄饨还真不错。”希若轻吹着勺子里的馄饨,边吸吮着汤汁,边轻咬下半颗来,用白玉皓齿在口中细尝着。
我则在对面左手端起碗,猛吹开碗里的香菜,大口的喝着鲜汤,右手攥着筷子,赶着数个馄饨,一并卷入口中,粗嚼了几下便吞落腹中。
兴许是饿坏了,直到我吃完了,方才注意到周边吃饭的人们都在向我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我们桌上坐着一位如此美艳、优雅的女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自然成为众人的焦点。反观我的长相和吃相,唉!说实在的,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希若,还吃吗?要不再来一盘?”回忆起之前的那一盘水煎包,绝大多数,似乎都装进了我的肚子。
“不了,包子很好吃,但太油了。你要吃的话,随便啦。”希若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取一张来,捏着一边,轻拭着嘴唇说道。
“那个,刚刚,我的吃相好像……”我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能理解,看来,昨晚很忙吧!”
“是啊,还说呢,你走了以后,来了好几个腹痛的,其中一个老太太,查了许多检查,怀疑不全肠梗阻,但梗阻的原因没有确诊。今天,我给她约了腹部ct,回头让她找我们主任了。”
“哦!”希若似乎对此并不太感兴趣,只是随口应道。
“对了,你导师是谁?”
“就是咱们科韩斌主任啊,你不知道吗?”
“唉!我都两年没回科了,新近的情况,我哪会知道。”我耸了耸肩,显得很是无奈。
“对了,你是哪国人?你的国语很好啊。”
“谢谢,我来自马来西亚,我父母都是华人。”
“哦,难怪,他们别的留学生都会说好几门外语,你会几种啊?”
“我从小就会说三种语言,yīng yǔ、汉语和马来语。上学后,又从同学们那儿学会了西班牙语、日语和韩语,但只会说几句。”
“哇塞!那就是六种喽,厉害。”我一脸的羡慕。
“你呢?师兄,你们中国人从小就学yīng yǔ,所以,你们yīng yǔ应该不错吧!”
“我……哈哈,如果连说几句也算会的话,我应该会三种吧!”
“三种?孙师兄,你已经很厉害了。”希若忽然瞪大了眼睛,一闪一闪的望着我。
“有吗,还好吧!”跟希若聊天后,我很快的学会了用她那种语气来说话:“我除了普通话,还会家乡话、yīng yǔ,嗯……还有日语,不过,也就会说几句。”
“你也会说日语吗?真厉害,我发现,身边的男同学们,许多都会说日语。你们是专门学的吗?”
“啊?哦,嗯……算是吧!你知道的,中国和rì běn两个国家,挨得太近了,所以,我们有必要好好的学习一下对方的文化。”我为自己能在仓促间找到一个如此完美的借口而暗自庆幸。
“哦,原来是这样啊。嘻嘻。”希若手捂着嘴,一脸坏笑。
“昨天,你真是太牛了,你是从哪儿学会的心包穿刺啊?”看到对方质疑的嘲讽,我忽然想起来,眼前这小妮子,有一种独特的技巧,总是能猜到人真心的想法。想到这儿,我不禁面色大窘,忙岔开话题。
“呵呵,其实,我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可能操作也不是太规范,让师兄见笑了。”
“哇塞!你知道吗,我从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心包穿刺的实战。在我心里,简直把你惊为天人啊。”
“呵呵,你又笑话我。”
看着对方莞尔的一笑,我不禁再次陷入了迷醉的状态,满脑子都沉浸在对方的笑容里。
“那个,希若,问你个问题啊,你真的有tòu shì眼啊?”
“当然喽。”听道我问她这个问题,她故作不满的回答道:“你不信我吗?”
“信,怎么会不信呢?不过呢,你要是能亲自展示一下能力,就更加有说服力啦。”
“哼,我是猴子吗?”希若对我之前的话,明显有些不快了。
“啊?什么猴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我是马戏团里的猴子吗?”希若又重复着问了我一遍。
“当然不是啊。”我依然没有听出来对方的弦外之音。
“那我凭什么要表演给你看啊,人家才不要勒。昨天你说信我,今天你又不信我,唉!你们男生说话都这样吗?”希若似有所指的抱怨道。
都怪我,原本很好的聊天气氛,就此陷入僵局。
就在我苦苦思索该如何转移不愉快的话题时……
“一会儿,还有事,走啦。”希若率先打破沉寂。
“走——”我起身打算去结账。
希若却率先结完了账。然后对我礼节性的一笑,晃了晃手以作告别,随后,便先行离开了。
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从诗情画意的天堂,坠入了清冷孤独的地狱。我懒洋洋跟在希若的身后,就这样看着她渐渐远去,终于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