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市的夜晚，通常都是灯火通明。路两边的盏盏街灯连成光的长城，车流穿梭其中，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送回各自温馨的家。
而对那些出租车司机来说，他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刚送完一单，李刚师傅打开shǒu jī，正要查看附近有无新订单，车里便又上来了两名乘客。
“您好，先生，去哪？”
“庆远县医院。”
…………
嘭的一声，外科诊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
“大夫，人不行了，快给看看。”
已累得瘫软无力的我，瞬间体内肾上腺素飙升，忙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出诊室。
只见走廊里除了一名趴在椅子上的年轻女孩和几名诧异的患者外，并无急需抢救的患者。
“人呢？”我急迫的问道。
“就是她。”青年男子指着女孩。
男子架起女孩。只见她面色惨白，五官因疼痛而扭曲着，半张着嘴，却发不出痛苦的声音。
“快扶进来。”我指了指诊室内的床。
“姑娘，哪疼啊？”
女孩无力的划向自己的右侧腰部，随后就做虚脱状，歪倒在了男子怀中。
“大夫，别问了，快抢救吧！”
我无奈的看了一眼紧张到不行的男子，“别慌，没大事。”
然后在女孩的右脊肋区（肾区叩痛点，如阳性，一般提示泌尿系疾病）叩了叩。
“啊——”女孩仿若触电般痛的直咧嘴。
“咋回事，大夫？”
“结石。”
“哪儿的结石，咋治？”
“输尿管结石，先止疼，然后查b超去。”
我麻利的开好了药和检查，递给男子。
“交费、药房取药、找护士。”
“行，谢谢大夫。”
男子接过药单，一把抱起女孩，朝护士站飞奔而去。
边跑边喊着：“护士，护士，打针。”
我几乎被男子的智商蠢哭了。
就听护士站那头传来了对话声，“您先去大厅交费，再去对面的药房取药，最后才到我这儿来，我这里没有药，懂吗？”
“哦，谢谢。”
随即，就看到男子怀抱着女孩，一路小跑着从我的诊室经过。
我对男子的方向感彻底绝望了。
“大厅在那边，不是这边。你能先把女孩放下吗？不累啊？”
“哦。”
看着男子笨手笨脚的将女孩放在诊室床上，又慌里慌张的跑去大厅交费，真让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也许，这就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吧！
虽未立秋，但夜里已感觉有些寒凉。
叮铃铃……
“怎么啦？”
“有个肚子疼了一周的老太太，你过来看看呗。”一个甜脆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一周了？”我愣了愣，“行，等会儿。”
要是按照急诊的常规流程，这种患者，我一般都是建议白天看门诊的。但有时候，对老人家，我还是比较理解的，更何况，今晚，是她值班，怎么说，也要起来赏心悦目一下。
“您好，哪里不舒服？”老人很瘦，个字又矮，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湿腐味。
“胃口这儿老是胀的疼。”
老太太边说边掀起了上衣，揉了揉中上腹部。这时，我忽然发现老人家的皮肤除了黝黑之外，还有着过分的蜡黄。
“您除了胀，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刚才测体温38度，算吗？”患者家属没精打采的答道。
难怪老太太能忍得了一周的“胃胀”。无痛性的黄染，通常都提示医生，患者很可能是胆管或胰头癌。
“老人家平时都有些什么病？”
“别的病？没有，病之前身体倍儿好！”
看到家属满身疲惫的样子，估计是做体力劳动的。白天很辛苦，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晚上就会累得连眼都睁不开。
“那咱们先去做检查吧！”
“大夫，不用，您给开点药就行，我就是胃口不舒服。”老太太似乎不想浪费时间和或金钱。
“来医院，就听我的好吧！”相信，这是很多医生面对不配合的患者，都爱说的一句话。
“嘿，大神，你觉得老太太是什么病”刚坐进护士站，司思就凑上前好奇的问道。
“很可能是肿瘤，而且，已经不是早期了。”
“病人或有七十岁了吧？”我猜测道。
“哪有，才58岁。”
“啊？真不像。”过度的操劳，让病人提前步入了老年。
“这家人，我认识，跟我一个小区的。”护士张艳介绍着：“病人老伴儿死的早，孩子是一个人拉扯大的。儿子在工地上班，一周就回来一次。要不是老太太实在受不了了，估计，还不来呢。”
听到张艳说：‘一周回家一次’时，我不禁联想到了自己。母亲中年守寡，这么多年日夜操劳，终于将我送出家门。而我，平素一个月方能回家一次，有时工作忙起来，甚至两三个月也不回。尽管每周末都会跟母亲通话，但大多还是母亲先打来的。
论语里说，父母在，不远游。而我，这些年，亏欠母亲的实在太多。
值完这个夜班，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一次。
晚上做检查，结果总会很快的出来。
由于涉及肿瘤，所以超生科医生并不会给出确定的dá àn，仍建议进一步检查。其实，单凭胆管末端占位的描述，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由于患者胆道梗阻，继发了感染，所以，我给出了两条建议：一，先在急诊抗炎治疗，查完腹部增强ct后，住院手术；二，先住院，抗炎同时，完善检查，再行手术。
但老太太在得知自己很可能得了严重的疾病后，却要求先回家。因为明日儿子还要回工地上班，她不想拖累孩子，想让儿子回家睡个好觉。
看到这位母亲，罹患重病，心中却还挂念儿子能否安睡。我不禁想起了一个故事：儿子为减轻家庭负担，将母亲遗弃山林。一路上，母亲不时地将断枝抛下，儿子问其原因，母亲说，‘我怕你回去的时候迷路。’
不知为何，原本准备了许多说辞的我，竟在这一刻，哽咽了。再三的强调了注意事项后，我目送着母子二人离去，心中仿佛被什么揪着一般，很不舒服。
父母抚养孩子成长，本就天经地义；而孩子长大后，父母孤老、无依无靠时，孩子却不能在身边尽孝，甚至连起码的陪伴都不能做到。
老话里说，养儿防老。可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人与人之间，亲人与亲人之间，却变得愈发疏远。这种疏远，有时是距离上的，有时却是情感上的。而且随着彼此的疏远，自然变得更加多疑，更加淡漠。这或许也是社会进步的副作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