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他还差点借你创建的函数杀了你,不是吗?”琴费斯双手交叠放在身后,“你应该还在疑问为什么你刚刚的函数明明已经穿透了他,而他什么事都没有。
因为他的身上有‘沙漏’,刚解锁的‘沙漏’。”
“沙漏?”
“半立方抛物线和对数螺旋线组成的或封或解锁的一个沙漏。当沙漏还存在,他就不会获得意识,也就暂时没有痛觉,行为行事按照本能来做。而我在看的就是他潜在的本能还有什么。
你发出的攻击连我阻挡起来也是够呛的,而‘沙漏’短暂剪断穿过他身体的有效轨道线,也就是直接缩短了你的函数有效区间,更形象点说就是切割了函数线能致命刺穿谭舒健的有效部分。”
“这沙漏我也能创建吗?”
“不能。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机会拥有沙漏。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封锁函数状态,一旦解锁,沙漏下部被调转到上部,困住的函数状态再也不会回到原本的对数螺旋线上,漏过半立方抛物线的交点,一切就都没有逆转。他身上的函数状态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隐藏,他也是‘我们’。要是成为我的学生该多好,只可惜他要死了,潼井海潮携带而来的函数数量过多,能量澎湃不可阻挡,他算是没救了。”
又会是一个人的死去,跟我有关系,是我把他送上刑台。麦凌乐平静地看海潮般的函数线淹没谭舒健,心里对死亡有种安静的伤感,想象着他被冲刷到连一厘米发丝都不会剩下,彻底消失在上空,真正的灰飞烟灭。想象起来还真是悲壮的死亡。
函数潮漫过实验楼上空,浸没上空的谭舒健,整个环形实验楼像杯盖盖住的水杯,昏暗一片。楼梯口、教室、实验室应急灯和琴费斯手上shǒu jī电筒薄弱的亮光照明被封盖住的空间。
“应该是可以回宿舍睡觉了吧。”琴费斯喃喃自语,“剩下的事等学区派人来搞定。”
“嗯?我这是怎么了?”蓝色函数线从麦凌乐身上钻出来,浮游着在四周寻找坐标点,刚刚程序断连的坐标点发出高亮光接上蓝色函数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白色屏障出现,刚刚本就被巨大力量函数冲撞过所剩壁障强度不高,一秒后被蓝色函数线碰裂,破碎。
“三角函数?一次函数?二元一次函数?复合代元函数?”琴费斯眼睛越瞪越大,离记忆有点距离的初级函数。长年研究钻研复杂函数,想着如何拼接不可解的阵函数,突然看到最原始、最初等的函数有种发现新事物的感觉,又在心里排斥这种感受,似乎他不认识这些函数,就像看一个简笔画文字,看着看着,‘字’在视网膜反映出来的不像记忆中的字,自己也开始怀疑‘字’是不是自己认识的字,与记忆相悖的字。但记忆似乎与它吻合,又似乎有所偏离。他陷入突然袭来的‘假’记忆吻合。
但他必须承认,那的确是初等函数,简单初等函数。
哗——
仿佛腾跃出水的海豚,垂直入海,又如五六米高游轮甲板上失足跌落海中的人,谭舒健痉挛扭曲,蓝色在身边快速扭动。浅蓝,深蓝,墨蓝颜色分阶的函数线在混乱中汇聚,像海底照映蓝色光影的大海葵,洋洋洒洒地波动,盛开!
“崔司纽函数!”琴费斯吃了一惊,“他怎么会调用崔司纽?谁教的他使用崔司纽函数?
那么说,这些不是什么一般的函数,是加文函数。厄加文一族专属使用的加文函数。你身上为什么也会有?还会寄存的函数?自主寻找寄托坐标点的函数?”
崔司纽函数是加文函数的代表函数。
麦凌乐不知道该怎么敷衍,只能如实说:“我打开了第二伯努利大厅的函数海,科菲尔特锁在穹顶的函数海。我以为只是摆设,好看而已,没想那么多。”
“我……你……我……”琴费斯被气得说不出话,胸口一阵阵闷疼。
“哇!”琴费斯和麦凌乐被身后突然而来的强劲动力推动着碰撞地面。
琴费斯胡子被地面狠狠擦掉一撇,麦凌乐撞到墙柱伤的比较重,额角流血,承受不住撞击的震动晕了过去。
加文函数还在组织,越来越多,蓝色海葵缓慢呼吸,叶面大张。实验楼空气凝固一般,海葵底部脆弱刹那崩塌,中央小型喷泉池像在学生手中向后拉弓奋力摔向地面的褪去塑料包装的硬质糖果,规则断面,不规则裂痕。与海葵函数的最高接触点碎裂得彻底,从接触点发散裂痕,直至崩解。水很快漫了出来。
“凌乐,麦凌乐!”琴费斯匆忙爬起,抱上麦凌乐就跑。
“嘟嘟噜嘟嘟,嘟嘟噜嘟嘟!”摔落地面的shǒu jī高亮震动。
“这种时候打什么diàn huà来?
喂?”琴费斯很不耐烦,甚至想挂了diàn huà。
“你现在还在实验楼吧,我要你救谭舒健。”
“你谁啊?潼井海潮都启用了,让我救人,想我去死啊,你是我仇家?”琴费斯没那个闲工夫分辨讲话人的声音。
“我来和他说。”有人抢过diàn huà,“我是卡威尔。我命令你救下谭舒健。”
“为什么要救他?要救人就不该启用潼井海潮,既然启用了就别想救人,现在还说什么后话,已经晚了。”要从潼井海潮里救谭舒健,莫过于从鲨鱼嘴里拔出同伴的手,还剩手,还剩一只五指尚在的手!别的什么都别多想!
diàn huà那边传来卡威尔轻蔑的轻声:“函数线海潮你不用担心,你该担心谭舒健。我要他活着见到我。”
“客。”
挂了?挂了!
我救不了!海葵第二波冲击迅速扑过来,琴费斯被猛地摁向椅背,磕的胸口痛,红了一块。他把麦凌乐放在阶梯教室角落,用力扯下厚质地的软窗帘裹在她身上。走出门口,独自发牢骚:我看卡威尔也是闲着没事,我就欠你一次人情,也不至于要用命来还呀。潼井海潮本就是不可破的死局……
要救人也不增派人手。
实质上他自己清楚,来了谁都没用,有能力的不会来,没能力的来了也是掉渣的货色。
深蓝函数密集排列,向下纵切,撕开裂口,仿佛大裂谷正在琴费斯头顶上空形成,海葵裂解,疯狂上移窜动。加文函数在外面也有建立?琴费斯脑子疯转,也就是说,卡威尔等人已经看到加文函数,也推断出是谭舒健激发的加文函数,所以才要求救人。
外部加文函数蛮横撕开口子,海葵裂解的函数线在谭舒健身边建立的新坐标点出射,掀起海潮,仿佛巨型破冰船,一条线把海面割裂成两半,并反方向将海潮推回去。蓝色喷薄接近云端,从高处重新涌落——蓝色的函数海又一次接触谭舒健,淹没谭舒健,浸没海潮般的函数线。或粉碎,或扭转,或解函数,或吞并。加文函数海扯走谭舒健瘦弱身体表面的血迹,新的鲜血冒出来再一次染湿衣服。他在颤抖,颤抖着支撑自己还活着。
琴费斯跑上楼,躲在柱子等掩体后面,激射的函数线从各方向损伤谭舒健。他没有采取正面的方式,而是散点狙击谭舒健旧伤,等他失血过多,他就没有能力反抗。函数潮的退却虽让琴费斯大吃一惊但也放心不少,毕竟他也是曾经在防御测试期吃过潼井海潮的亏的,也算是个测试玩家了吧。心里的阴影还是有的。
谭舒健能清楚分辨坐标点,即便捕捉到琴费斯身影却不能确定他的位置。
琴费斯继续翻滚,向前匍匐,猛地站起。刹那向左快速侧翻:站起的那一刻,深蓝长枪抵达,有效区间五到七之间,瞬间洞穿墙体,水泥沫溅落墙脚,下水道管塑料网口被砸穿。
崔司纽函数接踵而至。
解函数!崔司纽函数消散。
“我中年骨头对年轻骨头不感兴趣,也希望你对我不感兴趣。”实在点说,别找我麻烦。
“那……你们……为什么想尽办法……要杀我。”巨大的痛感与疲乏感一起在全身扩散,声带颤抖不稳,悲戚似秋天梧桐落叶盖在嘴唇,让人心酸不已。
粉尘沾染伤口,身体的疲乏感一波一波减弱大脑对痛觉的敏感度。喉结不自觉上下浮动,嘴唇泛白,分不清是水分散失过多还是血液流失太多造成的。眼神里仿佛暴雪掠境,除了冰冷什么也没剩下。
“我们并没有想要杀你。”
我瞎说什么话?潼井海潮怎么解释?
“现在上面有人要我救你。”琴费斯缓慢靠近谭舒健。
琴费斯很了解,谭舒健意识逐渐恢复,半立方抛物线的“沙漏”马上就要自解体,他也能趁机控制住这个瘦弱的男孩。
“滚。”
函数线纵向切划,从实验室内割裂玻璃切向琴费斯,底下余割函数线指向心脏!他不得不后退,继续往前只会进一步激怒谭舒健。而如果刚刚继续往前就会陷入连环的函数切割当中,天花板有三个坐标点还未使用。
“相信操纵函数线的人会让你陷入不能自救的危险境地。”
“如果连自己都无法保护,何以奢求别人放过你或给予援手。很多时候你是独自一rén miàn对所有事,不要随便把活着的希望放到‘别人’身上,等到结果出来,你会后悔那是愚蠢的决定。”
“在还未能区分出别人的时候,保持距离,安全距离。”
……
谭嘉龙的话声声有回音。怎么回事?谭舒健手腕抨击头部,闷沉的痛感从背脊涌上后脑,让他险些从阳台破坏的缺口掉出去。
“离我远点!”海蓝加文函数截止琴费斯的前进。
谭舒健手掌贴紧太阳穴,稀少的暖温透过太阳穴让自己感觉好些,时不时晃头使保持随时可能没有的清醒,可以清楚感受到干燥空气从鼻腔呼吸道畅通进入到肺叶,水分所剩无几。
“嘶。”
紫色线条穿过谭舒健肩胛,锁骨肌肤伤口再次开裂,小腿被锁住,右手手掌同样被控制。
紫色,幽暗的紫色,近十个坐标点,同样是初等函数,只不过所有代元都经过修改。
谭舒健已经陷入恍惚很久,只是要逃,想要活着回到原来的生活时间让他坚持到现在,琴费斯的伤害让他的恍惚状态更严重,似乎快要失去自我。
函数海葵,重组!压力拍击!加文函数海,重临!
二维三元三次幂六星,坐标转化,代元更换,次幂级提升。琴费斯毫不畏惧,幽暗紫与海蓝加文函数消弭在交界面,破碎,建筑切削,泥屑粉末飞扬,自来水不安分翻滚沸腾,天空飘云到这里就没有了踪影。
“函数困壁!”琴费斯额外分神建立坐标点,直接作用到谭舒健身上。
抵挡不住的加文潮冲撞琴费斯,腹部侧面有深裂口,手臂被刺透,胸口严重锤击。
幽暗紫丝线缠绕向上,一圈一圈,封锁光线,一环一环,阻挡视线。像茧,椭圆立体茧,内部丝线缠绕,连接弯转,限制谭舒健的huó dòng。
琴费斯扶着墙壁靠近捕获的宠物,满心惊奇与疑惑:“你是厄加文一族的人?还是……”
“叵!”
浅蓝函数直线刺破实验服,插入右胸,穿透琴费斯右肺叶。
这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刺杀让琴费斯始料未及:从谭舒健开始恢复意识,“沙漏”就开始逐步自解体,就算还没到最后,现在也应该差不多到了自解体末尾。困壁施加的二次幂函数线在内部从各个位置控制了他,加文函数海也一如所料的失效,那么这是什么?从何而来的突刺?
困壁撕裂分散,崩坏。
谭舒健眼视高度模糊,看不清琴费斯,独自感觉方向走。浅蓝线条附着他瘦弱的身体,像个牵线木偶,函数线支撑着他的身体。
最低等的支架函数系统!解开二次幂的函数控制丝,破开困壁!
琴费斯大意,漏想了一点:有人刻意封锁他的函数状态,既然能创建制作封锁用的“沙漏”,就不会没有留下后手给他保命,而血脉里在心脏左瓣叶建立坐标系的支架函数就是“保命后手”,如果是琴费斯自己也会这么做。真是钦佩自己的聪明,也佩服自己的愚蠢。
谭舒健跌跌撞撞走向楼梯口,终于没有力气,恍惚中失去意识,支架函数崩散,腿软垮倒在柱子下,扑倒在灰尘散落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