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有个闰八月,晋北向来有句谚语“闰七不闰八,闰八动刀杀”。
这一年,从天启年间始发陕西的旱蝗天灾,开始蔓延全国,尤以山陕最甚。
这一年,陈奇瑜放跑了车厢峡的农民军,剿贼的大好局面就此旁落。
这一年,后金黄太吉决定伐明。
崇祯七年五月十一,盛京皇宫笃恭殿(即崇政殿,黄太吉称之为笃恭殿,笃为忠诚之意,恭为恭敬、恭顺之意)内,黄太吉安然的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殿内诸贝勒、大臣,颇有些豪情万丈、一代雄主的模样。
“今欲征明,当由何路进兵”?黄太吉缓缓的说道,眼光落在了十四贝勒多尔衮身上。
在黄太吉看来,多尔衮是其统治的不稳定因素,当年为了继承汗位,自己用弓弦勒死了多尔衮生母,虽说假以老汗遗命,但终究不能掉以轻心。这些年来,黄太吉没少找多尔衮的毛病,但这多尔衮却是十分恭顺,又能征伐,竟让黄太吉无从下手。
今日此问,看似问的是诸贝勒、大臣,实则是在考量多尔衮。征明之事,自己早已思虑周全。多此一问,一来是要考量多尔衮的才智,评估一下威胁程度。二来也是要让诸贝勒、大臣明白他黄太吉能成为大金雄主,自然是才智过人,无人能及。
多尔衮何尝不知道黄太吉的谋算,自15岁那年,生母阿巴亥被逼殉葬后,多尔衮就成了惊弓之鸟。他生怕有朝一日黄太吉的刀子会落在自己的头上,所以这些年来,多尔衮东征西讨,征杀伐掠,为的就是多立战功,让那刀子无从落下。而今虽然以是一旗旗主,却依然十分的谨慎小心。
看着黄太吉望向自己的目光,多尔衮沉吟了片刻:“回天聪汗,奴才以为当从山海关入”。说完便垂手而立,站立一旁。多尔衮之谨慎小心可见一般,作为黄太吉的胞弟,大金的贝勒,又获封墨尔根戴青美号的多尔衮,本不用自称奴才。而多尔衮如此自称乃是赤果果的向黄太吉表忠心。
听完多尔衮的回话,黄太吉微笑开口道:“十四弟,尔乃本汗胞弟,我大金的墨尔根戴青,此后万不可自称奴才”。
多尔衮急忙回话道:“臣弟谨遵汗王命”。
黄太吉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在殿内逡巡,复又哈哈大笑道:“诸贝勒大臣以为征明当从何路进兵”?
其余诸贝勒大臣皆称;宜从山海关入。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贝勒大臣是真这样以为,就不得而知了。但大家都懂的,这个问题,最好还是让汗王自己解答为好。
黄太吉果然又哈哈大笑起来,猛然从龙椅上坐起道:“诸贝勒大臣差矣,今征明宜直抵宣大”。
“蒙古插汗部(即察哈尔部,下称察哈尔),先为我兵所败,心胆俱裂,举国骚然。彼贝勒大臣将来归我,我往,彼遇诸途”。
“我众贝勒应多备衣服,以赏彼贝勒大臣之来降者”!
“我师往征大同,兼可收纳察哈尔部来归之贝勒官民”
“诸贝勒大臣以为此计善否”
说完,黄太吉缓缓的坐了下来,目光依旧在殿内逡巡着。继汗王以八年,总算是坐稳了臀下的宝座。这些年来殚精竭虑的治理内外,可说是文治武功一流了。
想到这儿,黄太吉长长吁了一口气。
黄太吉的这个决定,其实尚有一半理由没说。那边是山海关防守严密,又是天下雄关,却是无机可乘。而宣大边防,以是逐渐松弛。这些年来,打流寇抽调,打辽东建奴抽调,宣大精兵以是十不存三。
“计莫有善于此者”!范文程躬身作答,“汗王大智,奴才等望而莫及”!
见范大学士起了头,余下的一帮汉臣纷纷拍起了马匹,宁完我、李永芳、孔友德等等之流皆呼汗王英明神武,实乃一代雄主。整个崇政殿一片马屁之声。
大贝勒代善也有些坐不住了,当年的四大贝勒如今囚了阿敏,死了莽古尔泰。好在黄太吉终是没向他这大贝勒下手。如今自己也一把年纪了,啥自行车也不想了,也不要了。只望能够得个善终。
黄太吉笑mī mī的看着殿前一帮汉臣,举了举手,说道:“诸大臣当多思报国之志,莫要在奉承本汗了”。
显然汉臣们的马屁没响,于是在一片“汗王教训的是的,奴才等谨记”的呼声中,纷纷退了下去。
大贝勒代善看看了殿内诸人,开口说道:“天聪汗才智必是高于我等,请汗王施令,我等必奋勇向前”。
“善”,黄太吉中气洪亮的喊了一声,然后徐徐起身,双目尽张道:“定二十日骑兵出,二十二日护兵出,入宣大。各贝勒大臣即刻筹备征明事宜”!
大殿之上一片“喳”声。
此后数日,盛京一片忙碌,各地兵马渐聚。二十日,骑兵先锋出盛京,轰隆隆的奔着宣大而去。孔有德、耿忠明、尚可喜等率兵前行。
二十二日,黄太吉率代善等众贝勒子侄出盛京。三十日到达都尔鼻,与前行兵会和,另归顺蒙古诸部落相继来会。继续西行,进入内蒙察哈尔部旧地,沿途收罗归降的察哈尔旧部,不降者皆杀。
七月初,兵锋直抵明边,而此时的明朝君臣竟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