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走至病床前,凝睇谢往生。
少焉,一双纤细,骨节分明的瘦指触向谢往生脸颊。
“周周……”
手指侧了个方向,指甲从谢往生额骨顺滑而下,划向颧骨,下巴。
“周周,我好想你。”
谢往生似被触动,睫稍些微震颤。
“梵音……”
手指的主人猝然愣住,指甲狠了些力道,谢往生颊边被刺出一个血点。
谢往生吃痛,阖眸晃脑,“梵音……梵音……”
“你心里只有霍梵音,为什么?你和方敌川结婚,你还想着他?”
手指从血点处挪向谢往生唇瓣,粗粝摩挲。
谢往生痛极,恍惚道,“梵音……”
手指抠了抠她唇角,“你在做梦,霍梵音是你永远得不到的梦。”
语末,手指狠命儿顺谢往生脖颈蹿下,一条血线蜿蜒曲折。
浑浑噩噩间,谢往生有所感触,但她睁不开眸。
脖颈似被掐着,几近窒息。
她在垂死挣扎,“不……”
脑中白光乍现,她倏忽坐起,胸口颠簸厉害。
“你醒了?”
耳际边的低音叫她抬眸。
黑暗中,一抹修长身躯赫然耸矗。
“你是谁?”
“周周,你记不起来了?”
谢往生蜷缩指头,心有警惕,“你到底是谁?”
在她哆嗦触向警铃间,一阵疾风般狂啸的速度压住她身体。
她肩胛骨被扣,伴随汹涌咆哮,“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你不爱方敌川,你不爱……你是我的,周周,你醒一醒……快醒一醒。”
谢往生头颅被抬高,置于空气,床铺间上下摇摆。
她几近昏厥。
“我不……不……不是周周……”
晃她的力度加大,“你是,你是周周,你在逃避,你应该记起来,你不能忘记我……周周,周周……”
无形中,女人的声音再次灌入谢往生脑海,“解释让你很有压力?”
接着,是霍梵音痞笑,“没有压力,但解释对象让我有压力。”
霍梵音口中含着烟卷,语调散漫不羁。
女人睨他一眼,与霍梵音嘴角斜斜勾起的弧撞一起,娇羞无比。
霍梵音再又解释,“追不上你,更有压力。”
女人慢条斯理弯出个笑容,“真在一起,也不一定合适。”
霍梵音“呵”一声,又道,“你都没给机会,怎么知道不合适?”
女人淡淡一笑,“我答应过爸爸不去北京,再说了,我对你……并无爱情……你周围女人不少,以后令你怦然心动的肯定也有。”
霍梵音挑起眉峰,“‘怦然心动’?我要能怦然心动,这四年一准就能爱上别人了。我和你在一起那段时光,像毒,四肢百骸都被侵蚀了。和你姐姐,纯因一个意外,她被欺负,我救了她,又因长的和你有几分相似,我便留在身边,多加照顾些,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女人眉间透着薄怒,“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特别容易,你让我姐姐产生幻想,她认为你是能成为我‘姐夫’的男人,我不能伤害姐姐,又同时伤害爸爸。”
伤害姐姐!
伤害爸爸!
伤害姐姐!
伤害爸爸!
谢往生不断念叨这两句,额际,后背,冷汗不断渗透。
神思迷惘间,脑海中强势插入一个声音,“周周,醒醒,你姐姐叫周曼如,你叫周周,你不是谢往生,你不是……醒醒……周周!”
谢往生心跳癫乱,她张着唇口,无法呼吸。
“周……周……”
她喉管里延出这两字,“我……是……周……”
一口气卡那,谢往生突涨的双瞳不断放大,瞳孔涟漪一圈圈激荡。
“周周?周周?”
扣住她肩胛骨的手顿然离开,转而伸向警报铃,仅隔一秒,室内一阵噼里啪啦响声。
护士和医生来的很匆促。
谢往生再次被送进手术室,主治医生助理赶紧打diàn huà通知谢素。
谢素接到diàn huà,已离开二十来分钟。
“什么事?”
“白夫人,您女儿突发休克,正在抢救,我……”
话未说完,谢素果断掐断diàn huà,“司机,回医院。”
回程途中,她面色冷寒,双手合十,虔诚祷告。
“求菩萨保佑我生生平安无事,求菩萨保佑,哪怕再折寿十年都没关系……生生……”
情到急处,不知所措,她忍不住恸哭出声。
任是平时再坚韧,此时,也吓的不轻。
司机关切询问,“夫人,您没事吧?”
谢素摇摇头,单手捂着唇,牙齿狠狠咬住指头,不至于哭的太难堪。
约莫一分钟,她再次拨通主治医生助理号码,“你让方敌川守着生生。”
“不好意思,白夫人,方先生不在医院,我们进入病房,没瞧见人。”
谢素点头,徒留最后一丝理性,“我知道了。”
至此,她一言不发。
车子停在医院楼下,她迅速打开车门,往楼上赶。
主治医生助理早已等候,“白夫人。”
谢素手指抖的无法自持,双眸赤红。
又自助理身侧探越几眼,“情况如何?”
主治医生助理不吱声。
心思一转,谢素大概猜到什么,摇头,“不会的,我们生生很坚强,她不会出事。”
“我们接触到病人时,她瞳孔扩散,没有呼吸的,所以……”
谢素脸色铁青,失控咆哮,“你说什么?什么叫没有呼吸?你说……”
主治医生助理赶紧扶她坐下,“白夫人,您别激动,她只是暂时性休克,我们抢救的很及时。”
这时,走廊深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脚步声在谢素身边搁浅。
“妈。”
谢素凤眸冷冷眯起,哑声道,“你去哪了?敌川。”
方敌川无所适从,“我……”
谢素扭头,心中了然,“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她站起身,声音扬高,“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为什么?”
“生生,她怎么了?”
谢素语气颇有些嘲弄,“这句话不该我问你吗?我让你看着生生,你要是看不了,你告诉我……我待在那,你想去哪都行,我无法莫衷一是你的行为。”
“抱歉!”
“抱歉?抱歉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后悔了。”
夜很寂静。
谢素一言不发,同样,方敌川一言不发。
三个多小时的手术,主治医生出来时,谢素双脚已麻。
主治医生知道她急,先行走过来,“白夫人,谢xiǎo jiě暂时处于昏迷状态,您做好心里准备。”
谢素脑筋阻塞,突突地跳,“昏迷?”
“谢xiǎo jiě手术后被人大力摇晃,神经受到刺激,这才导致颅内淤血压束神经,做手术很困难。”
“我知道了。”
除此,谢素不知如何用言语询问。
顿一秒,她转身往病房走,后续事宜,方敌川处理。
经查录像,深夜时分,一个人影鬼鬼祟祟钻入谢往生房间,只是,他戴着帽子,帽檐压低,根本看不清脸。
更谈不上认人!
看似,有备而来。
折腾一番,毫无线索。
从jiān kòng室离开,方敌川疲惫的蹲在安全出口的走廊上。
他闲散恣意往墙上一倚,口袋里掏出烟盒,抖一根烟。
对面,一个衣着整齐的男人站着,看着像病人家属。
点着自己的烟,方敌川又抖一根递与男人。
男人单手抄兜,轻轻睇一眼,没有接,“不抽!”
“不抽?是戒了?”
两三打量,方敌川便能把人归纳个大概,瞧着男人惯性手势,姿态,神色,他断定男人一定抽烟。
男人不接,烟就那么被方敌川吊着。
“有心事?”
“没心事,我做错了事。”方敌川语气颇为讥嘲。
边说着,他摘下口中香烟,手拐回去,转而把递与男人的烟移入口中,叼住,拿另一支烟接燃。
与此,男人兜里掏一根烟,打火机“啪嗒”,男人手掌虚掩火苗,稍垂眸,燃着烟。
他猛吸两口,烟头烫红,而后,拇指食指钳着烟体,抽出口中,略呼一口烟圈,浓白而又厚重。
“烟抽的不错。”
“抱歉,我只抽自己的。”
方敌川脸上挂着笑,透过青白烟雾瞅他。
男人又深深抽一口,“刚才抢救的女人看样子有些危险,谢素应该吓的不轻,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的表情。”
听他提及谢素,方敌川浑身一个激灵,“你是谁?你认识谢素?”
男人勾唇,“我是谁,重要嘛?赶的那样急,还是错过了生生婚礼啊。”
“你……”
男人并未有继续攀谈的意思,抬腕看了看表,“抱歉,我先过去了。”
即便心有疑惑,方敌川仍旧只字未问,仅点点头。
从安全出口楼梯处离开,男人径直走向谢往生所在病房。
推门而入,谢素眸中含泪,佝着身躯坐于床边椅子上。
“谢素。”
谢素未回眸,一门心思凝着谢往生。
“生生情况如何?”
“不劳三哥费心。”
“我在苏黎世那边的医学会谈中见过几个脑科专家,你要是有需要,他们今晚就能从那边飞过来。”
谢素闻言轻嘲,“三哥,我知道生生怎么回事,恕我无力招待您。”
男人笑了笑,“你还是把我视为敌人,你嫁给我大哥,你叫我三哥,我们是一家人,我又不会……”他煞有介事拖了个长音,“害你。”
“白云飞,我女儿的事我会管。”
白家老三白云飞双手抱臂,走向沙发。
两只脚懒懒交叠,“在你心里,到底是女儿重要还是利益重要?这个时候,你还不肯低头求我?”
谢素客气的笑意敛起,表情微冷,“求你?谁知道您这尊‘笑面佛’打什么主意,”
白云飞神色温文尔雅,“你和我二哥之间的争斗,我暂时不会掺一脚,至于生生,她相当于我侄女,我……”
谢素怒斥,“白云飞,你闭嘴,你比生生大不了几岁。”
白云飞换了个坐姿,脚尖颇为悠闲点地,唇边笑意散漫,“行了,你自己看着办,我这边医疗条件和设备都是顶级的,不行打diàn huà给我。”
一夜之后,谢往生未醒。
三天之后,依旧未醒。
斟酌良久,谢素走投无路,打diàn huà给白云飞。
白云飞接到diàn huà,很爽快,立马安排人员把谢往生接到自个疗养所。
安排妥当,从苏黎世过来的医生对谢往生诊疗,主要采取刺激爬行脑恢复谢往生的思维知觉的措施。
二楼,方敌川,白云飞并排站在阳台上。
白云飞调笑,“生生要是好不了,你怎么办?你娶这个老婆可真亏本。”
方敌川神色暗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的错?该来的还是得来啊,当初她出车祸没治好,落下后遗症,现……”
方敌川蓦然截话,“车祸?生生出了车祸?”
白云飞站直身体,反唇相讥,“怎么?谢素没告诉过你,还是你自己从未查过?”
方敌川脸色煞白。
不然说,这世界,天外有天呐。
看着,白家三少爷,多和蔼可亲。
脸,是俊的,话,是甜的,理,是直的。
实际呢?
梁子,早歪了!
在谢素面前,他好言相劝,在方敌川面前,他给谢素捅刀。
即便刀捅的不深,也算,捅了。
定然会伤。
且,两人都聪敏,点到为止即可。
遐思间隙,谢素从入口走进来,“白云飞,你和敌川聊些什么?”
“没聊什么,我年纪太大,和敌川没什么共同话题。”
谢素冷笑,“是嘛?”
方敌川趁势往外,“我去看看生生。”而后,离开。
谢素盯着他离去背影,冷脸嘲讽,“你最好不要对他说一些让我恨你的话。”
白云飞笑笑,“恨我?”
他面向谢素而立,对峙huǒ yào味儿颇浓。
少顷,白云飞错开眼神,“谢素,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是对手,即便大哥醒来,白家的基业还是我的。”
“你妄想!”
“是嘛?”
白云飞低头理着袖口,看似云淡风轻,儒雅至极。
实则,十足的斯文败类!
谢素面无表情,亦不吭声,默默离开。
白云飞往阳台边缘走几步,掏出shǒu jī,拨通,“赵企,帮我发一封邀请函给霍梵音,让他来府上作客,他要是不来,你告诉他谢往生在我府上,昏迷不醒。”
“少爷,您之前发过好几次邀请函,霍jun1 zhǎng全部扔垃圾桶,这次行吗?”
“哪那么多废话,照办。”